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其實也沒什麼睡意，躺在床上就開始盤算起來了之後的打算。
在東北這地方，去上山下鄉已經算夠佔便宜的了。
因為東北有建設兵團，各大農場的原因，在東北下鄉，基本上都是不用出省的。
而且選擇這個是有工資的，剛過去一個月三十二塊錢，和大部分工人一級工工資差不多。
東北的土地肥沃，過了國家幫扶的第一年，開荒出來之後，吃食上面也不差。
最次的選擇，是去農村下鄉，吃食粗糧基本可以保證，能有多少現金收入就看運氣了，大部分農村，平均年收入大幾十塊錢，這些錢勉強夠一年買生活必需品的。
午睡起來了之後，周秉昆就又出了門。
不需要上學，又沒有工作，家里也沒什麼娛樂，才69年家里沒有電視機很正常，但老周家連台收音機也沒有的。
也難怪周秉義和周蓉，每天就是聚上幾個人，躲在老周家偷看禁書。
看完了之後，幾個人又激烈的討論一下。
特殊時期這前三年，老周家的三個孩子，也沒出去參加什麼活動，基本過的都是這樣的日子。
周秉昆原本也在家里，但因為不喜歡看書，所以不討論，只是在其他人討論的時候听個熱鬧。
今天雖然周蓉沒回來，但是郝冬梅總要來找周秉義的。
不想在家里听熱鬧，周秉昆就又穿戴整齊的出了門。
走在外面的沙土路上，零下十幾度，冷風颼颼的吹，沒事的話，都選擇不出門實在是太正常了。
這次周秉昆出門，是為了去尋找一下鄭娟。
鄭娟就是倒霉蛋周秉昆以後的倒霉媳婦。
周秉昆一輩子過的慘兮兮，鄭娟一輩子比周秉昆更慘。
周秉昆已經打算下鄉了，臨走之前，其他事情可以不管，總要把鄭娟前期的悲慘命運給改變一下的。
這個時候，‘周秉昆’當然還是不認識鄭娟的。
只能依靠著自己對劇情的了解，去鄭娟住的太平胡同找一下鄭娟家到底住在哪里，再考慮下一步。
光字片的房子，本來就已經夠差了，原本都是一些戰亂原因，過來謀生的外地人搭建的臨時住處。
蓋房的時候沒有想過常住，所以光字片的住戶，大多數都是一間，一間半房，周秉昆家的兩件房已經算是面積大的了。
這還是因為周志剛是家里的獨子，想把山東老家的父母接過來，才起了兩間的房子。
但太平胡同里面的房子，比光字片的還差。
大平胡同里面住的大多數人，都是一些沒有工作，沒有戶口的。
每家基本上都是一間房，加上半間沒多大的廚房。
一條有七八百米長的胡同，寬的地方有三四米，窄的地方就只有一米多了。
胡同窄的原因，就是被胡同里面的住戶，這家一間，那家半間的，把胡同給侵佔了。
路兩邊堆著污雪，自然踩踏而成的黃土路，走著也是深一腳，淺一腳，溝溝坎坎的。
雖然太平胡同也屬于光字片街道管理，但是之前的時候周秉昆還真沒來過這邊。
太平胡同屬于光字片人看到，都躲著走的地方。
沒戶口就沒有糧本糧食定量，沒有工作就沒有固定收入，胡同里面的住戶都需要為了溫飽，生存奔波忙碌。
所以胡同基本看不到人，在胡同走了兩圈，才看到一個要出門的:「大哥啊，跟你打听個事?」
「欸…兄弟，你說?」
「我記得你們胡同里面有一家賣糖葫蘆的有嗎，我想買幾串糖葫蘆，不知道他們家在哪?」
「他們家就在那邊。」指了一下方向之後，大哥繼續說道:「你可以過去他們家問問，不過大概是沒有，這個點鄭大娘應該是在電影院門口賣冰棍和糖葫蘆。」
周秉昆按著大哥指的方向找了過去，看到了鄭娟家里是鐵將軍把門。
不過這也足夠了，本來今天周秉昆過來的目的，也就是認認門。
周秉昆本就知道鄭大娘是在電影院門口賣冰棍和糖葫蘆。
出了太平胡同，又走到電影院，到了電影院門口。
就看到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嫗帶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姑娘拉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在電影院門口。
鄭娟一家可以在電影院門口，賣冰棍和糖葫蘆，沒有被驅趕，真的算是受到照顧了。
「一串糖葫蘆，一個女乃油冰棍。」
既然來都來了，周秉昆也照顧一下鄭大娘的生意。
鄭娟把東西遞給周秉昆，然後說道:「糖葫蘆五分，女乃油冰棍五分，一共一毛錢。」
才十七八歲，鄭娟就出落的足夠漂亮了，是一個比周蓉這個光字片片花，更要漂亮的女人。
梳著兩根麻花辮，穿著一身藍色大棉襖，深色褲子，帶著一條圍巾，土氣的打扮，也不影響鄭娟溫婉的氣質。
買過東西了之後，周秉昆還有四毛錢。
看到了電影院掛的是地道戰的海報，一下子就又激發出來周秉昆的懷舊情節。
花了一毛八買了一張電影票，離開場時間還有一會兒。
周秉昆就又走回了鄭家的小推車前，和鄭家一家三口，聊了起來。
怕鄭大娘以為，周秉昆是街 子，是過來騷擾鄭娟的，都沒和鄭娟多聊。
周秉昆主要的是和鄭家大娘聊，聊一些有的沒的閑扯。
等電影開場了之後，周秉昆又看了一遍地道戰，經典的話就是經典。
看過很多遍，劇情也已經都很清楚了，再看依然會覺得很好看。
在電影院里面有暖氣，吃著糖葫蘆，冰棍還是很舒服的。
出來電影院之後，時間已經不早了，和鄭家一家人打了個照顧之後，周秉昆就回了家。
回去了之後，也快到了吃飯時間，一家人除了周秉昆都在，就連周蓉也回來了。
李素華不滿的說道:「秉昆啊，下午你去哪了，這馬上就要走了，怎麼還變的不著家了。」
人都要走了，以後見面就不容易了，李素華當然是希望周秉昆能多陪一下自己的。
相比于周志剛對周秉義，周蓉偏心的那麼厲害。
李素華那點對好孩子周秉義和周蓉的偏心，就真的不值一提了。當媽的平常的時候對三個孩子，還是可以做到一視同仁的。
「這不是要下鄉去了嗎，以後就難回城里了，我出去逛了逛，給自己多留點吉春的回憶。」
周秉昆走到了爐子邊上，暖著手，看著李素華回道。
無視了周蓉，周志剛兩個人瞪向自己的目光。
周蓉對周秉昆不滿，可以理解，因為被周秉昆揭破了要去找馮化成的計劃。
周志剛大概還是心里窩火，需要發泄，當然選擇受氣包周秉昆:「你都要走了，還往外面瞎跑什麼，不知道在家里多陪陪你媽嗎?」
周志剛對孩子就是這麼雙標，周蓉中午前跑出去，不回家吃飯一點事沒有，周秉昆下午出去逛逛就是錯誤。
「秉昆啊，咱不去兵團，也不去農場，咱們家每個月也不缺那十塊錢的。咱就在吉春附近，找一個農村下鄉就行。」李素華說著說著就含起了眼淚。
一家總共就五口人，丈夫，兩個兒子，都要離開自己，想回來探親，至少需要兩年才能回來一次，確實會挺難受。
建設兵團本來是32塊工資，但是兵團就沒有糧食分了，只能吃食堂，一個月一個壯小伙總要吃個十二三塊到十五塊的，買點肥皂，牙膏什麼的生活必需品，抽個煙，喝個酒等其他開銷。
大部分人就是一個月能省下十塊錢，條件差的會把錢給寄回家里，李素華就是這麼算出來的十塊錢的工資。
「行，就在吉春附近吧。」周秉昆不用糾結自己到底是哪里了，李素華給做了安排。
…
因為李素華希望一家人，都待在家里團圓的原因。之後兩天，周秉昆都沒有出去。
就留在了家里一家人一起憶往昔，從當初周志剛和李素華在山東老家開始講起。
兩個人結婚之後，為了躲戰亂，也為了尋出路，揣著十幾塊大洋就來到了吉春。
兩口子是怎麼穩定在了吉春。
什麼老周家的房子，是當初借高利貸才建起來的。
因為我黨解放了東北，建國前那些放高利貸，逃的逃，抓得抓。
老周家佔到了便宜，借的那筆高利貸，債主都沒了，當然就不用還了。
為老周家現在，成為光字片條件不錯的人家，打下了基礎。
老周家也能有錢，供周秉義上到了高三，周蓉上到了高一，周秉昆也上了初中，供家里三個孩子上學。
沒有繼續讀下去，也是因為學校停課，不是老周家供不起。
第三天一家子都來到了吉春火車站，送周志剛和周秉義出發去重慶，去兵團。
來到了火車站，站台上就擠滿了要下鄉和送行的親友。
穿著常服的人是去農村的，穿著軍裝的是去兵團。
「素華，家里就交給你了，周蓉，在家里要照顧你媽。」周志剛依依不舍的坐上了火車，最後囑咐道。
看著周志剛的火車出發了之後，李素華又忍不住的流起了眼淚。
「媽，你也別太難受了，大哥一會兒也要走的，讓哥看到了你這麼難受，他也該難受了。」
李素華其他都算挺好的，但是這也太容易哭了。
「周蓉你在家里照顧好媽，秉昆你要是下鄉離家近的話，就多找機會抽時間回來多看看媽，常寫信聯系。」
等了沒多久，周秉義也坐上了火車，揮著手離開了吉春。
忍不住的，李素華又是掉了一波眼淚。
周蓉安慰著李素華，倒也不用周秉昆太操心。
會撒嬌的女兒，還是比男孩貼心，周蓉沒作妖的時候，看著還挺像個人的。
周秉昆也是養過兒，養過女的人，知道當父母的有這樣一個女兒，偏心一點太正常了。
回到家之後，周蓉還能知道李素華心情不好，把今天做飯的活，都給包了。
周蓉在家里當貼心閨女，好好的表現了兩天，李素華的傷心緩過了一些，表面看著沒什麼問題了。
周秉昆總算可以出下門去，這次出門，周秉昆的身價要厚實很多。
這幾天也簽到了一些東西，現在一共有三塊七毛二分錢，大米，白面，花生油，臘肉。
簽到的東西，沒有拿出來，不是周秉昆不舍得。
只是周秉昆一個沒有零花錢的人，把東西拿出來，真的交代不清楚來源。
出門之後，每天來電影院，找鄭娟一家人，是必須的。
還是老套路，糖葫蘆，冰棍，電影，一套三連。
連著來了幾天，算是和鄭家混成了熟人（熟客）關系。
「小伙子，你家里條件挺好啊，能經常過來電影院看電影。」鄭大娘夸道。
「好什麼呀，就是普通的工人家庭出身。這不是要下鄉了嗎。等去了農村，這電影，糖葫蘆，冰棍，就不是輕易能看，能吃到的東西了。」周秉昆回道。
鄭大娘點了點回道:「是，最近來電影院的人挺多的，除了搞對象的，就是你們這些要下鄉的孩子們了。」
「大娘，你們家這也兩個孩子，是可以都留在城里嗎?」
鄭家算起來還算是平安胡同的上等人家，是有吉春城市戶口的。
有糧本，副食本，發各種票據，就相當于不少的錢。
當然了享受了好處，也要付出代價。
鄭家也是一樣，家里只能留下一個孩子。
「我們家一樣，也是直能留下來一個。閨女按著政策也是要下鄉的，但就是娟兒她放心不下我們，所以才沒有去。」
不響應政府政策下鄉的後果，就是取消掉糧食定量，賴在城里，也不給安排工作。
「你們家這個情況，沒有去街道反應一下嗎?」
鄭娟的弟弟，眼楮看不見，鄭大娘也六十多歲了，如果鄭娟去下鄉，剩下兩個人把老弱病殘全佔了，確實難以生存。
「街道已經在照顧我們家了，娟兒能留下，沒人催，就是街道在照顧了。看到我們家過的困難，街道接到什麼零活，也會分一些給我們家做，已經夠照顧我們了，真不能再麻煩政府了。」
周秉昆蘇醒記憶才幾天，街道里面也沒有關系，想從政府渠道解決鄭家的問題，是沒有可能了。
又聊了一些其他情況，周秉昆就回了家，到家了之後，看到喬家大嬸又過來周家，喬家大娘和李素華算是塑料姐妹的關系。
「那我就走了，你們自己再商量商量，下鄉的事情，需要快點定下來了。」喬家大嬸，還是過來說下鄉的事。
「秉昆啊，你喬嬸今天過來又是催下鄉的，事情拖不下去了，媽想讓你在家里多留幾天，也留不了了。明天咱們一塊去街道，給你選一個離吉春近的郊區農村去。你明天可不能一直往外面跑了。你現在怎麼和你姐一樣，整天的不著家！」
「媽，周蓉她這兩天也一直出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