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記是一種相當特殊的存在。
它誕生于王浩之手，具備自我意識，同時還擁有著獨一無二的思考能力。
對于這個特殊的‘生命’，王浩並不想要敷衍了事。他選擇在此刻沉默了些許，用作思考。
等到確定了思緒之後，這才開口，緩聲說道。
「情感是一種……很復雜的情緒。我也不算是精通這個道理，所以想法也很簡單。」
「你已經學會了反思, 總結，這是一個很好的習慣，我覺得可以保持。」
「至于殘忍與否，愧疚的心思正確還是錯誤。我覺得這些東西，都是比較次要的。」
王浩的目光變得飄渺了些許, 他手中握著這本皮具筆記, 仿佛站在一個十字路口，正在此刻不斷地眺望著白霧匍匐的遠方。
「最主要的, 還是取決于……你自己。」
「你究竟是想成為一個怎樣的生命體？」
從來都沒有人是生下來便知曉了終點之所在的。
通過不斷地學習，總結，復盤，從而獲取到更為珍惜的經驗。
「按照常理來說，到了你這種層次之後，應該並不會糾結于這種問題……是因為讀取了我的記憶，所以進步太快了吧。」
皮具筆記擁有了王浩的記憶，它跨越了漫長的成長過程，這固然有著極大的加成。
可在同時。
它卻並沒有充足的時間，去沉澱出那獨屬于自己的‘記憶’。
「這個問題並不需要很快得出答案，因為這本來就沒有什麼標準。你就這麼苦惱下去，遲早有一天……就會想明白的。」
皮具筆記似懂非懂地抖了一抖，它似乎是在細細地品味王浩的說辭, 最後蠕動一二, 浮現出了熟悉的字體。
‘感覺听了很多。’
‘但好像又什麼都沒說？’
屬于是廢話文學了。
王浩不由得尷尬地咳嗽了兩聲。
‘但總歸還是有所收獲的，很感謝你的解惑。’
皮具筆記上頭的線條隱約顯現，拼湊而出的字體也不再是王浩那熟悉的模樣。
似乎……
筆記也在模索著屬于自己的‘個性’。
‘說實話, 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很特別了。’
‘可越是探索, 我便越是發現，自己並不是那麼特別的個體。’
‘總有禁忌之物，還有遺物要比我厲害，在這里頭，甚至還有能讓我感到無力的存在……’
一股莫名的情緒從筆記之上透露而來，讓王浩都是不由得微微動容。
‘我們一直都在進步，就像是攀登高峰一般。’
‘我們一步一步地踩踏在了台階之上，回首凝望，甚至還能清晰地看到來時的道路。’
‘這本來應該是一種很有成就感的體驗。’
‘可是……這也太漫長了，太遙遠了。’
‘我們就像是走在了半山腰之間，盡管已經有了些許的成就，可終點依舊遙遠。’
‘蟲人，元嬰，分神，甚至還有在那星空之上的存在……’
‘差距太大了。’
‘我以為我能幫助你很多，可現在看來，我似乎並不能做得很好。’
名為沮喪的情緒，在此刻從筆記之上透露而出，讓王浩都是露出了個有些愕然的表情。
禁忌之物，皮具筆記。
其本身存在便是一種詭異的東西，它居然在這會兒……
產生了自我懷疑的念頭？
恍惚之間，王浩覺得自己手上的筆記仿佛變成了一個真實存在的人。
它擁有情緒波動，具有思想，會因為成功而歡呼雀躍，同樣也會因為失誤而感到挫敗。
這是一種非常鮮明的觸感。
此時此刻，王浩看向了手中的皮具筆記，居然真切地產生了一種感覺。
這家伙……真的有在成長。
而在短暫的愣神之後，王浩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看著手中的筆記，正想要說些什麼。
對方卻已經自顧自地念叨了起來。
‘算了，還是別細究了。我知道，這些東西找不出答案的……’
‘就如同你剛才所說的一般，這些東西需要我自己去想明白。’
‘給我一些時間吧，我應該能自己調整過來的。’
說罷，皮具筆記居然就這麼自顧自地合攏了去。上頭那匍匐著的陰郁氣息在此刻消散，再也沒有了絲毫的動靜。
這般的模樣，就像是筆記進入到了某種‘自閉’狀態一般。
一旁的王浩看到這里，便是啞然失笑。
他從未想過皮具筆記居然還會產生這種念頭，現如今真的知曉了之後……他也是忍不住細想了一番。
所謂的禁忌之物，還有遺物。
它們本身具備了各種稀奇古怪的能力，擁有著超乎尋常的力量。
而一些較為高級的，同時也具備了某種程度上的智力。
除卻了筆記能夠明確與外界進行信息交流之後，目前已知……那個黃金碎片，還有心魔化身，都具備了向外傳遞情緒的能力。
這也就是說，它們本身也是具備了思考能力？
念及至此，王浩不由得露出了一個有些深邃的表情。
簡單地梳理一二。
不論是禁忌之物，還是遺物，這些存在的本質依托于某種高級生命體，並且擁有明確的等級劃分。
這簡直就像是……
某種劃分明確的‘族群’？
仿若是在草原之上橫行的狼群那般，它們彼此之間通常並無交集，可卻會因為外界的沖擊，抑或是資源的爭搶。
是了，爭搶……
回想起了之前看到，遭遇過的一切，王浩在瞬間就意識到了。
所謂神秘性之間的交流，其本質便是一種爭搶，對抗，是雙方之間的比較。
「而根源，或許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能力碎片？」
想到這里，王浩的目光便是微微發亮了些許。
他將手中的筆記攥緊，在此刻仿若呢喃一般，自言自語地說道。
「將根源拆除，便是將‘能力’給進行拆解，從而傳遞到了另一個生命體之中。」
若是按照這種邏輯推算下去。
那是否意味著，吸收了根源的個體，其本質便是將某種存在的印記，給打入到了自己的身體之中？
只是想到這里，王浩的表情便是不由得微妙了些許。
因為他的構思如果真實，那從本質上來說，這吸收了根源……
或許就跟吞服蟲卵沒有什麼兩樣。
「從本質上來說……還是一種被寄生的狀態？」
如此推測並非是空穴來風。
王浩在此刻回想起了當初第一次入手筆記，從而浮現出的具體信息。
【當信息被記錄的同時，不可名狀的存在，同樣也將視線投向了這遙遠的角落。此物是誕生于錯誤之間的禁果，也將會是最初降生于世的眷屬】
「最初降生于世的眷屬……」
如果說在這之前，王浩可能還會這里頭的信息存疑。
那到了現如今，他已經明確知曉了這里頭的信息究竟是何含義——
這皮具筆記，便是王浩的‘眷屬’！
為什麼會用到眷屬這種詞匯？要知道，這可是只有明確等級劃分的情況之下，才會使用的詞組。
字幕的提示內容，似乎是從一開始就認定了王浩處于某種地位。
再聯想到方才于筆記交流的那些內容……
任何的禁忌之物，還有遺物，它們從本質上來說都是依附于某種存在的具現。
關俊將心魔化身收入到了體內，他或許也變成了某種存在的‘眷屬’。
念及至此，那些近期因為其他事務干擾，繼而沒有去深究的念頭，也在此刻浮上了王浩的心頭。
「星空之上的三個巨影，它們曾經召喚過我，最後卻又把我驅趕了回來……」
王浩與它們之間究竟有什麼聯系？
而這種微妙的聯系……這是否就是‘眷屬’一詞的源頭所在？
念及至此，王浩不由得輕嘆口氣，繼而抬起了雙手，輕輕地按壓起了自己的太陽穴。
這些問題王浩並不是沒有去思考。
只是他很早就意識到，自己現如今的層次，根本無法觸及到更為高級的隱秘。
即便是有著筆記的幫助，王浩依舊是模黑行走在了暗淡無光的道路之間。
他根本沒有自大，抑或是放松的余地。
回想起自己選擇暫留天隘口之間的理由，王浩一開始只是看在了顧青青的情面上，想要幫助一下她那個莽撞二哥。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同樣也是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些兔死狐悲般的念頭。
他畢竟是在牧雲生活了些許歲月的人家。
眼楮看到的，身體觸踫的，還有思緒想念的，攏共不過是這土地上的冷暖人情而已。
既然還未超月兌于世，王浩便是浸泡在了這染缸里頭的一滴顏料。
「哎，話雖如此，可攏共看來……我還是懈怠了，而且也被感情牽著走，有些忘記……這世道可沒有那麼溫馴。」
感慨之間，王浩也是意識到了近些日子的問題所在。
畢竟如果是換做以前，他根本不會因為情緒的牽引，從而在景德城里頭大鬧一番。
也更不會在軍陣之中對著範玉昌大打出手。
是什麼東西讓王浩的想法發生了轉變？
他沉默了片刻，隨後便是浮現出了景德城居民的模樣。
而在其中，李歡歡，顧青青，還有紅二與小翠等等的身份……最是鮮明。
長時間與他人的接觸，交往，王浩也同樣產生了些許放松的念頭——如果條件允許的話，王浩也想安靜地娶妻生子，最後平穩地度過一生。
沒有人天生會喜歡苦難與折磨，王浩同樣也不例外。
只是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更為深層次的真相，並且明白……
這些詭異，古怪，甚至說是超乎尋常的東西。它們並不會因為你挪開了視線，就停止顫動。
即便不去主動探索，有朝一日，王浩依舊會遭遇到更為難以預測的危機。
到了那個時候，王浩就只會處于一種被迫接受的狀態。
這是王浩無法忍受的重點所在。
「明明只是想活下去……怎麼就這麼困難呢。」
輕笑出口，王浩不由得輕輕地搖了搖頭，繼而感慨出聲。
可話雖如此，若是一味地蟄伏下去，王浩同樣也不會有其他的收獲。
正如這次明白了結丹三源同啟的用法一般，王浩的實力得到了飛越般的進步。
生活總是充滿了驚喜與意外。
而且……
其他人，同樣也有所成長。
筆記知曉了反思與總結的重要性，李歡歡得到了適合的功法，甚至就連關俊，這會兒也融合心魔化身的力量。
不止是王浩自己。
他的小小‘團隊’，也在逐漸成型。
如今樹苗已經栽培而下，只需要時間的灌溉，假以時日……必然能夠成為參天大樹。
王浩可以預見，這些小家伙將來必定能夠成為他的助力所在。
所以他現在只需要去爭取時間。
「看來要加快腳步了，盡快把麻煩處理掉。」
是了。
王浩根本沒有想要去玄州領賞的心思。
畢竟在他看來，文景帝這個撲街倒霉蛋，恐怕便是所謂大唐的末代皇帝了。
世人並不愚鈍，傳唱于外的哀歌固然有著夸張的意思，可歸根結底……這也的確是大唐之亂相。
玄州將來只會是驟起的風暴正心之處。
若是沒有能夠碾碎一切的大勢在身，王浩貿然參與進去，最後下場只得是惹來一身騷。
撈不到好處，也沒有關系，這種情況下，玄州自然不是個好去處——只是想到了顧青青被送往了玄州，王浩這會兒便是忍不住有些擔心。
一個偏門世家子弟的姑娘家，在那種地方……能安全嗎？
微微抿嘴，王浩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暫且把這些想法拋之腦後。
顧青青暫且不論，自己這邊都還沒擦干淨，還是先想想怎麼處理後事吧。
王浩在這會兒沉吟了些許，心中便是回想起了之前與顧青原的交流。
「青州，抑或是月澗州嗎……」
盡管路途遙遠，這邊趕過去少說都得個把月的時間。
可若是顧青原所說確切，那王浩倒也不缺這麼點的功夫。
畢竟王浩的要求根本不復雜。
只要安全，穩定就行。
「等到明日處理完了這些事情，就可以準備一下了。」
天亮之後，處理完全部的‘後事’，王浩就打算啟程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