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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請十大罪

十日之後,在內衛的幫助下,趙涿成功的進入到了徐州城中。

這一路進城,頗為凶險,還被巡邏的齊軍發現過,好在現在齊人的包圍圈並不是如何緊實,還是被內衛找到空檔,把趙涿帶了進來。

他進入徐州的時候,已經是子夜時分,內衛給這位淮河水師的少將軍尋了個住處,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一亮趙涿便起了床,吃了早飯之後,便有邸報司的人帶著他,去見沉毅。

走在徐州城大街上的時候,趙涿看到大街上並不缺少齊人,還有一些家里沒有了肉食,便把院子里種的菜拔了出來,放在路邊擺攤售賣。

各種攤販不少,看起來竟像是一個正常狀態下的城市。

趙涿看向一旁帶著自己的年輕人,問道︰「兄弟,這徐州城不是在打仗麼?昨夜我進城的時候,還能依稀听到炮火聲,城外尸體也不少見,怎麼城里竟像是渾然無事的模樣?」

帶著他的是邸報司的一個小頭目,聞言對著他笑了笑,開口道︰「趙將軍,城外是在打仗,但是他們打不進徐州城,城里被我們司正管理的井井有條,糧食供應都正常,自然不會亂起來。」

「不缺糧,卻有些缺菜,因此路上有不少擺攤的,這會兒大多數是以物易物。」

趙涿這才認真看了一眼,果然大街上買東西的,大多數不是用錢來買,而是用東西換東西。

就在這位少將軍東看西看的時候,已經到了知州衙門門口,他抬頭看了看,只見這個知州衙門的牌匾上,依舊掛著知州府幾個字,但是大門兩邊卻沒有了對聯,被人用漂亮的行楷,寫了六個大字。

淮安軍辦事處。

趙涿一怔,隨即領悟到了其中的意味。

「這牌子倒是簡單直白。」

他問道︰「沉…沉侍郎就在里面?」

「是。」

這邸報司的年輕人微笑道︰「我家司正,就在里面辦公,這會兒已經在等著趙將軍了。」

「我領趙將軍進去。」

很快,他把趙涿領到了沉毅的書房門口,然後低著頭說道︰「司正,淮河水師的趙將軍到了。」

很快,房門被吱呀一聲打開,穿著一身夏裝的沉老爺,推門走了出來,他抬頭看了一下趙涿,然後微微側開身子,滿面笑容︰「趙兄來了,請進請進。」

趙涿抬頭打量了一眼沉毅。

與當年在建康初見之時相比,現在的沉毅明顯要成熟了太多,不僅是長相成熟,皮膚也變得稍稍黑了一些。

雖然看起來依舊很年輕,但是與建康城里那些吟風弄月的白面書生們相比,似乎已經格格不入了。

他對著沉毅抱了抱拳,開口道︰「見過沉侍郎。」

「趙兄太客氣了。」

沉老爺如同見了老友一般,把他拉進了自己的書房落座,甚至親自給他倒了杯茶水,然後微笑道︰「等了趙兄許久,還以為趙兄不來了。」

趙涿微微低著頭,開口道︰「沉侍郎下了軍令,末將不敢不來。」

沉老爺擺了擺手,搖頭道︰「今日咱們不提公職。」

此時的沉毅,明顯心情很不錯。

因為趙涿的到來,就意味著在他正南的淮河水師,最起碼不會掣他的肘,甚至在關鍵的時候,還可以幫他一把。

畢竟有趙涿在手里,趙祿多少會投鼠忌器。

沉老爺喝了口茶水,微笑道︰「只敘舊。」

趙涿听到「敘舊」這兩個字,抬頭看了看沉毅,微微嘆了口氣,開口道︰「沉侍郎,當初如果我家小妹沒有跟你起沖突,你還會與趙家為敵麼?」

「多半也是會的。」

听到他說話直白,沉毅也就沒有再藏著掖著,而是微笑道︰「只是會遲一些,不管我當初有沒有踫到趙家人,北伐都是要去做的,要北伐,就肯定會跟趙兄家里生出些齟齬。」

趙涿抬頭看向沉毅,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不管怎麼說,舍妹當年,的確太過胡鬧。」

他站了起來,對著沉毅作揖行禮,一躬到地。

「我代舍妹,向沉侍郎賠個不是。」

沉毅起身把他扶了起來,搖頭︰「不必不必,當年的事情,我已經不是如何生氣了,畢竟…」

他笑了笑,開口道︰「四姑娘至今未嫁,不是麼?」

听到這句話,趙涿臉色一僵,但是身在屋檐下,又不能發作,只能深吸了一口氣,忍了下來。

「看來沉侍郎,依舊耿耿于懷。」

沉毅說話還是有些陰陽怪氣,當年的在雞鳴寺挨打的事情,自然是沒有完全放下來的。

他微微搖頭,否決了趙涿的話。

「非是我耿耿于懷,而是趙兄你致歉的動機不純。」

「若今日我,不是什麼兵部侍郎,依舊是不第的讀書人,趙兄會作揖否?會低頭否?」

不等趙涿回答,沉毅微笑搖頭︰「恐怕是絕不會的。」

「這是你們這些公侯子弟的通病,怪不得你。」

兩個人正說話的功夫,門外一個邸報司的信使匆匆奔來,低頭道︰「司正,北門敵襲!」

沉毅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扭頭看著趙涿,微笑道︰「趙兄,我帶你去看一看,徐州的戰場如何?」

趙涿停頓了一個呼吸,然後點了點頭。

「有勞沉侍郎。」

………………

就在趙涿到達徐州,登上北門城樓上的時候,幾乎同時,他的老父親趙祿,也到達了宮里,在大太監高明的帶領下,來到了甘露殿門口。

高明領著他進了甘露殿,把他帶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趙祿見了皇帝,二話不說,直接跪了下來,低頭叩首道︰「臣淮河水師總兵官趙祿,叩見聖上。」

此時的皇帝陛下,正在翻看一本戶部遞上來的總賬,听到了趙祿的話之後,他把手里的賬目放在一邊,抬頭看了一眼趙祿,然後起身走到這位趙大將軍面前,彎身把他攙扶了起來,笑著說道︰「大將軍何故行此大禮啊?」

大陳的大臣們,私下里見皇帝的時候,都是可跪可不跪的,像趙祿這種大將,最多也就是半跪在地上就行了,像中書那幾個宰相,都是拱手了事。

歷代天子也不怎麼在意這些,除了國家大典,不強制性要求臣子跪拜。

趙祿跪在地上,不肯起身,他以額頭觸地,聲音沙啞︰「老臣此來,是向聖上請罪的。」

皇帝扶不起來他,便站在了他面前,看著跪地低頭請罪的大將,他的嘴角,勾出了一個明顯的弧度。

「大將軍何罪之有啊?」

趙祿從袖子里,掏出那本他已經準備了好了了奏書,兩只手捧著遞到了皇帝面前,畢恭畢敬的彎著腰,開口道︰「陛下,臣自掌淮河水師以來,淮河水師上下,多有違逆朝廷律法之事,其中吃空額的情況,更是屢禁不止,臣御下不嚴,此臣罪一也。」

「洪德七年,臣奉命伐齊大敗,以至于禁軍傷亡過兩萬,此臣罪二也…」

「臣繼父業,以淮河水師為祖業,任用私人,此臣罪三也…」

說到這里,他跪在地上,叩首道︰「臣自覺有十大不赦之罪,已一並寫在請罪奏書里,臣罪當萬死,請聖上御覽重罰!」

洪德皇帝伸手,接過了趙祿手里的這份奏書,隨意的放在了一邊,然後靜靜的看著撅著跪著的安平侯,嘴角的笑意更明顯了。

幾乎到了遮掩不住的地步。

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嚴肅起來,繼續去攙扶趙祿,嘆了口氣道︰「淮河水師六七十年了,生出一些蠹蟲出來,並不出奇,誰吃了空額,朝廷就治誰罪,怪不到大將軍頭上。」

趙祿順勢起身,低頭道︰「淮河水師將領之中,多有罪過,請陛下派人,清查淮河水師。」

皇帝皺眉︰「前線在打仗,這個時候查軍中,怕會引起動亂罷?」

趙祿低頭道︰「以禁軍將領,暫代就是。」

皇帝聞言,終于忍耐不住了。

他拍了拍趙祿的肩膀,笑呵呵的說道︰「那好,就依大將軍說的辦。」

「至于大將軍自請的其他罪過。」

皇帝陛下打了個呵欠,擺了擺手。

「朕會慢慢派人去查的,暫且擱置,等朕查出了結果之後再議。」

趙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叩首道︰「臣…叩謝陛下天恩。」

「只是臣已是戴罪之身,再無顏面統領淮河水師了,請陛下撤除臣一切職務,罰為庶人待罪!」

皇帝搖了搖頭,正色道。

「馬上就要打大仗了,大將軍焉能在這個時候撂挑子?」

趙祿再三請辭,都被皇帝拒絕。

最終,皇帝陛下笑呵呵的說道。

「無論如何,大將軍替朕再掌幾年淮河水師,等戰局穩定了之後再議這個總兵官的人選,如何?」

趙祿再一次跪伏在地上,感動的涕泗橫流。

「老臣,叩謝陛下天恩!」

「趙家上下肝腦涂地,不能報聖德于萬一!」

這會兒,皇帝陛下已經坐回了帝座上,他拿起放在一邊的賬目,臉上依舊帶笑。

「高明,送朕的大將軍回府,賞…」

皇帝模了模下巴,澹澹的說道。

「賞御馬一匹。」

高太監恭敬低頭。

「奴婢遵命。」

趙祿再一次以頭觸地。

「臣,謝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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