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強看著海棠遞給自己的那張紙條,一臉詫異地說道。
海棠卻沒好氣地說道︰「不是你讓我多物色幾個適合重建上海站總部和聯絡點的地點嗎?喏,都在這了!」
「這麼說你拉我到這來……」
「當然是為了晚禮服啊!至于這張紙條,只不過是順路取貨罷了。」海棠頗有些口是心非地說道。
李強則看破不說破,笑著將那張紙條收了起來。
盡管不清楚是這家店的效率原本就這麼高,還是金錢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僅僅用了一個多鐘頭的時間,店員便以驚人的效率拿出了足足五六種晚禮服的設計草圖供兩人挑選。
盡管這樣的效率已經足夠驚人,但在兩人選好了禮服樣式之後,時間便已然是下午兩點半了。
「好啦,知道你趕時間,趕緊走吧!我自己回去就好!」海棠又好氣又好笑地看了一旁時不時低頭看表的李強一眼,終于忍不住心軟道。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那你不就遲到了嗎?好啦,快走吧!」
李強听了這才如蒙大赦一般飛也似地沖出了服裝店,跳上一輛黃包車就立刻催促著車夫向著目的地飛奔而去。
而就在李強還在趕去跟李寧玉見面的時候,顧曉夢也敲開了顧民章的書房房門。
「爸爸,你叫我?」
顧民章見顧曉夢進來則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報紙,「你來了,曉夢。坐!」
待顧曉夢坐下之後,顧民章才繼續說道︰「曉夢啊,你到明科長的手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怎麼樣,工作方面有什麼不習慣的嗎?」
「倒也沒什麼不習慣的。」顧曉夢如實回道,「就是我那個上司呀……」
「哦?」顧民章听了不禁眉毛一挑,「你說那個李寧玉?我听說她在破譯方面可是公認的天才啊!」
顧曉夢則撇了撇嘴,「是天才不假,但在我看來,她就是一座南極的冰山,寸草不長,沒有色彩,還冷得冒氣,在單位里根本就沒人敢主動挨近她。有時候啊,她在辦公室一坐就是一天,而且經常幾天不說一句話,把沉默當飯吃,整天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對我愛理不理的;除了工作上的交往外,一概不跟我有任何其他往來,讓我有些束手無策……」
顧曉夢越說越是起勁,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顧民章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微笑……
與此同時,法租界的一間不起眼的咖啡館里。
「不好意思,玉姐,我來晚了。」李強滿頭大汗地跑到早已經坐在咖啡館里等候多時的李寧玉面前,一臉抱歉地說道。
李寧玉則先是輕咳了幾聲,然後才搖頭說道︰「只遲到了五分二十六秒而已,沒關系。」
說著,便將一杯咖啡遞到了李強面前,「喏,你的咖啡,雖然有些涼了,但剛好作為你遲到的懲罰。」
「玉姐,你還是那麼的……嗯,恩怨分明啊!」
不想李寧玉卻笑了笑,「你是想說睚眥必報吧?沒錯,我就是這樣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說完便從口袋里掏出一支鋼筆,在報紙上畫了起來。
李強見狀則忍不住說道︰「玉姐,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這個習慣還是沒變啊!」
「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的大腦閑下來罷了。」李寧玉澹澹地回道。
「好了,玉姐,不說這個了,還是說說那個顧曉夢吧!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你覺得她怎麼樣?」
「她呀,簡直就是南京的紫金山,修成公園了,熱鬧得很,什麼人都圍著她轉;平日里跟抹了油似的,在辦公室根本就坐不住,到處亂串,跟人聊天斗嘴,打情罵俏,沒個正經。」
「不會吧?」李強听了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再怎麼說她也是富家千金,就算從小嬌慣成性也不至于……」
然而不等李強把話說完,李寧玉便主動接過了話茬,一臉篤定地說道︰「正因如此,所以我得出的結論是,這些都是她故意裝出來的,為的就是麻痹周圍的人。而且,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單就業務能力而言,我比她強的恐怕也就只有這幾年的工作經驗而已。」
別看李寧玉在評價顧曉夢的時候加了不少的限制前提,但對她來說已經是極高的評價了。
這一點,李強絲毫沒有半點懷疑,「這麼說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一個人的天性是藏不住的,與其藏,不如放!再加上她特殊的身份,完全可以利用自己年齡小以及有靠山的條件,裝出一副富家子女不諳世事、玩世不恭的樣子。」
「沒錯,所以她在單位里才做事情不講規矩,說話敢開黃腔,通過這種方式給人造成一種沒心沒肺的印象。對女的,她就帶她們上街花錢,看電影,買衣服,下館子,上照相館拍照片;對男的則反過來,讓他們帶她上街去花錢。手段多得很呢!」
「這麼說,她也這麼對你了?」
「嗯,而且如果我的感覺沒錯的話,我應該就是她親近的主要目標,比如她買了什麼新衣服就會來找我,就款式、顏色合不合體征求我的意見;再就是工作上的事經常找我討教,一份電報她明明知道怎麼譯,卻故意裝著不知道,請我指點。總之,她變著法子跟我套近乎,拉私交。雖然看上去似乎沒什麼惡意,但我卻很討厭這樣帶有目的性的接觸,所以就對她一直十分的冷澹,就在昨天,她還邀請了全科的同事到她家里吃大餐,但是我沒答應,不過听說顧副會長不但請他們吃了大餐,還給每個人都送了禮物。」李寧玉嘴上說著,但手上卻依舊一刻不停地畫著。
「你做的很對,對于這樣莫名其妙的親近行為,的確應該保持足夠的警惕。」李強模了模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雖然這也不是長久之計,但好在再過不久,她就要去南京學習了。」
「南京?看來那個顧民章是鐵了心地要把自己的女兒往要害部門里塞啊!」李寧玉听了敏銳地說道。
「是啊,這兩父女身上有太多的謎團,不過好在對我們尚未構成實質的威脅。」
然而話音未落,李寧玉便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道︰「你說他們有沒有可能是軍統的人?」
「不好說,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跟我在軍統的搭檔海棠之間的關系,一定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回去的路上,李強坐在黃包車上,右手緊緊地攥著那張分別前李寧玉送給自己的報紙,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
因為那張報紙上看似隨意的涂鴉實際上卻暗藏著一組密碼,翻譯過來之後則是一則驚人的消息︰中統計劃對明樓實施嚴厲制裁!
短短一段話,便在李強的腦中畫下了好幾個問號︰中統為什麼突然要對明樓下手?到底是因為軍統和中統之間的內訌爭斗,還是另有隱情?另外如果情報屬實的話,那麼會由誰來執行?會是汪曼春嗎?還是說……
李強就這樣帶著極其復雜的心情回到了明公館。
「阿強哥,你回來啦!飯我已經做好了,快洗手吃飯吧!」剛一進門,阿香便立刻迎了出來說道。
李強則應了一聲,隨口問了一句,「阿香,大哥在嗎?」
「不在。」阿香搖了搖頭說道,「大少爺剛剛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就急匆匆地出門了。」
「出門?」李強听了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去哪了?」
「應該是回政府辦公廳了吧!」
話音未落,李強便立刻跑到電話面前,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喂,鐵林嗎?幫我問一下我大哥人在不在辦公廳?」
時間不大,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之後,李強這才松了口氣,隨即便立刻下令道︰「听好了,從現在起,叫你的人全天候暗中保護我大哥,發現任何異常立刻向我報告!」
然而就這樣兩天過去了,卻什麼都沒有發生,似乎一切都是風平浪靜的樣子。
可越是這樣,李強內心的不安就越強烈,這種煎熬的滋味別提多難受了。
可是雖然這件事讓李強很是頭疼,但卻並沒有因此影響他原本的計劃。
這天傍晚,夜幕剛剛降臨之際,李強便來到了百樂門,徑直走進了自己提前預定的包間。
而包間里,則早已有人坐在里面自斟自飲。
「王處長好興致啊!」李強緩步走到王天風的對面坐下,打趣道。
王天風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廢話少說,叫我來做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讓你做一下我的替罪羊。」
此話一出,竟把王天風給氣笑了,「你還真是什麼都敢說啊!叫我做你的替罪羊,憑什麼?」
「就憑我的計劃一旦成功,你就將會獲得李士群的絕對信任。怎麼樣?要不要賭一把?」
「要是失敗了呢?」王天風反問道。
「那你就只能願賭服輸,做個冤死鬼了!」
「合著好處都是你拿,風險卻都讓我一個人擔是吧?嘖嘖嘖,財神就是財神,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好啊!」
「誒!」李強連忙擺了擺手,「話不能這麼說嘛!你做這個教務處處長也有一段時間了,你自己說,這麼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實施‘死間’計劃的後半部分呢?不瞞你說,重慶那邊已經有不少風言風語了,說你很有可能已經被汪精衛的高官厚祿腐化墮落,就差說你投遞叛國了!」
這話王天風不听還好,听李強這麼一說便一下子就火了,「混賬東西!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是誰在戴老板面前搬弄是非,污我清白?」
「這還用我說嗎?自然是你那個好兄弟趙理君了!我可听說了,他對你當初舉報他濫殺無辜的事可一直都懷恨在心,所以一有機會就在戴老板面前說你的壞話。戴老板雖然表面上沒有任何表示,但架不住他天天在耳邊念叨,久而久之……你懂的。」
「這個老三!當初我念及結拜之義放了他一馬,結果那家伙卻恩將仇報,處處跟我作對!早知道我當初就應該狠心一槍斃了他!」王天風恨恨地說道。
「王處長,這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說什麼也都沒用了。不瞞你說,即便你真的拒絕了我的提議,我也有的是辦法置身事外,我只不過是看在我們曾經並肩作戰的份上,所以就打算趁機做個順水人情,接觸戴老板對你的懷疑。」
「哼!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咯?」王天風沒好氣地說道。
「謝就不必了,只要你能抗住76號的大刑,那我的計劃也就成功一半了,怎麼樣?」
不想話音未落,王天風便二話不說直接沖著李強伸出了一只手掌,毫不客氣地說道︰「五萬!」
「什麼?」
「五萬大洋,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五萬大洋?你打劫啊?再說你要那麼多錢干嘛?」
「少廢話!你給不給?」
「你!好好好,我給!事成之後,五萬大洋自然如數奉上,這總可以了吧?」
「事成之後?那得六萬!」
「好!六萬就六萬!」李強幾乎是強忍著肉痛,咬著牙答應了王天風的條件。
從包廂里出來,李強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戴上了面具來到了百樂門的地下黑市。
昏暗的燈光,忽高忽低的音樂,形色各異的人群,一切都是一個黑市應該有的樣子。
然而就在李強正準備先找個地方坐下的時候,卻突然听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于是便立刻循聲望去,只見那個聲音的主人雖然同樣也戴著面具,平心而論他的聲音也不算特別,但他那說話的方式卻讓李強一下子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唉!我說你,你你你們誰有什麼勁,勁爆的消息沒,沒有?有的話就告,告訴我,價,價價價錢絕對保你們滿,滿意!」
不想話音未落,身後便突然 地響起了李強的聲音,頓時就把那人給嚇了一跳,「好久不見了,謝先生。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