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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相權與皇權的對立

193年的臘月,關中一場雪都沒有下。

這不是好事。

都說瑞雪兆豐年,不下雪,田里的蟲卵死得少,來年蟲害的幾率會比較高,開春化凍之時,田地無法得到濕潤,墑情不足,對春耕會有不小的影響,種子的發芽率會比較低。

而冬天不下雪,說明空氣中的含水量低,有旱災的風險。

農業社會,旱災就等于饑荒,饑荒就會大面積的死人。

必須未雨綢繆!

絕不能視而不見。

所以初平五年,194年的元月,三輔各縣的官吏就接到了組織人力,打井抗旱,以及在春耕之前燒荒滅蟲的命令。

秋後燒過一次荒,若是開春再燒一次,就得讓百姓去割草砍柴,運到田里再燒。

「大司馬可真能折騰,就不怕引起民怨?」萬年縣縣丞抱怨不停,又要燒荒,又要打井,過不多久就得春耕,他們這些官吏會很忙的。

「你敢違令?」縣令徐邈瞄了一眼縣丞的脖子,聲音冷硬。

他是幽州人,幽州廣陽郡薊縣人,那里是劉襄的封地。

從小听著主公的故事長大的。

他記得清清楚楚,小時候,有一年鬧蝗災,主公年初就預測出來了,也是傳令燒荒,自那年開始,秋後燒荒成了幽州的傳統。

後來,這個傳統傳遍了其他州郡,成為定例,事實證明,燒荒確實有利于預防蟲害,草木灰翻進土里也能肥田,百利而無一害。

「你想死?」他再次詢問縣丞。

那縣丞是三輔故吏,安平軍進關中的時候立了微功,提拔了職位,倒也沒有跟其他士人一樣的怨念,只是習慣性的偷奸耍滑而已。

听到縣令的話語,覺得後脖頸子發涼,想起了大司馬在三輔殺了好幾千士族的「功績」,突然想起上司是那位的封民出身,嚇得嘴唇發白,訕笑著回道︰

「縣尊可別說笑,卑下膽子小,只是擔心黔首小民不識好歹,理解不了大司馬的深意,絕無抱怨之心。」

「百姓理解不了,才需要我等為官之人告訴他們,否則要我等何用?」徐邈提筆寫了一封告示,下令道︰「組織吏員去城門和各個鄉亭宣讀抗旱殺蟲的告示,務必傳遍全縣,盡快安排勞力,但有懈怠,從重處罰。」

「唯。」

縣丞自然是不敢偷懶抗命的,他可是聰明人,沒有找死的習慣。

如萬年縣一般,各縣大多行動了起來。

天災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更可怕的是發現了天災的隱患,卻不想辦法消弭、救助,反而要趁著災難發財,吃人血饅頭,那就釀成了天災人禍並發,災難的傷害如滾雪球一般擴大。

為什麼每一個王朝的末世都給人一種災難頻頻發作的印象呢?

其實災難並非只在王朝末期發生,只是政治清明之時,天災發生的時候,有人去賑災,不使災難擴大,平時也有系統的治理,對水、旱災有一定的預防和消弭措施。

所以不會如末期一般,因為少部分人的利益,將天災釀成人禍,弄得赤地千里,人竟相食。

人心比天災可怕得多!

劉襄真的預測到什麼災難了嗎?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

他記不得每一年都發生過什麼災難,所以並非從史書中「預測」,但一整個冬天沒下雪,是個人都知道,旱災的隱患小不了,了解農事的都清楚,蟲災的幾率很大。

知道隱患就去預防唄,就算旱災沒來,多打幾眼井又沒壞處,就算蟲災不會發生,多燒一遍荒也能有效的降低病蟲害,遺留下的草木灰也能當肥料。

總比無動于衷,干等著災難發生,然後趁機低價買田,把百姓變成自己的佃戶、隱戶,把別人的妻女變成自己的奴隸,要強的多吧?

每一次災難都是底層百姓的血淚史,都是資本的饕餮盛宴。

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資本的每一個毛孔里,都透著血腥味,千千萬萬不要贊美他們。

哪怕現在劉襄距離登頂只剩一步,成為了這個時代最大的地主,最大的資本家,最有權利的人,可他從未覺得自己高尚過,雖然很多人對他感恩戴德,很多很多人贊頌他的美名。

但他心里清楚,他只是攫取了別人的力量,從頭到尾,他從來不是財富的創造者,他只是掌握了一部分財富的支配權。

僅此而已。

一點都不高尚。

千萬不要自視過高,被權利迷了眼。

「我不是明君聖主。」劉襄站在北宮的城牆上,背對著荀或感嘆道︰「我成為不了文若心中的聖明之君。」

「主公仁德,天下皆知,或能追隨明主,為平定亂世盡一些綿薄之力,已是僥天之幸,足慰平生。」荀或不知道主公為什麼說起這個話題,但適當的拍個馬屁他還是會的。

何況,平定亂世在即,他不覺得還有誰能比他投效的主君做得更好。

至于內心之中想引導上位之人,成為古之聖賢,這是儒者的最高追求,但這種事情,放在心里就好,不能明說的。

劉襄眺望著遠方,卻只能看見長安的城牆。

「吾,不想被困在宮城之中,做一個拱垂而治的有德之君,宮殿困不住我,長安困不住我,你們也困不住我。」

荀或心中咯 了一下,最近上上下下的官吏都在阻攔主公親征,有些過了,引起了主公的厭惡,適得其反了嗎?

這位的性子,他這些年也算看得清楚,內心是極為強硬的,不會因為別人的反對,就停下自己的腳步,反對的聲音越大,反而越是抵觸。

作為臣下,可以勸諫,主公會認真的思考,可絕不能做他的主。

一個十六歲就敢起兵造反的人,怎麼可能會讓別人做他的主?

最近阻攔的聲音有些太大了,已經涉及到相權與皇權的爭斗,主公開始生出對立的情緒了嗎?

該怎麼勸說呢?益州和江南還沒平定,不能起了爭斗之心啊。

「主公明鑒,我等只是擔心主公安危,絕無他意。」荀或沒有想到勸解的言辭,這種事,言辭也勸解不了。

劉襄回身倚在城垛上,觀察著荀或的神色,開口說道︰「文若,亂世尚未平定,有些人起了別的心思,我不好挑明,你去告戒一下。」

權利的爭奪不只是在臣下之間,還有與主君的對抗。

這種事,便是皇權與相權的對立,從有國王與官吏開始,就沒停過。

相互依存,相互制衡,合作而又對抗。

皇權佔上風時,便是「朕即社稷!」

相權佔上風時,便是「拱垂而治。」

劉襄現在已經從權臣過渡到了君主,雖然登基的事還在走流程,但事實上,哪有人真的敢于阻攔?也沒人有競爭的資格。

所以,他不想拱垂而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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