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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福禍

隊伍太長,吉祥鋪在隊伍,跟奴才走在一起,她之前看不到趙熙行坐的是何架勢,如今看到一輛八乘馬拉的樓閣般的鎏金玉梁馬車,還是感嘆了句,蕭展說得沒錯,趙家確實舍得掏錢。

「皇太子殿下,花二姑娘到了。」

豆喜恭敬的稟報,里面傳出了一聲應後,便掀起狐皮簾子,請女子進去。

程英嚶登著上馬凳,才踩上了小樓般的御駕,繡鞋踏過的紅漆棗木車板都提前被宮燈暖過,落雪都不積的。

她听得屏退奴才的吩咐,然後就看到玉案後,趙熙行看著她笑。

御駕寬敞無比,置了清一色梨木案椅榻櫥,案上筆墨紙硯,堆了尺高的公文,紅絨毯松軟如雲,火塘燒得旺盛,車外風雪惡,車里卻好一個人間三春暖。

「你倒是會享受。」

程英嚶瞧著那一襲湖藍衫子的男子,戲笑。

不知是不是太暖和,男子玉般的臉龐有些發紅,映得一雙黑瞳灼灼,什麼都不遮掩的看著她。

「你若是喜歡這兒,便搬來,乘這輛馬車,和我一塊兒。來人!」趙熙行作勢就要吩咐下去。

「殿下省省吧!若下民和您共乘一車,言官的唾沫都能把我淹死。」程英嚶連忙攔了,又掩唇一笑。

「……真是個傻子不成?說什麼都信的。」

趙熙行這才作罷。卻很鄭重的走過來,俯,語調發沉。

「你知道的。你說什麼我都信。」

于是,果然是火塘燒得太暖,程英嚶的臉也紅了。

她別過頭去,走到案邊,只敢拿眼楮盯著公文︰「又胡說了……堂堂東宮召我來,到底為何事?」

「我若說心里念著人,無法安心處理政事,你信麼?」趙熙行利落的接了口,眼眸微閃。

程英嚶心里一跳,低喝︰「好好的聖人,如今哪里學了這些旁門左道!一句比一句上道了!」

見女子真有幾分惱了,趙熙行連忙臉一肅,振振有詞。

「本殿向先賢所學,日夜苦讀,怎能是旁門左道。為了這次祭祖之行,念著你會伴駕,本殿可是連著幾晚,頭懸梁錐刺股,記了好些。」

男子一股問心無愧的凜凜然,就差把幾本珍藏的本子拿出來,給女子看寫得密密麻麻的心得了。

是了,學無止。

他東宮好學,無論是治理國家的道理,統御臣民的手段,還是鑽人家心里去的小九九,他都能學個天下無敵。

幾個念頭劃過,趙熙行平添了股自信,也不管女子的疑惑,但凡所學,信手拈來。

「上次在程府,你好像生氣了,這次準爾等伴駕,算我陪個不是。我知道,你應該會想去看看他……」

「我和他之間,不勞殿下費心。」

程英嚶驟然打斷,僵了臉。

那個他,就像是一根刺,橫在她心里,也橫在她和趙熙行中間。

橫在她時而清醒,時而迷失的,別了他後的歲月里。

平日不踫還好,一踫,就痛到鑽心。

趙熙行眸色一暗,有些手足無措,他學盡花間風流本,卻沒有一本,教過他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麼做。

風月難學,女兒心難學,亡人留下的夢魘,更難學。

車帳內一時陷入了死寂。

只有火塘里的青岡炭燒得 啪響,兩個人的視線刻意回避。

恰這時,李郴並一幫臣吏稟報進來,請上命商討國事,正好破了此刻凝滯。

趙熙行下意識地就讓他們進來,驚得程英嚶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你!人家正經事的來了!我,我往哪兒去?要看到我和東宮獨處一室,天下罵的諫的折子能要我命來!」

趙熙行立馬後悔,自己突兀地放了臣吏進來,聖人臉也掛不住,但話已經放出去了,眼看著李郴的官靴就要踩進來了。

他慌忙回到書案後,一指身旁︰「這兒!」

程英嚶也顧不得什麼了,急著跑過去,往男子身旁的紅絨毯上一坐,李郴就走了進來。

「臣等拜見殿下!」

「免禮。」

諸臣規規矩矩的行禮,剛起身看向東宮,就覺得哪點不對勁。

男子金冠藍衫,肅肅臨松下風,負手站在齊腰高的書案後,眼皮有些跳。

「路途遙遠,殿下又一路勤加理政,可是身體不適,需傳太醫否?」李郴試探道。

「無妨……」趙熙行清咳兩聲,「大河那邊雪災的賑糧情況,報上來。」

李郴等人連忙打開準備好的折子,如臨大敵的稟報。

然而半個時辰後,他話音剛落,卻看到東宮臉色發冷,心刷刷提到了嗓子眼。

「李郴,你當年也是進士十三名,本殿讓你全權負責賑糧一事,你就是這樣辦的?」趙熙行語調不重,卻如金雷,打得諸臣臉色頓白。

「流民愈一百人,愈?」

李郴最清楚趙熙行的性子,立馬求饒︰「殿下恕罪!臣等糊涂!臣立馬核實數字,立馬!不,現在!」

趙熙行盯著他的眼楮,一字一頓︰「少,或多一個,全部,罷官。」

臣吏頓時嚇得腿軟,烏紗帽戴不穩,噗通跪地一片。

半個時辰的稟報,長篇累牘,東宮偏揪住了一個字兒,就要所有人回家種田去。

怪不得人說,在東宮手下做事,比在閻王手下做事都難。

李郴等人許了核實數字,正要跪安,又被趙熙行叫住︰「……爾等,剛才怎麼進來的?」

「走…進來的?」李郴回頭,一愣。

他就是正常的走進來的,兩條腿,這還能有錯?

趙熙行眉梢一挑,淡淡道︰「《莊子盜跖》曰,孔子再拜趨走,出門上車,執轡三失。」

李郴一個激靈,暗道一聲,完了。

面見尊者趨步而行,這是以示莊敬,效仿先賢的周禮。

只是走路這個事,總不能讓御史跟人家身後盯著,所以天下知道歸知道,真做到的人屈指可數。

然而,在雞蛋里都不能挑出錯的東宮這里,「走路」沒走對,一步就丟官。

李郴等人冷汗蹭蹭往下冒,恨不得時光倒流,把自己腿卸下來罵兩句。

程英嚶坐在趙熙行腳邊,藏在書案背後,听得終于忍不住,竊竊一笑。

她很難把此刻人家走路走得不好也要計較的聖人,和那個半個鐘前,和她說「我若說心里念著人,你可信」的男子聯系在一起。

一個是當年鞠蹴砸了她花兒的趙沉晏。

一個是被天下畏為聖人嚴苛不近人情的趙熙行。

她偏遇上了前一個,這一生,不知是福是禍。

女子捂嘴忍住笑,抬頭看著上方冷面煞神般的男子,頓起戲弄之心。

遂伸出一根瑩指,戳了戳他負在身後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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