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扶韓死了。
死在了魁頭手里。
半夜領兵出征,嘴上說是夜襲漢軍,心里卻打著投奔西鮮卑大人蒲頭的主意,被帶兵的當戶給綁了回來。
魁頭很憤怒,于扶韓也很憤怒,梗著脖子質問︰「你只想著步度根,什麼好的都給他,你們在帳篷里商量著讓他逃命,卻提都沒提我!我也是你的弟弟。」
面對這樣的質問,魁頭很羞愧,可還是在太陽升起之時,當著所有族人的面,斬了于扶韓祭旗,以示抵抗漢軍的決心。
有此一事,步度根也走不了了,否則人心立刻就得散,仗就沒法打了。
「發全族男丁,與漢軍死戰!」
魁頭心里的悲涼,沒人能夠理解,原本部族是三萬余落,將近二十萬人的大族。後來多次敗于漢軍之手,精銳損失大半,倉皇退回漠北。
在此期間與各族爭斗,又是天災不斷,人口越來越少,已經不足一萬五千落,族人僅剩八萬。
現在漢軍到了家門口,還有萬余族人來不及趕回。
這一仗,他沒信心,部族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他很迷茫。
可身為鮮卑單于,沒有避戰的道理。
當劉襄領兵趕到余吾水東岸的時候,河水西岸魁頭部三萬余人已經等待了半個上午。
兩軍隔著河道對峙,戰爭一觸即發。
「半渡而擊的意圖太明顯了,計策用得如此粗糙,這個鮮卑單于有些短智啊。」劉襄看著距離河岸兩里之地的鮮卑軍陣,覺得對面實在是瞧不起人。
「陛下何不解說一番此戰形勢,讓我等能夠學一學高明的軍略,長一長閱歷。」
閻柔特別珍惜拍馬屁的機會,雖然他知道鮮卑人如此布陣的弊端,但不妨礙他起個話頭,襯托一下皇上的英明。
「請陛下指點。」孫策抱拳附和。
「請陛下指點。」劉能和黃忠也出聲附和。
其他幾人的反應就很澹了,典韋、史阿不想動腦筋,只需听令就好,沒必要費心思。
而崔奕正舉著望遠鏡觀察對面的軍陣,撇著嘴,一臉的欲求不滿。沒有上陣的機會,讓他郁悶得很,不想說話。
「子明鎮守北疆辛苦了,要不要調回中樞享享清福?」
劉襄知道閻柔肯定是看出來了,他那番話就是純粹的拍馬屁。或許是在邊疆待的太久了,讓他缺乏安全感,總是想利用一切機會,哄自己開心,試圖拉近君臣之間的關系。
閻柔心里有點猶豫,在邊疆掌控軍權和去中樞跟那些文臣爭斗,他也不知道那種選擇更好,可這不耽誤他說漂亮話︰「末將願為大漢駐守邊疆,馬革裹尸,死而後已,若能為陛下分憂,實乃平生之幸,不覺得辛苦。」
「子明勞苦功高,自當年起兵到現在,一樁樁一件件,朕都記在心里。昔年之話,言猶在耳,你我君臣總要攜手走下去的。」劉襄伸手拍了拍身邊閻柔的肩膀,安定了一下他的心神。
天下即將一統,總有些人會擔心飛鳥盡,良弓藏。
這些心思可以理解。
但自己並不是吃完飯罵廚子的人,不會做打完仗殺功臣的事情。
「且先收心,此戰定要斬殺鮮卑單于!」劉襄告戒了一句,又看了看孫策、劉能、黃忠幾人,不確定他們是否看穿了鮮卑軍陣的弊端。
提點道︰「余吾水發自姑衍山中,水量不大,河道狹窄,兩岸灘涂平緩,不適合據守。」
余吾水屬于高山融雪形成的季節性河流,姑衍山不大,水量不足,水流切割出來的河道不深,河面也不寬,現在是枯水季,最窄的地方不過一兩米,最寬的地方也不過六七米。
再加上山南是平原地貌,河道兩岸地勢平緩,也沒到春汛泥濘之時。這樣的河道實在提供不了利于防守的地勢。
可鮮卑人在距離河邊兩里的地方立陣。
兩里地,正是戰馬提速的最佳距離,魁頭打的什麼心思,一目了然。
「半渡而擊是個非常優秀的計謀,此計重點是半渡,而不是攻擊,對地勢的要求很高。必須有切割敵軍前後陣的天險,形成首尾不能相顧之勢,在其難以互相支援的情況下,才有攻擊的機會。
總的來說,還是利用優勢兵力吃掉敵人一部分兵卒,削弱敵方戰力,並以此打擊另一部分兵卒的士氣,最終獲得勝利。
鮮卑人不得其法,不是有條河就能施展半渡而擊的。
他們如此布陣,反而鎖住了輕騎的靈活性,實為不智。我軍甲胃眾多的優勢更能得到發揮。」
「謝陛下教誨!」眾將拱手謝恩。
不論之前是否看穿了敵方布陣的弊端,也不管現在是否真的听懂了,反正皇帝教導戰術,作為臣下都得謝恩。
這是規矩。
幾人談論敵方陣型的這段時間,漢軍的陣勢已經完全展開,軍旗獵獵,號角爭鳴,軍陣沿著河道排出去四里有余。
中軍五色大旗左右招搖,各營令旗隨之晃動,應旗而戰,當其時也!
「萬勝!」
「萬勝!」
戰馬嘶鳴,軍士咆孝,戰意直沖霄漢。
鮮卑人面露恐懼之色,有不少人的腳步開始向後退卻,本就不嚴整的陣型,變得更加歪七扭八。
劉襄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卻沒有下令渡河。
「命休屠部築壩斷河。」
他要試探一下敵軍。
打仗這事,沒有一上來就總攻的。尋求速戰和魯莽無腦是兩個概念。
事先準備的木料、土石很快就堵塞了狹窄的河道,休屠部兩千人繼續填入土石,堤壩越來越高,下游斷流之地被填入荒草、泥土,過河的通道越來越多。
余吾水流量並不大,昨天就考察過怎麼渡河,直接趟水過河倒是能過去,但這個季節下水,人和馬都得生病。
而架橋需要的木料太多,草原上缺少樹林,得去深山中砍伐,極其浪費時間。
所以他決定築壩斷水,填草為路。
填河的動作魁頭不可能熟視無睹,高聲下令︰「步卒上前,摧毀堤壩。」
全族男丁齊上陣,根本沒有那麼多的馬匹用來騎乘作戰,族中的奴隸和老弱自然就成了步兵。
一萬多人手持長矛、木盾、弓箭,烏泱泱的涌到河邊。
迎接他們的是一蓬一蓬的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