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原听到這話,嘴唇囁嚅了片刻,他剛開口,卻沒想到王浩比他還要快上些許。
「你們……早就在旁邊看著了吧。」
這話讓顧青原的身體都僵硬了些許。
他落在了另一處營房之間,神色變得有些……慚愧。
「王兄,你說得不錯,方才那會兒……我的確在旁。」
顧青原並沒有想要月兌解的意思,他的表情有些窘迫,似乎只是說上這些話,他都覺得慚愧難當。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當初你們二人在交談的時候,李公公就已經看到了。我是等到你們快要交手才反應過來的,那會兒我……」
「那老太監不讓你們上來阻攔,是吧?」
一聲長嘆出口,王浩表情變得惆悵了些許。
他早就猜到了,那老太監必然是早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看在了眼里。
要知道……這里可是軍陣之中。
他作為主帥,這種時候卻不在軍中,那像什麼話?
王浩當初對那範玉昌破口大罵,為何要放大音量?歸根結底地說,他就是想要試探一二,看看究竟有沒有其他人會過來。
以結丹修士的本事而言,這軍營再大,攏共也不過十幾秒的功夫,便已經能趕過來了。
可王浩與這範玉昌當場大打出手,依舊沒有人出現。
這說明了什麼?
必然是因為那什麼李公公在這里頭作梗!
只是想到了這一點, 之後的許多關節也就瞬間串聯在了一起——李公公那邊早在一開始就知道了這邊的矛盾。
但他卻壓著,不讓顧青原這些人上來阻攔。
歸根結底是什麼原因?
恐怕十有八九, 是以為他那干兒子範玉昌, 能夠穩吃了王浩吧……
事實上, 王浩此番並不是單純意義上的魯莽行事。
早在範玉昌對自己出言不遜的時候,王浩心中就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數目。
——這B崽子身後必然是有大靠山的!
不然也不至于當著軍營眾人的面, 就直接說出這種話來。
誠然,在那種情況之下,王浩適當退讓一二, 另尋他法再去報仇,那也不算遲。
但他終究不是什麼機器。
只是看到了範玉昌那趾高氣昂的模樣,王浩就已經有種怒向膽邊生的沖動了……
若是在早些的時候,王浩或許的確會有委曲求全的想法。畢竟權衡得失,這事本來就沒什麼好說的。
只不過王浩在今日之前, 是真真切切地賣了一次命。
軍功在王浩心中不是榮耀, 卻是大唐對于他所行之事的一種認可。
那若是在背後使詐, 王浩的確也沒有什麼具體的辦法。可偏偏這範玉昌得騎臉作妖……
泥人尚且還有三分捏出來的火氣, 他王浩還能是水做的不成?
更何況對方此行,也是打了個有心算無心的局。
要知道範玉昌可是挑明了說過的。
他今日就是沖著這軍功而來,只要得手了,都等不到第二日……他恐怕直接就會離開天隘口。
不然他也不至于說出打也得打服了王浩這種話。
幾乎不難想象, 今日若是一時服了個軟, 讓範玉昌落了口實。那估計事情就不會再有任何的轉機。
顧青青好不容易給自己爭取來的機會, 又得打水飄了去。
即便想著以後再去尋他……那玄州地遠, 左右也得等到打完了仗才行。
一想到這憋孫子截糊了他,這會兒還吃不了任何的虧……王浩就完全咽不下這口氣!
王浩心里頭理清楚了這些思緒, 當下便是苦笑一聲,繼而對著顧青原說道。
「顧兄,今日之情……我承了。」
在場諸多結丹修士, 能在這種時候出面幫襯著王浩的人絕對不多。
而在這些人里頭……顧青原更是不應該出面!
因為他是行伍出身的人家, 如今還是那李公公的直屬手下,跟那閹人只見的關系可以說是低頭不見抬頭見。
他幫襯了王浩。
今日之後,顧青原還能有好日子過?
听聞王浩說出這話, 顧青原只是臉色一暗, 隨後便輕輕地搖了搖頭, 接口說道。
「王兄,我這事尚且還能商榷一二。畢竟看在家父的面子上, 李公公也不會對我如何……」
「主要還是你。」
「你剛才差點把範玉昌給打死, 你知道這是多大的禍事嗎?」
顧青原話語不斷,這會兒也是拖拽著王浩,把他往自己的營房里頭走去。
「範玉昌是範天獨寵的一個孫輩,而他又是當朝宰相。真要追究起來,王兄你恐怕會有大禍!」
王浩卻是沒有絲毫的顧慮。
他甚至在此刻輕笑出聲。
因為早在動手的同一時間,王浩就已經徹底盤清楚了這里頭的關節所在。
「顧兄,你多慮了。今日之事……鬧不大的。」
這話一出口,顧青原臉色更是陰沉了些許。
他只當王浩不清楚這里頭的利害關系,當即便是進了營房里頭,把他給安置到了床板之上。
「王兄!這事如何鬧不大?我跟在李公公身後,可是眼睜睜地看著你一腳踩下去的!」
「你踩碎了範玉昌的腰身,接下來個把月,他恐怕都得讓人服侍著才能下地走路了。」
「更何況方才你那幾下老拳……我看著雖是痛快了,但說不準範玉昌的眼楮都被你給打瞎了去。」
「這麼一個公子哥的人物,在你手上變成這幅模樣。你說這……」
說到急切之處,顧青原都將雙手背在了身後,止不住地搖頭。
結丹修士體質非同尋常,但那也不至于到‘包治百病’的地步。如王浩之前那般,被張合一掌劈碎了半身。
他可是有段時間下不了地……上樓都得要人扛著走的。
而相較之下,這會兒的範玉昌明顯還要更淒慘一些。
顧青原知曉王浩心中有氣,若是想要發泄,痛打一頓倒也算數了。
可沒曾想……他居然下手這麼重。
若是沒有人阻攔了去,那範玉昌恐怕眼珠子都得被他打爆了去。
念及至此,顧青原轉向了王浩。他似是想要說些什麼,但那千言萬語只得凝在了喉嚨里頭,擠壓變形。
最後吐出了一口長氣,只得忍不住嘆道。
「哎……罷了。」
試問這世上誰人能無氣?
男子漢大丈夫,若是事事都能精打細算, 決勝于千里之外……那恐怕只得是聖人心思了。
顧青原終究是個七尺男兒,更是能理解王浩心中的怒氣為何。
所以這會兒也不想著勸說,而是開始思索起了後事如何處理。
「王兄, 待會兒這樣……你先好生地休息了,等到恢復些許,我帶著你去見李公公。」
「到時候你對著那範玉昌服個軟,咱們就……」
顧青原說得細碎,可一旁的王浩卻有些听不下去了。他輕笑一聲,在這會兒便是出聲說道。
「顧兄,不必如此。」
「我方才說過,這事……一定是鬧不大的。」
眼看著王浩如此篤定,顧青原反倒是急了起來。他一下子靠近了過來,抓住王浩的雙肩,就止不住地嚷道。
「如何鬧不大?!王兄,你以為你打得是誰?範玉昌不好對付,他爺爺是當朝宰相,他爹還是楊州巡撫,只在一人之下……」
在顧青原的描述之中,一個遍及了兩州之地,宗系繁多,家大業大的範家已是躍然紙上。
毫不夸張地說,一個毫無靠山的人,在面對這種世家的時候……
的確會心生出些許的無力感。
可王浩卻並不這麼想。
他只是抿著嘴,搖了搖頭。
範家再牛又如何?這牧雲州天高皇帝遠,短時間內根本影響不到他。
一邊整理著思緒,王浩一邊開口說道。
「顧兄不必急切,我們現在可算一筆賬來……我先問問你罷,如今看去,我這兩日里頭最急切,最需要面對一個麻煩。」
「是什麼?」
王浩這會兒還有心思來反問。
這倒是把顧青原給整樂了去,他有些氣極反笑的模樣,這會兒呼吸粗重些許,卻還是思索片刻,開口說道。
「自然是李公公那邊了!」
「他是範玉昌的干爹,這一次冒領軍功,同樣也是他的主意。」
一個干爹看著自己干兒子被當街暴打,誰人能看得下去?
可顧青原的這般念頭,卻是正中王浩下懷。;
果然如此。
背靠在了床板上的王浩咧嘴一笑,他只覺得自己猜測不錯,這會兒便又說道。
「好,顧兄你也知曉這李公公難以對付,那我也得問問你,這閹人為人處事如何?在那朝中……又是個怎麼樣的口碑?」
「李公公的為人處事?」
顧青原沉吟片刻,隨後補充道。
「他今年四十有七,無親無眷。在朝中與許多世家都走的近些,認識的人也是不少。」
「似是他這種人……我曾經听爹說起過。」
「他在朝中沒有什麼顯眼之處,從來都是明哲保身。」
「早些時候因為做過文景帝的三年書房先生,所以後頭才有了入仕途的機會……」
顧青原說到這里,語氣便暗淡了下去。因為他本來就不太關注這方面的東西,所以知曉的自然不多。
可對于王浩來說……卻是已經完全夠了。
這李公公果然如他預料一般,是個知道投機取巧的人物。
做了顧青青的義父,還收了範玉昌作干兒子,這般姿態……怎麼看都不是個正經人。
而若是用一種比較現代化的語氣來說……
他便是個廣投資,遍撒網的做派。
「既然如此,那我們今日不去也罷。」
王浩看著有些懵圈了的顧青原,在這會兒便是長舒口氣,繼而緩緩說道。
「顧兄,試想一下。」
「你若是一軍主帥,在陣前教唆著自己干兒子去冒領軍功,最後被一眾人都給看到了去……」
「你現在最應該干的,是什麼事?」
顧青原不笨,他如今被王浩點明了去,當即便是月兌口說道。
「封鎖消息?!」
是了。
「沒錯。要知道範玉昌那小子……當初還喊出了聲去的,他叫李公公干爹,听到的人家絕對不會太少。」
範玉昌與王浩當眾動手,一頓亂打。
若是範玉昌贏了去,那後頭處理起來或許還有些簡單。可最主要的是……
這干兒子沒能打贏王浩!他甚至還被揍了個半殘,這會兒恐怕拉屎撒尿都給靠著別人端著。
做了虧心事,又是接了手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昏招。
兩相疊加之下,他作為主帥一位,如今自然應當是以大局為重。
這種時候,那閹人怎麼可能還有心思來對付王浩?
「而且還不止這些。」
「範玉昌他沒打贏我,那就是沒有搶走這份軍功。」
「這也就是說……我還有一個可以覲見文景帝的機會!」
王浩本身並在意是否能見上文景帝一面。
他對于這個倒霉皇帝沒有丁點的興趣,甚至之前範玉昌說了的元嬰機緣,在王浩眼中同樣沒有絲毫之多的吸引力。
他如今看重的,只是這麼一個名頭!
「範玉昌搶不走,那急訊也已經走在了路上。若是不出意外……不過上幾日,文景帝就能听到我的名字了。」
「顧兄,試想一下。一個在戰場上立功了的草莽結丹,他本來就是晉升無望,如今卻有了可以觸踫到元嬰之境的機會,他怎麼可能會放棄?」
「任誰都是會去的吧?」
「可若是我還沒有去到玄州,就已經命喪邊關。你讓那文景帝如何作想?」
這說法著實讓顧青原整個人都愣了一愣。
他思索片刻,這才嘗試著回道。
「你的意思是……這個時候,李公公不敢動你?」
「呵,他不僅不敢動我,這時候我去找他,他甚至可能都不敢來見我!」
王浩嗤笑一聲,對于這個太監的心思也有了個大致的概括。
這閹人一身的地位都是來自于文景帝,為了能夠維持自己的地位,他必然是苦心經營過雙方之關系的。
任何可能造成他與文景帝關系破裂的行為,那李公公便一定會將其扼殺其中!
而把這個念頭代入到當前的環境之中,王浩如今軍功已成定局。
那李公公就絕對不可能還對他下手。
因為這閹人……是必然不可能冒著這個風險的。
第二百零七章 遠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