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快馬疾馳，當天夜間便進了劉襄的軍營。
「宜程，董賊已除，天子月兌難，你是宗室，又是愛民之人，忍心看著天下繼續混亂下去嗎？何不學尹尹、霍光，匡扶社稷，留名青史？」
劉襄很慶幸，中軍步卒還沒來得及撤到北岸，否則必然被看穿虛實，曹仁可擋不住皇甫嵩跟朱的攻伐。
至于當尹尹、霍光這樣的宰輔權臣，還是算了吧，霍光死後，子孫被夷三族，不是好路數。
權臣這條路，是有進無退的，登上權利巔峰，卻不坐皇位，十個有九個半沒有好下場，再說了，我帶兵打天下，眼見著強敵皆隕，只要按部就班，必然順理成章，登臨大寶，何必跟朝中一幫子老陰逼勾心斗角？
主要有可能斗不過，揚短抑長，何苦來哉。
「義真公，坐在皇位上的，是董賊扶植的偽帝，傳國璽都沒接，我不認他。」
皇甫嵩面露苦澀，他听懂了，自己當年力排眾議，拼死詔安的那個少年，如今鐵了心的要謀奪大統了。
「孝靈皇帝只有兩子，少帝蒙難，僅余今上，正統還有什麼好辯駁的嗎？你的野心這般大了嗎？」
既然皇甫嵩已經到了他的軍營，想跑是不可能的了，劉襄不介意跟他說說心里話︰
「義真公，非是我天生狼子野心，而是被這個世道逼得沒活路了，若是天下太平，我也願意安度一生，可不成啊，活不下去了，吃人的太多了。
我記得蘇秦有一句話說得好，但使我有洛陽二頃田，安能配六國相印？
若能好好活著，誰願意冒死掙命呢？沒辦法，走上這條路，便不能回頭了。
古之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我身不強，力不壯，不過中人之姿，只好在意志上下功夫，早早立志，立大志，然後一步一步踐行之，咬緊牙關，硬著頭皮，不敢後退，絕不避讓。
得蒙蒼天垂憐，走到了現在這一步，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和榮華富貴，都指望著我呢，回不了頭的。」
皇甫嵩哀嘆一聲，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勸不動了，即便許下再多的好處，也無濟于事的，難道還有比皇位更大的好處嗎？
「那我們便戰場上相見吧！」
依著書上英雄豪杰的性子，或者電視劇的套路，劉襄應該回一句︰「戰場上見。」
然後兩人各自統兵，打他個天昏地暗，殺一個血流成河，訴說一段可歌可泣，波瀾壯闊的故事。
可惜，那是評話故事，這里是現實。
「我不願與義真公對壘沙場，只好勉為其難，請你在此地做客了。」劉襄笑得特別開心，轉頭對宿衛說道︰「綁了，著人好好看管，不可怠慢。」
皇甫嵩苦笑一聲，沒做掙扎，不想狼狽的樣子被自己認可的後輩看到，那可就太丟臉了。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宜程這麼做，太失禮了吧？」
「兵不厭詐嘛，再說了，我可沒想過傷害義真公，等長安戰事止歇，立刻便放公回去與家人相聚。」
老皇甫被帶到旁邊的小帳安置，劉襄在思考怎麼利用他的家人，收服皇甫義真。
倒不是想讓這老頭為自己統兵作戰，是想送去書城教書，漢末第一名將啊，有他教導千牛衛，必然能培養出一批又一批的優秀軍官。
這種好事，可不能錯過。
轉過天來，還沒等他想好說辭，朱派人前來，邀請他合軍反攻長安。
「反攻長安？」劉襄疑惑的接過書信。
不愧是賈詡，審時度勢，計不落空啊。
昨天晚上，涼州兵馬夜襲長安，城中叟兵造反，打開了城門，激戰一夜，京師易手。
自己在河東半年多的準備，被輕松化解。
朱是上午之時得到的戰報，逃出城中的官吏已經有人快馬來到了桃林塞，後續敗兵應該還在路上。
他只有一千兵，什麼都做不了，比起劉襄，他更厭惡涼州人，所以來求援了。
朱的來信往皇甫嵩面前一擺，劉襄覺得，比自己千言萬語都好使。
一邊是涼州人，一邊是自己，怎麼選？一目了然，朱的來信就是答桉。
當天下午，曹仁就率隊佔據了桃林塞。
皇甫嵩與朱西進華陰，收攏敗兵，打探詳細戰況，皇帝與朝中公卿生死未卜，他們兵馬不足，補給缺失，除了依靠劉襄，別無選擇。
漢室宗親總比涼州惡賊要強得多呀，萬一山稜崩，劉宜程也不是不能接受。
劉襄不在乎他們能收攏多少敗兵，涼州人再次掌控了長安，沒給自己偷襲的機會，得正面硬攻了。
「命趙雲為主將，黃忠、文聘為副將，率領護軍營與輕車營，進駐華陰，伺機西進，配合大軍圍困長安。」
「命太史慈領雲帆營進入渭水，加速行船，直搗昆明池，拿下長安水軍，掌控渭水河道。」
「命閻柔率領度遼營與右軍、後軍為前部，挺進左馮翊。」
「命崔奕整頓兵馬，等我到來。」
「傳令譚免免，兵出褒斜道，進攻郿縣。」
「傳令孫堅，兵出散關，拿下陳倉。」
劉襄當天就北渡黃河，趙雲、太史慈、閻柔三部已經出發，河東尚有騎兵七千，征西軍三萬五，並州軍團兩萬以及民夫三萬。
稍作整備，第二天就渡過蒲阪津，順著閻柔的行軍路線，進入左馮翊。
張勛、蔡冒、夏侯淵，分做三路，佔據縣城，剿除逃散四處的涼州兵馬，不能讓賈詡有收攏這些人的機會，盡力消減涼州人的戰力。
劉襄率領步騎兩萬七千人，直奔萬年縣而去。
萬年縣在長安城東北六十里，隔著渭水相望，他要先佔據這里，作為前線囤積物資之地。
閻柔所部兩萬五千人，會佔據長安正北三十里的池陽縣，與他掎角而立。
離長安更近的各處皇陵，雖然有百姓聚居，但城邑不堅，不是駐兵的好地方，容易被長安守軍反攻。
西漢王朝自高祖劉邦到平帝劉衎，共經歷了十一個皇帝，除文帝和宣帝分別葬于長安城東南的白鹿原和杜東原以外，其它九個皇帝葬就葬在漢長安城北的咸陽原上。
這九座帝陵東西一線排開，綿延百余里。由東向西依次為︰景帝的陽陵、高祖的長陵、惠帝的安陵、哀帝的義陵、元帝的渭陵、成帝的延陵、平帝的康陵、昭帝的平陵、武帝的茂陵。
都被盜挖過好幾遍了。
浪費巨額錢財，花費大量時間，動用那麼多人力物力，有個屁用啊？成為盜匪、軍閥和各路農民起義軍的提款機，有意思嗎？
想不開呀。
反正自己是不會弄這種玩意的，被盜墓賊撬開棺槨，隨意擺弄尸骨，想想就惡心。
建造規模巨大的皇陵，陪葬價值極高的寶物資財，簡直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何必呢！
劉襄有這閑工夫感慨，是因為戰事太順利了。
半個月以來，太史慈早已攻入昆明池，可惜那里的樓船斗艦基本廢了，除非大修，否則難以開動，只繳獲了百余艘艨艟、哨船，渭水河面，沒有敵人。
看樣子這幫涼州土鱉對水軍沒有概念，根本就不重視，也可能是沒那麼多錢維護戰船。
渭水北岸的萬年、池陽順利入手，左扶風的各個縣城也基本被佔據，剿滅了不少逃兵、盜匪，征西軍各部正在趕來匯合。
南岸的趙雲所部已經佔據長安東邊四十里的新豐，東、北兩面已經完成合圍。
南面是秦嶺山脈。
孫堅和譚免免也順利奪下陳倉與郿縣，截斷了涼州人西去之路。
十四萬大軍即將合圍長安。
夜襲長安的戰況已經探明，李傕、郭汜、段煨、胡軫合計三萬精兵突襲雍門，駐守北城區的叟兵作亂，打開城門，接應其進入城內。
賊兵于雍門南下，過桂宮、北宮而不入，直接攻進了未央宮，皇帝被劫持，之後分兵攻打了未央宮北闕一帶的北闕甲第，朝中公卿多居住于此。
城內駐軍不多，又是群龍無首，根本沒有像樣的抵抗，涼州人縱兵三日，城中三十萬百姓，不知道活下來了多少。
很多人趁亂逃出城外，皇甫嵩與朱收攏了五千援軍和逃向東部的敗兵，現有八千余人，正跟趙雲所部一起，駐扎在新豐。
據逃出來的官吏和士卒所說，王允當夜便被斬首，呂布不知所蹤，並州軍慘敗，大多投降。
派去長安周邊的哨探回報，這些時日，長安收攏了不少周邊的涼州舊部和羌氐叛賊，具體數量無法統計，至少有三、五萬人。
李傕、郭汜等人的兵馬，估計是事先就化整為零，潛伏在長安周邊了，奪城之後才趕過來，不然的話，哪來的那麼多董卓舊部？
劉襄看著各方的匯報，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沒人提賈詡一個字。
這家伙藏得真好啊。
要不是早就了解賈文和的能力，自己也會被他蒙蔽過去吧？
現在戰事這麼順利，除了李傕、郭汜等人急著召回舊部，忙著分贓，無暇出城作戰以外，賈詡會不會還有算計呢？
自己在河東準備了半年的計劃，被輕輕松松就化解了，容不得他不重視啊。
可看著各路兵馬的進展，以及涼州人在不斷的收縮兵力，怎麼看都像是要死守長安的樣子。
這是要跟自己拼消耗，打呆仗？
真要是這樣，那可就煩人了，長安城高池深，可不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