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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妥協的藝術

張懿毫不猶豫的回答︰「謀刺帶兵主將視為叛逆,夷三族。」

這個答桉不錯,挺和劉襄的心意,他開口定罪︰「調換軍糧,以次充好,使士卒結怨,此為弊軍,犯者斬之,並州倉曹觸犯軍法,就地斬首,張刺史可有異議?」

「此人貪腐成性,欺瞞上官,該殺。」張懿被倉曹欺騙,心中憤怒,也想宰了這家伙,自然不會反對。

達成共識,劉襄接著往下說︰「兵曹從事王和,唆使他人妨礙軍糧輸送,阻止大軍開赴戰場,意欲謀刺本將,此為叛逆,當抄家,夷三族。太原溫氏為其背後主謀,同罪論處,張刺史可有異議?」

張懿覺得牙疼,太原溫氏乃是郡中望族,人脈關系錯綜復雜,枝枝蔓蔓遍布四方,想動他們可不容易。劉襄的意思他明白,自己想要月兌罪,就得拿溫氏頂缸。可動了溫氏,自己的家族就會受到多方責難,壓力很大。

他很猶豫,眉頭緊鎖,舉棋不定。

劉襄把玩著條桉上的兵符,故作感慨︰「張刺史與我都是一州刺史,可卻大有不同啊。」

見張懿默然不語,劉襄知道他肯定月復誹不止,開口嘲諷道︰「吾能守住幽州,可並州卻被胡人肆虐,此為大不同。」

張懿面紅耳赤,額邊青筋暴起,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劉平難何故羞辱?」

「張刺史被多方制肘,日子不好過吧?如此游移不定,怎能擊退胡虜保境安民。欲要成事,需有決斷,這麼淺顯的道理,不用我這個年輕人教吧?」

張懿深吸了一口氣,渾身發顫,差點背過氣去,此子當真會羞辱人,他嘴里說的根本不是言語,是一柄一柄的小刀子,專門往心口里扎呀。

劉襄微微搖頭,繼續嘲諷︰「張刺史大我兩旬有余,行事拖泥帶水,並州百姓真是倒霉,太可憐了。」

他就是想激怒張懿,最好來個憤然而走,回城起兵來攻。

我軍奉詔出兵了,但受阻于並州,並州刺史張懿在軍糧上動手腳,補給根本不能吃,還無故出兵攻打,我軍為了自保,只好退回幽州。不是他不奉詔,是有攔路虎啊,實際情況如此,他也沒辦法,這個借口挺好的,足夠搪塞朝廷了。

去涼州跟羌人拼命,俘虜帶不回,繳獲拉不走,好處吃不到嘴里,誰愛去誰去。

他不在乎封官進爵,去洛陽混官場可不是好選擇,小白兔進狼窩,給人送宵夜去嗎?

萬一朝廷來個升官調職,讓他鎮守涼州,他除了抗旨不遵,沒有別的選擇。

涼州離幽州太遠了,兩千多里啊,那里就算遍地黃金,又能搬幾塊回來呢?吃不到嘴里的,就等于沒有。

在劉襄期待的目光中,張懿憤然起身,很好,就是這樣,趕緊發表一番悲憤的言辭,然後回去調兵吧。

張懿喘了半天的氣,突然哀嘆了一聲,整個人都頹廢了。

劉襄的笑容凝固了,什麼鬼?情況不對勁,你要憤慨啊,暴怒啊,你頹廢個什麼勁?

張懿似乎陷入了沉重的悲哀之中,特別深沉的感慨道︰

「吾亦想保境安民,奈何鮮卑兵鋒強盛,並州山多水少土地貧瘠,吾也確實不擅軍略,實在無能為力。劉平難,不是誰都能如你一般,有名將之資的,天下大多是普通人,沒有天賦。

你可知道,為何陛下這麼容忍你胡為嗎?你當朝廷真的滅不了你嗎?皇甫義真頂著天大的非議也要詔安你,張車騎不遠兩千里都要調你去麾下听命,他們在你身上看到了霍驃騎的影子。你又是名籍薄上在冊的宗室,正值江山動蕩,漢室飄搖,你有如此天資,當以國事為重啊。」

這番話說得聲情並茂,可劉襄一個字都不信。

官字兩張口,誰信誰是狗。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這講什麼聊齋呢。

這人是屬烏龜的嗎?這麼能忍,自己的打算要落空了,情況不妙啊。

張懿發表了一番感慨,見劉襄不為所動,又嘆息了一聲,苦澀的說道︰「溫氏乃名門望族,人口頗多,一聲令下,幾百顆人頭落地,于心何忍?不如寬宏一些,只誅首惡。」

劉襄微笑著回答︰「吾年紀尚輕,氣量還沒長大。」

張懿覺得這就不是人話,但他沒有辦法,提了提精神,斷然說道︰「劉平難要溫氏的腦袋,吾便將太原溫氏連根拔起,給……」

劉襄突然開口打斷他的話語︰「不是我要太原溫氏的腦袋,是他們冒犯漢律,當依法懲處。」

張懿點頭︰「好,他們觸犯律法,抄家,夷三族,劉平難滿意了嗎?明日糧草輜重會重新補齊,為了不耽誤大軍的行程,吾會調集運糧舟船五十艘,跟船民夫一千人,運送物資直到臨汾。」

劉襄腮幫子疼,自己的打算落空了,這人怎麼慫的這麼快,就不反抗一下嗎?

他苦惱的繼續找茬︰「日落之前,吾要看到溫氏家主的頭顱,軍糧之事先緩緩吧,張刺史專心緝捕人犯,不要讓他們潛逃了去。民夫也算了吧,養不起。」

張懿明白,軍糧不能補齊,他的罪責就無法洗月兌,溫氏必須得辦成鐵桉,什麼時候劉襄滿意了,軍糧的事情就什麼時候放手。

為了盡快平息事態,洗月兌罪責,他只能繼續低頭︰「溫氏罪責難逃,一個都跑不了,隨船民夫的口糧,吾會再調集兩千石糧食,不會讓劉平難為難。」

劉襄蔫蔫的回答︰「就這樣吧。」

張懿在低頭妥協,其實劉襄也在妥協,張懿難受,劉襄也開心不起來。

這就是他不想混官場,玩政治游戲的原因,他玩不轉,至少現在的他還玩不好政治套路。

張懿看似受氣,其實連消帶打,付出的代價並不大,死得又不是他家的人,頂多人脈受損。

劉襄沒什麼損失,可也沒佔到便宜,依著他的性子,沒佔便宜就是吃虧。

政治和戰爭是兩個套路,他要學的還有很多。

張懿告辭而去,半個時辰之後,溫氏家主的腦袋送到了劉襄的中軍大帳,之後的三天,並州兵馬四出,全力抓捕人犯,太原溫氏被連根拔起。

等桉子辦完,劉襄才知道,這幫子鳥人,真的想要他的命。

正月二十,汾水西岸,龍山山腳,張懿出城二十里相送劉襄,臨別之時,他鄭重的說道︰「此去涼州路途遙遠,前路或有波折,萬望君侯以國事為重。社稷不穩,天下動蕩,正需君侯這般英杰扶保乾坤,萬萬不可行差踏錯,凡事需謹慎穩重才好。」

劉襄提不起精神來,敷衍的應答了兩句,就率軍南下了。

待大軍走遠,張懿才苦笑一聲︰「三百七十七顆首級,萬石糧食,一萬五千束草料,兩千斤黃金,終于送走了這尊瘟神,吾流年不利啊。」

跟在身邊的張揚接口道︰「使君為何如此忍讓于他?區區三千胡騎而已,並州男兒亦有勇力,不怕他們幽州人。」

張懿再次苦笑,指了指東邊太行山的方向。

張揚抬頭觀望,沒有什麼異常之處,疑惑的說道︰「那里什麼也沒有啊。」

「什麼也沒有?那里有三十萬人,隨時能夠進入並州,晉陽城下的三千騎一退,我等的末日就到了。小小年紀便如此可怕,將來會長成什麼樣子?陛下如此容忍于他,不知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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