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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三頭皮一麻。忽的和听聲過來的阿巍婆婆他們,沖上去搖花二。

「阿姐/二丫頭/二姑娘,你著魔怔了不成?說甚駭人話?呸呸呸,不吉利!」

花二被搖得東倒西歪,卻低著頭,青絲從昭君帽沿溜出來,看不清她什麼神情。

「二丫頭,你是個清醒人兒,從來不語怪力神。怎會信這種鬼話?」婆婆擔憂,當頭撒了把糯米。

阿巍和花三也對視一眼,作勢就要去請孫櫓︰「別嚇我們啊!你糊涂了不成,也能被薛高雁他們的把戲套進去!」

「我沒事。婆婆和阿巍忙去吧。」花二抬眸,看似如昔的笑笑,加了句,「阿弟留下。」

阿巍和婆婆這才一步三回頭,去前鋪忙生意了,畢竟掌權者們操心蕭不蕭的,小老百姓,還是更關心賺錢過好年的。

堂里安靜下來,檐下鵝毛大雪飛,听得不遠處,三兩烏鴉啼。

花三走到花二面前,俯,盯著女子,雖有一霎不忍,卻還一字一頓,斬釘截鐵道。

「阿姐,听著,他死了。無論發生什麼,他都不會回來了。」

花二渾身一抖。

旋即深淵般的眸,乍然就不見了底。

「哪怕是鬼魂,再有一面,也是好的……阿弟,我覺著啊,他回來了,一定是的……」女子呢喃,低低的笑,像陷入了夢魘的孩子,令人心驚。

咫尺之間,花三眼睜睜看著那雙眼,從清明到混沌,然後漸漸失去焦距,墮入了時間的地獄。

泥土下的人兒,哪怕成了彼岸的鬼,也請回來。

一面,只是想再見一面,就好。

「你瘋了麼。」花三從齒關吐出幾個字,寒氣刺骨,有心痛,有妒,也有澀,「我再說一遍︰他,死,了。」

最後三個字如小刀,突突刺入女子心髒。

她忽的笑了,死人般慘白的臉,和仿佛不該出現在這現世的笑。

「我知道,我比所有人都知道……然而越是知道,我就越放不過自己……我啊,這世上曾經最大的傻瓜,以為他重病不起,只是忙著批折子,他滿宮的藥味,是他好的苦茶,甚至他躺在榻上大口大口吐血的最後一天,我還在內宮忙著學煎茶……三個時辰後,茶水潑在金磚地面上,和禁衛軍們的鮮血混在了一起……」

「都不是你的錯。」花三打斷,拳頭在鹿裘里握緊,「他的故意為之,又豈是十幾歲的你,能參破的莊周夢蝶。」

世界上有一種人,是最狡猾的捕手。

精心編織的溫柔陷阱,卻成了當年他小小的妻,揮之不去的跗骨之蛆。

沉默,整個吉祥鋪都陷入了沉默。只有檐下飛雪,簌簌的落。

如果歲月能有那麼仁慈,活下來的故人,都成了泥土下的他的

囚徒。

「我啊,我困住了,他的莊周夢蝶,劃而為籠。」花二喑啞哀笑,涼薄,「……我出不來了。」

最後一句,無力,迷惘,卻又透著一股心甘情願,知是無解也入你局中。

于是花三的火蹭一下被點燃了,他猝地紅了眼眶,沖到女子面前,齒關咬得發冷。

「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和他,不過三年,如今也三年,便是滄海也變了桑田,淚也變了珍珠……你為什麼還放不過自己?」

年輕男子最後一句質問,咬字極重,撞得花二耳膜轟轟一陣響。

為什麼?

女子低下頭,青絲垂下來,看不清她的神情,風雪從窗扇漏進來,飄飄,染白了她的鬢,染白了她的眉梢。

然後滾燙,化為水珠滴落。

花三的拳攥得指關節發白,死死盯著她︰「告訴我,為什麼。你和他並無夫妻之實,他甚至都沒有踫過你,你摔倒在他面前他也不會伸手扶你。何況他長你整二十歲,你于他,不過是一場‘聖人馬上就能好起來’的善意謊言。」

女子沉默。不知是不是因為太冷,小臉和嘴唇都烏青一片。

又是一年大雪,一年歲,一年君不歸,一年故人踽踽獨行,無人點燈。

「而他,他于你。」花三頓了頓,眸色漸漸浸涼,「他不過當你是個解解悶的小丫頭,是小巧玲瓏的玩意兒,也或許是惹人憐的小貓小狗……」

「不!不是!」

女子猛地打斷,猝然提高的語調有些尖銳,刀一般劃得人耳膜疼。

她抬眸直視花三,蒼白的小臉,一雙秋水瞳,卻病態的燒紅起來。

然而,花三在一愣後,卻忽的從鼻翼里擠出一絲冷笑︰「不是?!呵,難道你有更好的答案?或者不是答案,而是你希望的,你如何在他的生命里定義?!」

花二一滯。視線又在瞬間失去焦距,仿佛是凝著面前的花三,又仿佛是看向虛空中的某點。

答案。泥土下的人兒,已經不會告訴她了。

她如何倒映在他眸底,又是如何,在他的生命里存在過。

「原因,這就是我為什麼放不過自己的原因……因為答案,我一直在找這個答案。」花二呢喃,恍恍向虛空喚。

他用最後時光寫就的謎題,竟是打算讓他的花兒,執一生求解,然後,得念念不忘麼?

如果是,那還真是個……溫柔的陷阱呢。

花三咬了咬牙,沙啞著聲音,嘶吼︰「答案?那你這輩子都解不開了!呵,又或者,你根本不是要答案!!而是你動了男女的心思,要為他守一輩子活寡!!!」

「你住嘴……住嘴……」女子低低道,肩膀開始劇烈的顫抖。

花三沒有听到,反而冷笑愈濃,攥得發青的拳頭砰一聲,打在旁邊木柱上,漆屑和灰塵刷刷往下掉。

「呵,可笑,可笑啊!是了,一定是,你和他之間,竟生了男女的心思!!他大你整二十歲,荒唐!!!」

唐字剛剛落下。

便听得慌亂的一聲繡墩被踫倒的悶響。

旋即啪一聲,清脆,刺耳。

花三捂著臉,血紅的眼,訝異又酸澀地盯著女子,而後者揚起的手還沒放下,怔愣著,也仿佛不清楚,自己剛做了什麼。

她竟是打了他一巴掌。

堂內一時寂靜到詭異。風雪呼呼打窗,鬼哭狼嚎,听得人心亂如麻。

「蕭……蕭展,對不起,我……」這一巴掌也把花二自己拍醒了,她破天荒的喚了男子本名,手足無措的道歉。

花三臉一陣青一陣白,狠狠的咬了咬下唇,便摔門而去。

砰。大門被用力的砸上,震得房梁地板直顫, 啷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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