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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陰輪三境之霜雪境,許延

古青城雖是一個凡俗城池,但佔地廣大,周圍上千小些的城鎮環繞,是此郡內凡俗的經濟中心,四通八達,城牆高達十九丈,至少需要近百年的時間才能鑄出這鐵桶金城。

洛陽州古青郡通往欽州蜀郡的官道是兩州不多的經濟要道之一,巨山境內的官道兩旁幾千里方圓的土地山脈人跡稀少,是因為這邊臨近無邊的山脈叢林,毒蟲猛獸眾多,除了那些祖輩在山中居住的部落,幾乎少有人跡。直到快臨近古青城,才稀稀落落的有些小城鎮和聚居村落。

此刻已至黃昏,天空雲層狂暴的翻滾卷動,閃電劃過無垠天空,轟鳴巨響,無數豆大雨滴砸向平原大地,濺起一片片水花,一塊塊巨大的攜著萬鈞雷霆的黑色雲層狠狠沖撞在一起,撞擊邊緣處火花迸現,雷霆轟鳴,震蕩天地。

這個叫青石城的城郭已經在惡劣的天氣下漸漸沉默,往日此時的夜市喧鬧也不見蹤影,只有嬉鬧聲不斷的青樓和喧嘩熱鬧的幾個大酒樓還燈火通明,如往日一般歌舞升平,只怕那些青樓女子今晚又會多出幾單留宿的生意。城門也剛剛在幾個渾身濕透的士兵努力下緊緊關閉,黃昏應有的夕靄金光早就被狂風暴雨一掃而空,天空已經完全陰了下來,厚厚的烏雲遮天蔽日,不時閃過一道閃電,夾雜著狂暴的雨水肆無忌憚的蹂躪著萬物。

吱呀一聲,福來客店的門被推開,一陣冷風吹進了暖烘烘的客店,冰涼的雨水打在了門檻邊上,瞬間就弄濕了門前幾步方圓的地面。

小二阿福剛想呵斥,就看到推開門的青年背後,風雨中站了四個黑乎乎的人影,膀大腰圓,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趕緊換上一副臉色,上前將人拉到屋內,諂媚道︰「幾位大爺,正好今天小店還有兩間大空房,快進來暖和暖和身子,吃點熱菜。」一邊說著一遍用毛巾拍打面前青年的衣服。

此時一樓大堂坐著兩桌人,一桌是幾個帶刀劍的江湖人士,正在胡吃海喝,還有一桌是兩個綢衣青年,衣著華貴,一看就是富家公子一類。此時有人進來,都將目光看了過去。

許延帶著幾個黑衣蒙面大漢渾身濕透的進來,心情極為不好。他是氣海境修士沒錯,但是此時卻沒有半件靈器在身,只是可以用玄氣駕馭一些低級的法器符而已,而其所懷的數顆丹藥早就已經消耗殆盡,玄氣恢復緩慢至極,故而這一場暴雨,讓他這個氣海境的修玄之人毫無辦法,幾乎淋了個渾身通透,烏黑濕潤的發絲垂在額前,臉頰被沖掉了血痂泥污,顯示出了原本的白皙俊美。

感受到了大堂內幾人投來的目光,許延心底輕哼一聲,推開阿福,上前坐在了一個空桌上。袖中的手緊捏鈴鐺,心念一動,那第一個進門來的黑衣大漢從懷中拿出一個濕透的錢袋,丟在阿福面前,隨後四個大漢都站到了許延背後,一言不發,甚至不管身上還在滴答滴答的滴水。

「小二,去給我置辦幾套衣物,再來兩盤熱菜,剩下的錢賞你了。」許延表面上濕透,其實內衣並沒有濕,他雖不能凝氣成罩,卻一直用靈氣在皮膚表面運轉循環,只是太耗費靈氣,終歸不雅。

「這位少爺,恕小人直言,您手下這麼多人,兩盤菜夠嗎?我們店有特制的鐵板烤雞,還有鹵牛肉,您要不來幾斤?」阿福看到許延身後的幾條大漢,眼珠骨碌一轉,媚笑道。

許延沒有說話,甚至頭都沒有抬,仍在把玩著手里的古銅小鈴鐺。身後一條黑衣大漢上前一步,拎起阿福那瘦小的身子,阿福雙腳懸空,脖子上仿佛被鐵箍住一樣動彈不得,驚恐的雙目正對上大漢面巾外灰色呆板的眼珠。

「大爺饒饒命啊,小的不不敢廢話了,大大爺。」阿福掙扎著身子,口中大喊。听到聲音,木質樓梯後面的門里沖出了兩個滿身油膩的人,手上還拿著勺子菜刀,顯然是廚師一類的人。這兩個人看到這情景就看出了,定是小二惹到了這個少爺,被人家的下人教訓。那個拿勺子的廚師囁嚅對許延道︰「我們東家是趙員外的弟弟,還請少爺高抬貴手,給個薄面,今日小店請客,請少爺您喝酒。」

黑衣大漢松開了手,阿福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撿起了錢袋,對著許延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少爺稍等,我這就去辦您吩咐的事。」說罷對著廚師說了幾句,拿著錢袋推開門跑進了雨里。

那兩個廚師告罪一聲,進了內間去準備飯菜。

這時那幾個江湖人士停下了喝酒,其中一個大嗓門的粗獷大漢仗著幾分酒勁,瞥了眼許延,大聲道︰「現在的官宦富商子弟,仗著有幾分權勢,就會欺負不會武功的平民,讓老鐵我這殺富濟貧的大俠遇到,定要殺他滿門,將他錢財散盡,都分給窮苦受累的老百姓!」

「鐵兄說得好!」

「鐵兄豪氣干雲,將來必是一方大俠!」

同桌幾人大聲喝起了彩,還不時挑釁的目光看向許延這邊。他們這些武功不上不下的武林人士,整天不務正業,強搶些所謂富戶的錢財,不思武功進取,胡吃海喝,那些真有錢勢的人家,他們是不敢動的。

今日他們也是仗著酒氣,看著許延身上衣物是破爛的布衣,想來不是什麼特別有錢的人家,只是有幾個保鏢而已,便不覺壯了些聲勢,冷嘲熱諷起來,發泄些平時被官府欺壓的怨氣。

許延夾起一筷子剛端上來的鹵牛肉,放進嘴里緩緩咀嚼,完全無視了旁邊桌子上那幾個武林人士的叫嚷。身後幾個黑巾蒙面的大漢一言不發,像根木頭一樣立在他身後,目光呆板,仿佛沒有什麼能夠吸引到他們。

那個鐵姓的粗獷大漢有了些酒意,又被同桌幾人一奉承,就暈乎乎的以為自己真是一代大俠了。當下怒睜雙目,就朝許延這邊桌子道︰「這位仁兄,外面這雨夜風雨交加,諸戶無不閉門躲雨,那小二不過是個打零工的,也是可憐,你何苦要欺他?真是不當人子!」他終究是看到許延背後幾條大漢,話沒有說的太過分。

許延端水杯的手頓住,轉頭看向這一桌人,沒有說話。身邊幾條黑衣大漢齊刷刷的向前一步,踏的木地板「鏗」一聲響,一樓大堂里忽然鴉雀無聲,只剩下門外風雨肆虐,豆大雨滴擊打在門窗上的響聲格外清晰。

「哎,諸位有話好說,莫要動氣。」另外一桌上的一個綢衣公子端起酒杯,笑吟吟道,「如此天色還來這客店歇息,觀此諸位都不是本地之人,想必不是路過于此就是要事在身,既然如此,相聚即是有緣,何必為了一個小小的店小二動氣?」

這綢衣公子面相白皙文雅,舉止大方,說話間彬彬有禮,讓人頓生好感。

「話是如此,只是這位小哥做事實是有失妥當,我們鐵兄弟有些看不過去,這才出口相勸,鐵兄弟本是一番好意,還望小哥莫要誤會。」鐵姓大漢旁邊的一個未怎麼喝酒的白衣文士站了起來,對許延和那兩個公子稽首一禮,這也是給了那鐵姓大漢一個台階下。他們也看出了許延背後幾個黑衣大漢的不凡之處,在他們看來,那幾個大漢行事動作都像極了軍旅中的悍將,還是少惹為妙。

客店的門被推開,又是一陣寒風裹挾著冷雨吹進門口,一個身上披著破布的人進了房間,渾身濕答答的滴水,懷里還抱著一個被布包著好幾層的包裹。轉手關了店門,諂媚的走到許延跟前,將那包裹遞上,又在懷里掏了掏,拿出一小袋銀子,道︰「公子,你讓買的東西我買來了,這是剩下的錢。」

明眼人不難看出,他雨里跑這一趟賺了能有半兩銀子,抵得上這小二兩個月時的工錢。許延給的銀錢太多了,雖之前說全部賞他,但他也不敢真個就全部拿走,那可是快三十兩銀子啊,兩套綢衫用了十八兩,還剩下十多兩呢,他只是依照老規矩,拿了一些客人不會在意的小錢,這次客人給的多,索性拿了半兩銀子。

許延接過包裹,解開了外層了兩層包布,里面是嶄新的兩套綢衫,絲毫未濕。他沒有接那銀子,點頭對小二道︰「剩下的錢賞你了。」小二不顧身上水濕,連連點頭哈腰道︰「謝謝公子,伺候公子是我的榮幸,不知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他滿面紅光,恨不得上去就給許延擦鞋撢衣。這次客人隨手打賞的十多兩銀子銀可是能抵得上他一年多的工錢啊,受點雨淋又能算什麼。這次終于可以給家中老母買上幾斤好久沒吃的上好五花肉,也可以給自己那新婚的妻子買些首飾,自從年前她跟了自己,不但沒有享福,還整天熬夜給陳員外家洗衣,晚上還要照顧雙目失明的老母,真是苦了她了。

這邊鐵姓大漢瞧見小二這幅模樣,冷哼一聲,心道現在的人真是勢力,為了錢真是尊嚴都不要了,虧得大爺剛才還同情你,想到此不由心中郁結,干脆不再看他,舉起酒杯,大聲道︰「干!」「干!」

許延雖目視飯菜,卻將堂內諸人表情細微之處盡收眼底。這些人在他眼中,根本懶得與其交流,在他看來,這些人渾身濁氣,經脈堵塞,武道不成,玄路不通,在紅塵中碌碌不醒,掙扎徘徊,有何能耐讓自己正眼看之。

過了半晌,許延用過飯食,思索了一陣,目中閃過古怪的神色,將那小二喚到身前,道︰「為貧道準備一間客房,這些銀錢你再去置辦兩件上好道袍,剩的錢都賞你了。」說罷又從懷中拿出一些銀錢,丟到小二腳下。

小二今天不知道自己心情變化了多少次,這會兒又能拿這位貴人的賞錢,他滿面通紅的諂媚道︰「小的這就領道爺去休息,稍後小的就去置辦衣袍,給道爺你送到房中。」

「恩。」許延輕輕站起,他身上還穿著那件看上去破破爛爛還滴水的衣服,剛要隨小二上樓,那個綢衣公子笑聲傳來︰「這位公子,我觀你腳步虛浮,面色蒼白,相逢既是有緣,小可倒是有幾手醫術,可便為公子診治一番?」

「貧道無事,謝過閣下。」許延嘴角微微抽搐,似要笑出聲來,最後還是忍住了,語罷隨小二上了樓。要照他的性子根本理也不理這綢衣男子,但他畢竟才二十幾許之齡,即便想要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緒也遠遠做

不到。剛才綢衣男子的話差點讓他笑出聲來,凡人醫師縱是醫術通天,也比不過修玄者的一粒靈丹妙藥,何況他自己根本就沒有病。

綢衣男子望著隨許延上樓去的四個黑衣大漢,對同桌的人道︰「此人身邊的這四名護衛戰力極強,恐怕一個我都不是對手。雖然我沒有感覺到那護衛有修煉外功的跡象,但其踏出一步就能讓木板出現一個深凹腳印而不裂開,這種力量和控制力我父親都做不到。」

那冷峻男子輕酌一口,道︰」此人無甚特殊之處,那四名護衛恐怕都是武法先天高手,到達了返璞歸真的境界。」

綢衣公子面帶笑容的臉終于變色,震驚道︰「武法先天高手!?莫坎你的眼光應不會錯,可這廝竟然用四名武法先天高手做護衛,究竟是什麼來頭!」

「我觀他剛才以貧道自稱,又對那幾個武法先天護衛似是毫不在意,任意驅使,應是背後勢力雄厚,這方圓幾萬里只有青蓮觀才有這種威勢。」

「那青蓮觀中皆是道士,卻不屑清修,只顧好勇斗狠,但那觀主乃是武法先天巔峰的高手,觀中更是十多位武法先天高手,在方圓十萬里稱霸一方。」

冷峻男子冷哼道︰」那青蓮觀主是自巨山城出身,定是有修煉功法在身,要發展勢力豈不輕而易舉。青蓮觀作威作福,下面幾萬道士多是貪財,惹事生非之徒,仗著自己有兩下功夫,欺凌那些普通老百姓。」

「那非你我二人可管之事。」「我等自身尚且忙碌不清,哪有時間去管他人死活。」

許延手中把玩著那粒[聚靈玄丹],臉上帶有古怪的神色,這哪里是什麼玄丹妙藥,分明是清神定心的清心丹,武法先天高手服之用處頗大,不過此時對他已是無用。

隨手將丹藥丟在儲物袋中,盤膝坐在床上閉目調息。那四個黑衣大漢就站在門口,如有任何人想要強進這間客房,只會被這四具煉尸瞬間轟殺。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一束束金耀陽光從窗欞透射而入,店內古樸的桌椅擺設在初晨的陽光照耀下顯得古色古香,無數肉眼可見的微塵在陽光中掙扎不休,想要逃月兌這一束小小的光對它們的掌控。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走出一個年輕道人。一身嶄新上好面料的道袍,頭上隨意挽了個束發髻,鬢角垂下兩縷烏發,露出白皙的額頭,薄唇緊抿。平靜的雙眸迎著刺目的陽光,身上一股氣勢忽然爆發出來,道袍無風飛舞,身後門窗 當作響。

俊秀道人一甩袖,身上氣勢消失不見,身後房間走出四個黑衣大漢,跟在道人身後下了樓。

這正是許延,調息一夜,又煉化了些許靈血丹的藥力,此刻已經完全穩固了氣海一重境,按照他的估計,若將體內藥力全部煉化,有可能突破到氣海三重!許延心中一片清明通達,恨不得放聲長嘯,完全穩固了境界,對靈氣的控制也已經如臂指使。

出了客店,看著街上忙碌的人群,呼吸雨後的清新空氣,腳下石板路上還有幾灘積水未干。

一個年輕的俊秀道人,身後跟著幾個彪形大漢,向城門方向走去。一般的人看到許延,都會一愣,然後略帶恭敬的側身讓過。因為道士的地位是非常高的,應皇朝那些大內高手,都是各大玄門或者道場派去的新晉弟子,這些人無不是道家之屬。因為一個道士身份,很多人弄了身道袍就開始為人做法事賺錢。許延這道袍一看就知是上好面料,十多兩銀子上下,一般人是消費不起的。

許延在街上走著,不覺四周已是熱鬧起來,各種叫賣聲不絕于耳,原來今日竟是一個小集市。許延看著那些孩童舉著糖葫蘆跑來跑去,母親為了給孩子買一個面人從懷中手帕數出不多的銀錢,小販的瓜果擺放一地,幾個衙役模樣的人拿起瓜果就走,還有雜技的表演,人群不時傳出幾聲叫好。

眾生百態,如此的融入生活,如此的真實,可自己卻連身在何處都不知曉。

許延心下喟嘆,自己再也做不回那個許境之內的皇族許延,一時之間不由有些傷感。

……

古青城雖是凡人城池,但也是煌煌萬年之城,宏偉高大,氣勢磅礡。因受巨山影響,方圓百萬里內尚武之風極盛,除了那些被巨山修玄收為弟子或收入城內的人,郡內他處也是武林門派林立,無數的武林門派依附著那些高高在上的散修還有小的修玄家族,不時有粗陋的修玄法訣自巨山內流傳出來,但礙于靈根的苛刻要求,少有人能有這份機緣。

這高達四十丈由巨大的青石堆砌而成的城牆外,城門大開,一隊隊的銀甲士兵不時例行巡查,只看這些士兵面色堅毅,腳步穩健,還有他們身上那精鋼打造的彎刀,銀光閃閃的盔甲,無一不顯示出這是一支精銳士兵。

此刻剛剛卯時,天色有些暗藍,每日辰時開城門,至此時進出人流已然不少,站在城門隔著寬大的護城河向遠處望去,因為城基地勢較高,可以看到遼闊的田地上無數早起的農民勞作,無數的村莊也剛睡飽一樣,漸漸蘇醒來。

清晨的寒氣隨著一陣陣涼風刮在身上,讓那些士兵都忍不住緊了緊內里的棉甲。

一個銀甲士兵嘴里哈著冷霧,看著走過吊橋上的城門前的一輛馬車,走上前就要進行例行盤問。走近才看出,馬車旁幾騎都是護衛打扮,居中一人更是太陽穴隆起,目如鷹隼。銀甲士兵看清來人長相,頓時一驚,又看到王執事神色頗為不耐,不敢多想,諂笑見禮道︰「王大人,您這是」

此人正是那王執事,王執事看也不看他,冷哼一聲,道︰「不該管的事別多管。」說罷一馬當先進了城,旁邊幾個護衛也是面色沉重,不理這些士兵,左右護著馬車進了城。

「王執事這廝帶著人去干什麼了?看他和手下衣衫都是新換的,而且神色反常,要不要報告城守大人?」踫了冷的銀甲士兵神色有些古怪的對旁邊同伴道。

「莫要多管閑事,真是嫌自己命長了。王大人快要晉升武法先天,掌管城內護衛統領大權,是張城守一派的重要人物。雖然城守讓我們私下注意異常的人物,但這兩派的紛爭不關我們衛城軍的事。」

「等老子晉升了武法先天,非要給他好看!哼。」

「別做白日夢了,王執事一只手就能把你碾碎,哈哈哈。」

「來日方長說不定我也能晉升武法先天呢。」

「你們兩個,還不快去巡查!在那鬼鬼祟祟商量什麼呢!」一個頭領模樣的銀甲士兵走過來,打斷了意婬的兩人,神色頗為不悅。

「是,大人!」

坐在輕微顛簸的馬車內,換了一身衣裙的秋水已經閉目睡著,想來是早起趕路還沒有睡夠。旁邊的張姓少女親昵的模了模秋水的頭發,自言自語道︰「這丫頭真能睡,還要我來侍候她,真不知道誰是小姐誰是丫鬟。」說罷拿起一襲裘袍披在了秋水身上,以免被清晨寒氣凍著了。

少女以手扶腮,美目中卻有些郁結,想到因為自己一時疏忽,導致了好幾個人被殺,還連累了鄭鏢頭被扯斷了手臂,心中一陣自責,還有一些慶幸,幸好王叔叔沒有事,要不自己該愧疚死了。

那個惡魔一般的男子,自己好心救下他,他卻不由分說搶奪丹藥,果然就是忘恩負義。少女面上浮現一些怒色,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玉盒,輕輕磨挲,還好真正的丹藥沒有丟失,要不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父親交代了。

馬車穿過一條條街道,停在了一個華貴府邸前,門前牌匾上書‘張府’。王執事掀開馬車布簾,看了一眼熟睡秋水偎著的少女,恭敬道︰」小姐,到家了,下來吧。「

門口的門童雜役迎上前來,趕忙幫著把馬車牽到後院,少女叫醒秋水,拉著迷迷糊糊的丫頭,在僕人的簇擁下進了張府。

張府府邸前面的巷子中,幾雙眼楮盯著門口的一舉一動,其中一人低聲道︰「快去報告城守大人,王執事接了張家小姐回來了。」「是。」

優質檀香的味道彌漫整個書房,古樸木質的書桌前,一個中年人負手而立,此人面相冷竣,不怒自威。此刻他卻是面色沉重,不停在房內踱來踱去,忽然中年男子搖了搖頭,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此人正是古青城內位高權重的張守元,張副城守,同時也是一個後天大成的宗師高手。

回來路上發生的事,王執事已經跟他匯報過了,得知了真正的丹藥並沒有丟失,而他們的人也並沒有損傷,張守元並沒有責怪他。只是派出一些人手查查那個疑似武法先天大高手的神秘人,也就是許延。振天鏢局那邊,已經送去了銀兩打點,並派了人去探望。

此刻讓他煩心的卻並不是這件事,而是那位巨山的武法先天大供奉已經答應他扶持他做上城守之位,並且指點他一些晉入武法先天的心得經驗,這個誘惑可謂是十分的大,當然付出的代價也讓這位張副城守皺眉不已。

本來自己的計劃是獻上那粒上古遺留的神奇莫測的玄丹[聚靈玄丹],可那供奉卻意不在此,也可以說他們並不識貨。那位供奉想要的是他的女兒,那位善良俏麗的少女,張韻靈。

書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位碧衣少女走了進來,往日白皙的面色卻有些微微泛紅,步步輕行,似一朵出塵的碧蓮。

「爹,女兒差點就見不到你了。」張韻靈嘴巴一撇,差點掉下淚來,泛紅的大眼楮水光朦朧,寫滿了委屈依戀。

「鈴兒沒事了,爹在呢,爹幫你出氣。」張守元摟著女兒,目中卻是露出哀傷,從小自己就把女兒哄著護著,從沒對她發過脾氣,此時為了自己的大業,不得不犧牲她了,再說那供奉也是個美男子,也不算委屈了鈴若。

「鈴兒,爹有件事想要你幫忙。」張守元目中悲傷越加明顯,掙月兌出來的張韻

靈卻歡快道︰「爹,有什麼事讓你愁眉苦臉的,女兒幫你分憂解難。」語罷用一雙白皙縴細的手撫上父親的頭發,幫父親一縷縷的捋順。

……

又是清晨卯時,巨山外城高大的城門隆隆洞開,幾個哈著寒氣的銀甲士兵合力推開門,面上多帶有困倦之色,想是一夜值守有些倦了。

「又輸了二兩銀子,下次打死也不玩了。」一個個頭矮小的士兵嘟嘟囔囔的踹了一腳巨門,發泄著一夜輸錢的不滿。另外幾個士兵也都是睡眼朦朧等著換班,聞听此言心照不宣的對視幾眼,嘴角劃過陰笑。

城內街道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幾人向內一看,迎面跑來幾個銀甲士兵,跟他們裝束無差,帶頭的是一個濃眉大眼的青年。他帶著幾個士兵疾步跑來,看到那個頭矮小的士兵在那自怨自艾,不禁怒從心起,斥道︰「早跟你說過別和他們幾個賭錢,就是不听,你能玩過他們幾個老油子?你這樣不成器,忘了你姐姐怎麼跟你說的了?」

那矮小士兵似是很怕這濃眉青年,低著頭小聲道︰「姐夫,我下次肯定不玩了。」濃眉青年沒理他,狠狠瞪了瞪那幾個守夜的士兵,那幾人心虛不敢與他對視。

青年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趕緊滾,我要接班了。」語罷身後幾人刷的一聲拔出長槍立在身前,自有一股軍旅肅殺之氣。那幾個熬夜賭錢的士兵收拾下裝甲灰溜溜的走了。

濃眉青年的父親是衛城軍指揮,他在這里還是頗有威嚴,那個矮小士兵沒有離開,在那站著手不知道往哪里放,臉上帶著些諂笑,小心道︰「姐夫,有件事要你幫忙,我準備去做一樁大生意,這次肯定能賺錢。」

濃眉青年看了眼這不成器的妻弟,目光深處有些不屑和厭惡,又想到愛妻從小跟他相依為命,就只剩這一個親人,臉色有些緩和道︰「你哪次賺過錢?每次都把我給你的錢糟蹋干淨,你就不能正經點做事,我跟你姐也好給你找個好媳婦。」語罷也有些奇怪,以往每次輸錢這廝都哭天喊地,今天卻好像滿不在乎。

矮小士兵無視了青年身後幾個士兵不屑的眼神,走上前去給他姐夫拍了拍身上盔甲的霜末,笑道︰「張副城守的女兒不是要出嫁給新請來的武法先天大供奉了麼,我以前一個賭友在武法先天大供奉手底做雜役,這次就是踩了天上掉的狗屎,奉了大供奉之命采購置辦迎娶用品,姐夫你不就是有開辦這方面的副業?那武法先天大供奉出手豪爽,如果包下這一單,肯定大賺一番。」

濃眉青年剛要說話,眼角余光瞥見城門前六七丈處來了幾個人,當先一人看不清面容,身後是四條黑影跟隨,眨眼工夫竟發覺那五人已到自己面前。濃眉青年嚇了一跳,也沒有顧得理會這個小舅子,揮手橫起長槍道︰「來人且慢!」身後幾個親信士兵也反應快捷,抽出長槍橫在身前,目光炯炯。

當先一人住了腳,身後四人齊齊停步,濃眉青年見得領頭是一個年輕道人,當即大聲道︰「這位道長且慢走,前日有道人裝扮的凶徒亂殺無辜謀財害命,還請暫留對照城門畫像核實一番再請入。」

那俊秀道士但笑而不語。待那士兵核實完畢,年輕道人微微甩袖,微笑道︰「剛才幾位軍爺所言張副城守之女,是否常時喜身穿碧色衣裳,前不久才歸來?」

那矮小士兵剛要說話,就被濃眉青年狠狠瞪了一眼,咽下了想說的話。濃眉青年沉吟一會,謹慎的看了看這道人身後的四條黑衣大漢,道︰「剛才唐突道長,切勿見怪,張副城守之女一向在外城居住,近況本將的確多有不知。」

年輕道人微微撫掌,嘴角雖噙著淡笑,但目中隱有青色旋渦瘋狂運轉,深處更有一絲暴戾之色不斷環繞,此年輕道人正是許延。

許延按下了內心深處不時翻滾的出手沖動,徑直走進了城內。那濃眉青年看著許延幾人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一絲不安之感,煩躁的揮了揮手,道︰「趕緊去執勤,發現誰偷懶我饒不了他!」「是!」語罷拉著那矮小士兵登上了高達十九丈的城門樓,兩人不時在上竊竊私語,繼續著剛才沒有談完的話題,時不時露出一絲微笑。

……

城守府雖說是府,但其實是一片小型的宮殿群,這宮殿群之後就是一座青黃色的高塔。許延眯眼看著那座高塔,因為離的太遠,他並不能感覺到有沒有跟他一樣的入了氣海境的修士在此,但他直覺感到這座塔很危險,這種危險並不是來自于人,而是來自于一個建築,這種感覺很奇怪。

許延很討厭這種危險的感覺,心道,我現在氣海一重境,跟那些凡俗之人純粹就是雲泥之別,我有什麼好顧及的,這不過是一座凡人之城,又有誰能擋我。想到此,運起靈氣護身,從袖中抽出一張淡青色符,毫不吝惜的貼到小腿道袍內側,腳尖輕點地面,仿若足下生風,從宮殿群外街直接飛躍到一個小殿的檐角上,又繼續輕躍,沒幾下就像天外之人一般行至了最中央的最大宮殿面前的廣場上,許延沒有讓那幾個煉尸跟進來,他另有用處。

那些街上的人像見了鬼一樣紛紛議論。「這道士竟然直接飛進城守府里去,意欲何為!」「看這身法,難道是城守府新請的供奉一流!」

廣場上有兩列銀甲士兵鎮守,軍容森嚴,一看就是百戰精兵。那銀甲士兵頭領看到一個青影從外圍小殿直接飛躍進廣場,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仔細一看是一個身著青色道袍的年輕道士,不由一愣。

待看到那道士進到廣場上以後竟然自顧自的閉目起來,怒從心起,又看這道士不似常人,也不敢直接動手,就分出幾十銀甲兵走上前去,大聲喝問︰「爾乃何人!竟敢不經通報就擅闖城守府,該當何罪!」

許延慢慢睜開眼,瞥了這銀甲頭領一眼,笑道︰「听說此城城守病逝,幾個副城守爭那城守之位,果然這廣場上都戒備森嚴。不過貧道對此不感興趣,給你一炷香時間,我要見張副城守。」

那頭領蔑笑的看了許延一眼,冷哼一聲道︰「每天要拜訪張副城守的各方人士多的數不過來,張副城守也是你想見就見的?我還沒治你個擅入之罪!」

許延眼簾低垂,似是輕嘆一聲,道︰「貧道本不願在開殺戒,爾等為何不能老實照貧道之言去做。」

「哈哈,這道士有毛病吧,看著不像啊。」「神經病道士,不知道從哪學的三腳貓翻牆功夫,就叫著要見城守,莫名其妙!」那些銀甲士兵听罷不由哈哈大笑,一邊指指點點,那銀甲頭領也是用看白痴的眼光看著許延。

遍地尸體,內髒肉塊散落,廣場上鮮紅的血滲透了地板,人的腸子,斷臂,血沫,鋪撒了一地,還有在鮮血碎肉上裂開的鎧甲,這些無一不昭示著剛剛這里發生過的殺戮。

廣場正中央,一個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輕道士席地而坐,雙目微閉,道袍上干干淨淨,一塵不染,似乎從未參與過這慘絕人寰的殺戮。

那座大宮殿的門忽然從里被推開,走出幾個中年男子,其中之一就是那張韻靈之父,張守元。幾人看到廣場上的的情景,一時沒反應過來,不過幾人都是心思玲瓏之人,稍一思考就想明白大概原委,瞬間就意識到此道士實力之可怕。一個白面中年人急道︰「此人擅闖城守府,殺戮衛城軍,先不管此人目的,看此人似乎是武法先天大高手!?我等不是對手,此刻要先穩住此人!」

那幾人之間居中行走的張守元聞言劍眉微皺,目中泛出寒芒,堪堪接觸到武法先天境界的氣勢驟然放出,逼視那盤坐著的年輕道士道︰「這位小道長,何故在我古青城守府妄造殺孽?就算下面兵將有對道長得罪之處,完全可以賠禮道歉,而道長此舉殺戮未免太過殘忍無情了吧??」

身後幾個中年人也齊齊逼進一步,那白面中年人更是聲色俱厲道︰「道長雖是武法先天高手,可也莫要欺我巨山無人!」語罷偷偷向身後的灰衣中年人遞眼色,灰衣中年人心神領會,幾下騰躍就向武法先天供奉塔而去。

只見那俊秀道人緩緩起身,雙眸微抬,但覺其眸似寒星,目中道不盡的冰冷濯然。這道人面無表情,冷眸掃視幾人,目光在張守元身上微定,薄唇輕啟道︰「哪個是張副城守。」

張守元幾人見他如此漠然冷靜,反而更加不敢妄動,地上鮮血碎肉依在,空氣中還彌漫著腥味,讓人聞到幾欲作嘔。那張守元也是有膽色,面對一個可能是武法先天大高手的敵人依然面不改色,而是緩緩道︰「鄙人張某,添任巨山副城守一位。閣下莫非此番強闖殺戮是為了張某而來?張某自問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吸引武法先天大高手。」

那年輕道人也就是許延面色忽然冰雪融化般綻開笑容,微微的笑讓場中的少年更添幾分吸引力,潔白的齒映照著朱紅色的唇,若不是身上那一身道袍,怕是會被誤認為是哪家高官貴冑的年少俊美公子哥。

許延輕笑一聲,玄氣微放,氣海一重境的靈壓稍稍壓迫對面幾人,見幾人面色大變,才笑道︰「貧道此來是為向張大人索回一物。」

張守元感到身受重壓,心中暗暗叫苦,此敵實力莫測,竟然可以隔空壓迫我等身體,這到底是什麼妖法!那些供奉怎麼還沒來,這拖時間真不是個好活。但他乃是個老狐狸,心思狡猾,勉強扯出笑容道︰「敢問道長有何需要?我等自然願意贈予道長,與道長結個善緣,那些城衛軍想必是冒犯了道長,死有余辜,死有余辜啊。」

「不錯,這些手下的兵將不懂事,冒犯道長,的確該死!」那白面中年人也變了態度,微微帶著諂媚道。

許延收回掌控的越來越熟悉的靈氣外放,見幾人終于站直了身子,才目視著張守元道︰「前幾日令小姐想必剛剛回家,不知那傳說中真正的聚靈玄丹可否拿出來讓許某一觀?」

他這話說的模稜兩可,別人或許听不懂,但張守元如何听不懂?張守元身體一震,果然是因為這個。早在前幾天就听王執事報告過,護送小歸來途中有人搶了假丹,而真正的丹藥沒有丟失,現在果然找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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