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笛笙側頭看去，一個有些熟悉卻也有些陌生的中年男子正立于榻前，低垂著目光看著自己。
這是我記憶之中的場景麼？
許笛笙蹙著眉頭，內心之中罕見地有了些許茫然。
這一切場景都極為熟悉，似乎早已在自己的記憶深處烙印了下來，可為何……自己卻連一絲一毫都想不起來？
「老爺，公子，該用膳了。」
侍女輕柔的聲音自外室之中傳了過來。
中年華服男子笑道︰「笙兒，瓊煙已是在等你了，走罷。」
許笛笙掀開絲綢被褥下了軟塌，隨著男子走出了殿室。
這里是許府。
仿佛自己曾經在這里呆過一段極是漫長的時光。
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如此的熟悉。
許府之內的侍女下人並不算少，見了許笛笙皆是口稱公子，神態極為恭敬。
「相公，」繆瓊煙迎了上來，眸中滿是笑意，「可是餓了？」
許笛笙沉默。
此女的相貌……與早已在神玄心魔通天劫數之中湮滅而去的紅裳一模一樣，只不過裝束不同罷了。
而且神玄心魔通天之劫之內的九道劫夢，自己早就已經全數忘記，未曾留下任何記憶，此處難道是九道劫夢之中的一道？
實在是太過詭異。
「相公？」
繆瓊煙面上有著些許擔憂之色，靠的愈加近了些。
許笛笙後退了半步。
繆瓊煙的眸光黯了黯，卻在轉瞬間便明亮了起來︰「相公，我親手做了桂花餅，你要不要嘗……」
「紅裳？你不是早就死在心劫中了麼？」
許笛笙輕聲開口，眸光之中滿是冷漠。
「相公，你在說什麼？」繆瓊煙面上的驚訝不似作假。
搖了搖頭，許笛笙徑直自其身側走了過去。
他卻是未曾看到繆瓊煙眸中一閃即逝的怨毒之色。
許員外對這一切仿若未聞，依然是一幅從來都未曾改變過的和藹笑臉，不時地給許笛笙夾著菜，顯然對其很是關切。
「我要見許公子！」
一個白裙少女不顧下人的阻攔，推開門走了進來，一雙美眸徑直看向了許笛笙。
許笛笙再次察覺到了一絲熟悉之感，似乎在哪里見過這個清麗俏美
的白裙少女，只是卻連一丁點記憶都無法記起，實在是詭異至極。
「許笛笙，還記得我麼？」
少女眸中滿是期待。
許笛笙還未開口，繆瓊煙便站起身來，冷聲道︰「哪里來的賤婢，來人！給我打出去！」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許笛笙揮手止住了繆瓊煙，抬首問道。
白裙少女看著魚貫而入的侍衛和下人，忍不住有些驚慌，卻還是強自鎮定道︰「許府公子名為許笛笙，在這楚安郡府之內不是人盡皆知麼？況且……你的名字還是你當初在清蓮溪邊之時親口告知于我。」
許笛笙愈加茫然，可就在其思襯之時，徹骨的疼痛貫穿而來，冰涼的觸感彌漫了全身，一截劍尖透胸而出，側頭看去，繆瓊煙持著長劍，就連她的面目都已是有了些許扭曲。
「你竟然與這賤婢勾搭不清！當真該死！」
繆瓊煙目中滿是怨毒之色，將手中的劍用力攪了數下，直至許笛笙徹底閉上了眼楮軟倒在地，這才恍然回過神來，撲至其身上痛哭道︰「相公……」
……
「太上道兄，恭喜恭喜，」鎮海天君有些諂媚，「三榜第一，恭喜太上道兄獲得執掌玄夜境的資格！」
諸多神海境道序之子皆是涌了過來，奉承之言不絕于耳。
玄夜境的極天之上，忽然有著洪鐘大呂一般的聲音傳了下來︰「經紫薇帝尊示下，諸多正神府域商議之後，決定敕太玄府域許笛笙為玄夜神尊，正三品神職，為陰輪三境之玄夜境第一執掌生靈，降下珍貴無比的天地道蘊為其提升神力神級！」
諸多神海境道序之子皆是目露艷羨無比的目光，使用天地道蘊強行提高神力神級，使許笛笙直接位列正三品神尊之境，這是何等奢侈和重視的行為！
不過片刻之後，便有著許多頭腦活絡之輩圍攏了過來，諂媚之言綿綿不絕，只求能在其手下謀得一兩個玄夜境正神神職，如此一來也能瓜分一些或多或少的玄夜境權柄。
許笛笙內心之中卻咯 一聲。
使用天地道蘊提高修為，對于其余的生靈來說乃是求之不得之事，可對自己來說，卻是意味著暴露！
但此時已是騎虎難下之局，他還未曾來得及開口拒絕，玄夜境的極天之上便顯現出了一道熾白源光，在天境天庭的統攝之下，逐漸有著精純無比的天地道蘊自那一道熾白源光之內降臨而下，將許笛笙籠罩在
了其中。
驀地，驚變突生！
數道驚怒無比的聲音傳遍了玄夜境！
「天地道蘊竟然對其如此排斥！甚至將其本源神海都強行顯化了出來！」
「這哪里是一座神海，分明是一座仙海！」
「他是仙！」
無數目光看向了玄夜境之中。
甚至……就連婆娑天之內，也有著不少高高在上的淡漠目光掃了過來。
一道橫壓整個玄夜境的恐怖氣勢降臨而至，天境天庭的道果境生靈紫薇帝尊凝形而出，目光冷漠地看著許笛笙︰「原以為仙劫已經被扼殺，卻未曾想到還有一個漏網之魚！殺！」
「殺！」
「殺！！！」
三天九境之內，無數尊者境大能，甚至道果境的無上生靈都齊齊出手，直接將玄夜境寸寸崩滅，碾成了無數微塵。
……
轟！
玄夜境崩滅之時的巨響依稀還在耳畔縈繞。
許笛笙睜開了眼楮，望著四面八方的一片虛無，心神深處卻依然殘存著深深的悸動。
自己的道心……不堅。
有著懼怕。
懼怕被察覺，懼怕被發現是仙。
甚至……懼怕死亡。
為何要懼怕？
自己到底為了什麼而活？
身為宿命的傀儡，被抹去了一部分七情六欲，雖然對修行有著不可比擬的幫助，卻也將其內心之中最深處的情緒隱藏了起來。
比如……恐懼。
宿命的掌控的確沒有任何漏洞可言。
可是。
許笛笙忽地站起身來，腦海之中回想著方才那第一段極為短暫的記憶。
在繆瓊煙將劍插入自己身體的那一刻，白裙少女檀口微動，對自己說了一句話。
這句話，或許便是真正的破局之機。
誠然，宿命的最終軌跡與自己心神深處的目標相同，皆是自私到了極點的天心自我之境，可是……宿命當真會容忍一個傀儡來掌控它麼？
只怕最終自己作為一個合格的傀儡重鑄宿命枷鎖之後，便是至了自己的隕落之時！
少年的眸中極為罕見地閃過一絲瘋狂。
一步踏出，周圍的所有幻影盡皆破碎，下一刻便直接出現在了真正的玄夜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