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州特衛。
這個稱呼王浩並算是太過于陌生,因為早些時候,他就曾經听顧青原說起過這個特殊‘組織’。
他們是直屬于玄州皇族的一群修士,性質類似于前世明朝的‘錦衣衛’那般。
這些人寡言少語,通常時候都是不與外界做交流的。
或許是因為直屬皇親國戚的原因,在顧青原口中,這些人即便是面對著世家出身的人,同樣也能做到不苟言笑。
如此嚴肅, 而又神秘的組織……
沒成想,居然會是這種模樣的人?
王浩心中泛起了幾分驚異的心思,而這會兒也更是奇怪——不知怎得,他總覺得這三個特衛看著自己的目光里頭……
似乎透著幾分隱約的打量。
他們在觀察我,而且……似乎也在思索著什麼?
意識到這一點過後,方才那種微微心驚的感覺,便又是加深了三分。
王浩意識到了這些玄州特衛有些古怪。
卻是還沒等他想到太深,一個聲音從旁貫來,便是讓王浩與顧青原都轉過了頭去。
「人都來了?顧家小子,你為行伍出身,那就先照慣例……與我來拜一拜吧。」
只見在這營房的正心之處,此時那李公公正面帶微笑地舉著六根清香。
在他身前,此時正擺放著一張長桌,上頭供奉著一個樣式華貴的香台。鋪滿的清灰之中,如今尚且還有幾根香末殘存。
抬眼望去,只見那長桌之前,如今正擺放著一個足有半米多高的彩色泥塑。
頭戴高帽, 虎目長髯,一身的紅袍似血般鮮艷。
這泥塑右手持刀, 左手擒槍,看上去當真是威武異常。
而此般形象, 便是大唐開國功臣之中的大將軍,魏法之形象。
按照以往習俗來說,大軍開撥之前,供奉先祖,以求旗開得勝……這的確是個傳唱已久了的習慣。
所以顧青原如今听到了李公公喚他,也不遲疑,當即應了一聲,便是快步上前走去。
從李公公手中接過了三柱清香,顧青原目光順勢掃過了那不動聲色的範玉昌,雙方視線對上了片刻之久。
顧青原當即便是露出了訕訕的笑臉,他對著這個‘倒霉的世家子弟’微微頷首,就像是代了王浩,對他失以歉意那般。
只是對方似乎並不怎麼領情。
範玉昌就像是水凍成冰那般冷漠,此刻只是面無表情地支著腦袋,讓人看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
應該是還有些生氣吧……
正所謂推己及人,昨日那事若是換在了自己身上……這會兒恐怕也得氣得跳腳。
打不過人,還被當街暴揍。
這得有那個世家子弟吃過這種虧?
念及至此,顧青原心中更是不由得輕嘆口氣。
他想法倒也是簡單, 待會兒讓王浩嘴巴松一些,多少賠個幾句好話……賣個面子給別人, 那也該結束了。
此事今日應當有個定論。
念及至此, 顧青原走到了李公公的身旁,此刻便是與他一並站立,端正了面容。
繼而低沉念叨。
「皇天在上,大唐承運。」
「今奉文景帝之命,御敵于外,願……」
這是傳統意義上的‘例行公事’,顧青原自然也沒有例外。他這邊正組織著語言,想要好好祈福一番。
卻是未曾料到。
那站在了他身旁的李公公,突然就就是橫移了一大步,當即就竄到了自己的身後去!
顧青原只覺得一股銳氣驟起,此刻將將地蹭著腦後掠過。
如此鋒銳之意,讓他那本來還有些思索的表情當即便是猛地一凝。
這閹人想要對我做什麼?!
一口冷氣倒吸入肺,顧青原雖是反應不慢,但這會兒終究是有心算無心……
他只得剛剛挪騰步伐,後撤半步之多,當即便被那李公公給繞行到了身後的位置。
顧青原此刻亡魂大冒,他心中已經是冒出了一絲不妙的念頭,這會兒便是咧開嘴,一聲中氣十足的叫嚷便已出口。
「你要做什……」
卻是話音未落。
顧青原便是覺得脖頸之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刺痛。
仿若有根長針,在此刻直接戳穿了他的皮膚,擠入到了皮肉之間,最後齊根沒入。
就像是要把他脖子都給戳個對穿那般夸張!
顧青原來不及反抗,他直接眼珠子一瞪,腿腳發軟,繼而噗通一聲,跪倒在了長桌之前!
身體受制,可這莽漢子的思緒卻是不停。
顧青原這人當然是不笨的,如今只是略一思索,當即便明白了這里頭的問題所在。
這李公公方才叫自己上前,就是為了讓他放松警惕,從而露出破綻。
他要制住我,他想要翻臉?!
可是……
這也不對啊!
要知道這閹人可是看過了中州遞來的書信,那里頭都有了他爺爺的親筆書信。
一個元嬰出面,想要保下王浩,以李公公的脾氣,他怎麼可能不管不顧?
此刻突然翻臉,完全沒有道……
思緒至此,顧青原整個人便是猛地一驚!
他的心跳似乎都在此刻漏了半拍,以至于臉上的血色都在瞬間消散了去,繼而變得煞白一片。
顧青原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以這閹人兩頭下注的脾氣,他如今直接翻臉,只有一種可能。
他必然也是收到了範家那邊的書信,而且那邊下的‘籌碼’……比起他顧家,肯定是只多不少!
範家那邊的元嬰也出面了?
直到這會兒,顧青宇才算是徹底地反應了過來。
他太小瞧了範家的脾氣!!!
以他顧青原的身份而言,李冉旭必然是不會怎麼下手的。可王浩就不一樣了。
他明面上沒有任何勢力與底子,除卻了一個顧家客卿的身份之外,王浩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結丹修士!
王浩要遭大難了。
念及至此,顧青原心中怎麼還會不焦急?!
要知道王浩可是他自己好說歹說了才帶過來的,若是沒有顧青原在旁不斷地周旋,念叨,王浩絕對不可能主動來見這李公公。
是我害了王兄?
念及至此,顧青原的嘴巴便是半咧了開來。他如今全無抵抗之力,卻依舊牟足了勁,讓自己能夠仰面朝天地……
摔倒在地上!
咕咚一響,顧青原的後腦撞在了敦厚的石地上,當即就踫地他頭暈眼花。
可即便如此,這莽漢子依舊咕嚕著嗓子眼,最後仿若咿呀學語的孩童那般……
對著那不遠處的王浩,擠出了幾個細碎的字眼。
「咯咯,咯咯咯……」
跑。
快跑!
別回頭,王兄,快跑!!!
顧青原的情緒激動,王浩也是一並看在了眼中。
他並沒有直接退去,而是在此刻淡淡抬頭,繼而四下打量了一圈。
「當真是好大的陣仗……」
王浩的反應絕對是不慢的了。
將時間倒轉回數秒之前,就在顧青原突然被李公公‘背刺’的時候。王浩就已經意識到了問題不對勁。
這太監要翻臉。
只能說明範玉昌那邊還有另外的手段!
如此情況緊急的當口,王浩甚至沒有多余的遲疑,當即便想要轉身離去——他知曉這矛盾中心在自己身上。
只要自己能跑開了去,顧青原的身份在明面上,性命絕對無憂!
電光火石之間,王浩已經理清了這些順序與思路。可他只得是剛挪出一步之遙,三道如針芒般的視線,便已經死死地鎖在了王哈的身上!
這是一種足以讓人毛骨悚然的觸感。
仿若是被前世的狙擊紅點給瞄準到了額前一般。
浸染著殺意與血氣的刀鋒,如今已然橫架在了脖頸之前,讓王浩汗毛都已經根根倒豎而起!
現如今,直覺告訴王浩。
他不能再動了。
若是一意孤行,恐怕等待王浩的……只會是雷霆一擊!
循著這股尖銳的氣息,王浩在此刻微微站定,最後抬頭凝望而去……
正是在旁的那三個玄州特衛,此時正散發著這種讓人不可直視的殺意!
營房之中,氣氛似乎在此刻凝滯了起來。
卻並沒有持續多久。
只見李公公在此刻淡然出聲,他抬起右手,輕輕地拽了拽自己的那有些歪斜的衣領子,隨後咳嗽兩聲。
外頭當即竄進來了兩個親衛。
也不見言說,他們二人只是低沉著腦袋,徑直上前。一人一邊,拽起了那顧青原,就沖著來時的路……
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全程不需要任何的言語,抑或是眼神的交流。
毫無疑問,這顯然是已經提前做過了預案,並且制定了完整計劃的結果。
被擺了一道啊……
王浩思緒至此,目光便是與顧青原對上了片刻——
顧青原就像是被棍子給打懵了的野豬一般,這會兒只能支吾著出聲,最後把目光死死地釘在了王浩的身上。
他後悔了。
如今……卻也是太遲了。
拖拽的聲音漸行漸遠,不過片刻之久,就再也沒有了任何的動靜。
營房之間,如今只剩下了涇渭分明的兩方陣仗。
一邊是三個穿著肅穆,目光灼灼的玄州特衛。其中還夾著那目光透出得意模樣的範玉昌,還有表情淡漠的李冉旭。
而另一邊。
則是個孤零零的王浩。
四個結丹,對上一個結丹。即便是初入學堂的孩童都能看到的差距,便是讓範玉昌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意。
他咧開嘴,將方才那壓抑在了心中的狂喜一並吐出。
「哈!我倒要看看,今天你還有什麼通天本事,能從這里跑出去?!」
王浩卻是並未去理會那喜不自禁的範玉昌,他在此刻沉吟些許,最後不由得轉過視線,繼而投在了那李閹人的身上。
「這範家出了什麼條件,讓你都能動用玄州特衛?」
李冉旭突然翻臉,倒並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可相對而言,玄州特衛……應該並不能參與到這種事情里頭。
因為他們的身份相當特殊。
「玄州特衛,你們直屬于皇親國戚,行使的是特權。即便如這李閹人,若是理由不全……你們也是可以不听調令的吧?」
此番正是王浩心中困惑之所在。
而听到了王浩的稱呼,營房之中的李冉旭明顯地臉色一變。
他顯然是沒想到王浩到了這會兒,還能有別的心思去挖苦自己。
現如今,這幾十年過去了,還從未有人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提出這個名頭。
眼下讓李冉旭听到了去,心中更是竄起了一陣邪火。
可還沒等他說些什麼,一名坐在了椅子上的玄州特衛,便是站立起身,繼而張嘴說道。
「王浩,牧雲州出身人士。」
「我等在昨日收到最新消息,知曉了你通敵蠻夷,意圖想要攪亂此番破陣之局。」
「你已犯了通敵之罪,按大唐律法……」
「應當問斬。」
這般說辭出口,整個營房里頭的氣氛都是冷了三分之多!
而王浩听到這話,此刻更是微微一愣。
他通敵?
什麼鬼玩意兒。
王浩他這幾日可都是在這些官老爺眼皮子底下行事的,他還能找到什麼通敵的機會不成?
他心中有些疑惑,可未能說出口去,便見著那話事之人繼續說道。
「我等玄州特衛有先斬後奏之特權,黃泉特使,獨此一份。」
「王浩,如若此刻束手就擒,不作抵抗,我等還能看在你建功立業的份上。」
「只廢你氣源,再斷你一對腿腳。」
「留下一雙好手,讓你余生不必悲慘度日。」
言致于此,他神色不變,但周身的氣勢卻是凝而不發。
仿佛在此刻發問——你意下如何?
而王浩听到這話,卻是有被氣到發笑了。
這玄州特衛的話里頭明顯有不少問題。
其中最主要的,還是他明顯有幾分‘不演’了的意思。
「我倒是奇怪了,我究竟是犯了什麼罪狀,還能讓你們在這邊大放厥詞?」
「你方才也說了,我有功在身,可又說我通敵。」
「你不覺得自己說話矛盾嗎?」
若是王浩通敵,那他軍功何來?
此話說出之後,那玄州特衛卻是不再言說了,這人只是淡然地偏轉過頭,繼而朝著那李公公看了一眼。
這事怎麼跟這閹人還有關系?
後者卻是施施然地清了清嗓子,繼而重復了一遍……那已經交代過一次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