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掩嘴笑,心里更高興。
探春和賈環的關系得以大漲是天大的好事情,可不得趁著現在這個機會讓她們姐弟倆好好相處著?
笑了一半,見林初從樓上下來,她連忙問︰
「事情打探的如何?」
「寶姑娘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玉雪生香里的人戒備心很高,不管我是明察還是暗訪,都沒什麼收獲。倒是听說和雅公主和安南郡主聯名要的貨已經準備好了,這一半日等她們驗收就能拿走。」
林初回答。
見林宴陷入沉思,她想了想便說︰「師父,薛家半個月前遇到的麻煩會不會已經解決了?寶姑娘一直沒和你主動提起,這麼長時間過來也沒讓任何人幫忙,怕是沒什麼問題了吧?」
林宴繼續沉默。
前陣子因為姬北野失蹤,有人故意彈劾王子騰,官場和皇宮里又多的是見人下菜碟的貨色,至此,一直由薛家負責的采辦事項也沒了著落。
這讓早被薛蟠造得還沒回過血的薛家,在很多生意上的資金鏈周轉不開,一度陷進低谷。
可就算如此,薛姨媽和寶釵也絕不讓人給予援助。
如今平安度過,林宴多多少少也能猜測到是什麼原因。
玉雪生香從開業以來就深得民眾喜愛,加上香坊里的好貨沒有了宮里那些達官顯貴的爭搶,來買的人估計是往日的好幾倍。
雖然累了些,好歹是沒什麼大礙的。
「師父,還需要我再做什麼嗎?」林初問。
搖搖腦袋,林宴只向她詢問起別的︰「孫大哥有消息了嗎?」
「沒有,不過倒是有史大姑娘那邊的消息。」林初說著,趕忙去櫃台的抽屜里取出一封信件︰
「這是昨天半夜才送來的,我差點就忘了。秦姑娘說還是等師父來了再拆,所以就放在那兒了。」
見信封上是湘雲親筆,林宴立刻拆封,展開信紙瀏覽一遍才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湘雲在信上表示,帶她回家的兩個婆子突然離了魂兒似的,跟個提線木偶一樣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之後在紫鵑的提醒下,景宴在這兩個婆子包袱里搜出一些可疑的粉末,稍稍審問,她們居然什麼都招了。
所以才寫信詢問,是否是林宴的手法。
「這怕是迷魂蠱?」看了信件內容的林初直接說道。
林宴點頭︰「沒錯。」
當日她在碼頭送湘雲離開時,給那兩個婆子的錢袋子里就裝著蠱蟲。
果然那兩人有問題。
「師父神機妙算,不知我什麼時候才能像你一樣厲害……」林初滿眼羨慕說。
林宴淺笑拍拍她的腦袋︰「能永遠不把所有事情和人想得那樣復雜可怕,才是世上最厲害的境界。」
看過太多陰暗,就很難再相信光明磊落。
「師父說得對~不過史大姑娘身份那樣尊貴,為人也豁達爽朗,究竟是什麼人敢這樣對她呢?」
「這就不知道了。」林宴回答,語畢再度陷入沉默。
湘雲與她現在隔山跨水,她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可能幫湘雲了。
剩下的,只有湘雲自己能解決。
「希望阿宴和紫鵑能一直打滿精神,好好保著雲妹妹。」
「 ,這麼早就來監工了?」
一股用嗓子夾出來的正太音從門口飄進來,林宴師徒看去,只見那廝單手合傘意欲往門口的架子上丟,結果丟歪,啪嗒摔地。
「看來小工匠今早也吃了一嘴的巴豆。」林初溫笑。
裴陸「哈」了一聲,她沒听懂。
吃一嘴的巴豆——滿嘴屁話。
林宴听懂了。
笑,她瞥了一眼假裝不在意傘,卻悄悄咧嘴的裴陸,看向右邊的一塊隔板,說道︰
「那張隔板和別的隔板材質不同,質量相差甚遠。」
「我選的我能不知道?」裴陸直接打斷林宴的話,沖得很,「你給的板子質量好,怎麼才上手就裂了?要不是你催得緊要求又多,我當然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同樣的代替。」
說完,她刻意的用手指在鼻下蹭了一把,還很不協調的抖了抖腳,吊兒郎當的架勢拉滿了。
她這是在假扮男人,林宴從見她第一眼就發現了。
只是想到她或許有自己的苦衷,于是一直沒有揭穿。
盡管裴陸莫名其妙的不喜歡她。
「我給你的板子,除了是我親自挑選的之外,還是我親口叮囑過你,絕對不能濺水的。那塊板子究竟是被誰弄壞的,我很好奇。」
林宴聲音柔柔的,話出口就將裴陸噎住。
那日裴陸不小心打翻茶碗在板子上,她是看見了的。
只是那丫頭平時一身刺,慣喜歡懟林宴,林宴便沒作聲,想看看她打算怎麼著。
沒想到都到這會兒了她還想甩鍋。
「這……這板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干嘛執著于那一種嘛!我確實是自作主張給你換了一塊,但那塊也是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挑出來的!」
裴陸有些急了。
見林宴盯著她笑,她氣急敗壞卻沒有底氣,只能小聲嘀咕︰
「那塊板子其實是我不小心弄壞的,你從我工錢里扣吧,但是你能不能考慮留下我選的那塊?我們裴家出手的貨從來沒有被退的事兒,這要是被我爹知道了我就死定了……」
裴陸這話倒叫林宴感到驚喜。
之所以選定那些板子,是因為它們是被林宴用藥燻過的,如此一來,坐在隔間里的大夫們就不會在太過忙碌的時候感到不適。
一塊板子而已,她本來就沒打算讓裴陸負責。于是擺擺手,歪頭而笑︰
「你若是能在兩天之內給那所有板子繪上花,我就當沒有這回事。隨你怎麼發揮,工錢我額外給,唯一的要求,是要每塊板子上的花都不一樣,這塊板子給我繪牡丹即可。」
「……我可是工匠哎,丹青不是我擅長的。」裴陸喪氣道。
「我可不管,誰叫你總難為我呢?是時候風水輪流轉一回了吧?」
「……你這女人果然很討厭。」
「那就謝謝小陸兒的關注。」
「喂!不許叫的這麼親密!」
听著醫館里的笑聲,駐足在雨地里的背影終于動了一下。
「主子,真的不用進去瞧瞧嗎?」
「……」
傘下人沒說話,轉身上了馬車。
馬蹄和車輪卷著水窪的髒水從街上駛過,正在門口檢查裴陸雨傘有沒有摔壞的林宴,下意識抬頭。
她只從車窗上看見一只緩緩收回去的手。
驀地,她心頭一沉。
今天盟友們來妙春堂一起交流醫學相關,林宴感悟許多,索性留在醫館方便研制藥物。
時至子時,她才打著哈欠拖著疲憊的身軀睡下。
眼皮子比平時任何時刻都沉,才蓋下來就將林宴拖進斷斷續續又殘缺不全的夢里。
夜市上人多得很,林宴被擠得氣都喘不上來。
「姑娘!買個燈吧?」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的老漢一把抓住她,嚇得她差點叫出聲。
「不、不需要,謝謝。」林宴說著就要走,誰知那老漢死死抓著她,一直在重復剛才那句話。
且不管她怎麼掙扎都掙扎不開。
「買個燈吧!」
「我說了不需要!」林宴一把推開老漢,結果那人倒地就開始吐血。
僅一瞬間,她撲到老漢身邊便開始搶救。
但手上的東西讓她僵持在原地。
這是……橡膠手套?
等等!身上居然穿著手術服?!
滴——
身邊那個心跳監護儀發出的聲音很是刺耳。
圍觀之人的謾罵和指責讓林宴此時此刻只有一個想法。
逃!
眼看著那些人追上來,林宴卻是回頭撞在別人身上。
是水御。
「主子爺可有事?」站出來的是景宴。
不容林宴被這亂七八糟的事情打亂陣腳,她腦子里莫名的多了一個認知。
她弄壞了眼前人的燈,要賠,但是賠不起。
「你叫什麼名字。」水御音色寡淡,听不出喜怒。
鬼使神差的,林宴想逃的更加強烈。
忽的,她記憶里多了一個從樂坊听來的名字,月兌口就是一語︰「楚曼妖。」
話才出口,林宴又回到了被人追逐的畫面之中。
這次她穿著非常華麗的服飾,一路跑來沒人不說她好看。
但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聲音,一直叫她快離開。
「竟然敢冒充我們家小姐!等我捉到你一定把你淹死!」
叮咚一聲響,林宴再低頭,才發現手里居然拿著手機!
滿天孔明燈的映照之下,她看著屏幕上時間的目光顯得赫然大驚。
「二七年……八月八日!」
轟!
一道干雷在夜空炸開,林宴豁的坐起身,暴雨狂拍著窗戶,閃電的光映在她布滿大汗的臉上,讓她久久不能回神。
剛才做的夢……
好奇怪。
嘎吱,門外有響動。
此刻林宴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
有人在外面!
從靈藥儲備間里模出手術刀,她屏息凝神目不轉楮的盯著房門。
妙春堂里這麼多人,應該只是誰起來如廁?
!
林宴從這道響聲里回過神時,已經是半刻後。
因為窗外的那棵樹被劈斷,直戳戳的從窗戶砸進來,現在房間里是一片狼藉。
林初和秦可卿左右兩邊護著林宴,任憑她們怎麼安慰,她都沒開口。
「這麼大會兒,寒氣早撲進來了,姑娘快喝口姜湯暖暖吧,崖香已經在收拾別的房間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睡覺,到時候你隨便選個人陪你一起,如何?」
問荊說。
林宴緩緩搖頭,再次看向自己房間方向,腦子里仍是一團亂麻。
「隨便用板子堵堵,別叫雨水進來太多,明天再收拾吧。」
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她吩咐完便大口喝湯。
「那年花朝節,我獨身一人在紅鸞花鳥燈下守了整整一夜,無人赴約。」
耳邊突然回蕩起水御那日在密室里說的話,林宴被嗆得猛咳。
「你以為你是她的替身?真是好笑。」
水御的話配著在林宴腦中不斷回放的夢境,短短幾秒就叫她咳得感覺半條命都沒了。
「快拿姑娘的藥來!」醫館眾人慌張失措。
「二七年……八月?八、日!」林宴大口呼吸,扶著桌角眼楮都不眨,眾人只見她眼眶發紅,里頭還兜著淚花。
「師父?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師父!」林初急得已經牽上銀絲,就差和林宴鏈接。
「揚州……花朝節……」林宴還在囁嚅。
「花朝節怎麼了?」所有人都亂了陣腳的時候,沈也還保持冷靜。
他拉上林宴冰涼的手,平靜詢問。
見她沒反應,沈也拉她坐下︰
「八月八日是個很重要的日子,對不對?花朝節距離八月八隔了好幾個月,在這段時間里,揚州發生了什麼?」
一听他這麼問,眾人也都安靜下來等待林宴答復。
誰知林宴猛地一口血吐出,道了句︰「我來過。」
而後感知全無,徹底暈死。
「姑娘!」「師父!」
篤篤篤。
妙春堂大門被扣響,張飛不得已才去開門,竟是孫景晟。
「孫、孫公子?」
見是他來,眾人莫名松了一口氣。
只見孫景晟打開手里的瓶子,倒了一丸藥出來喂給林宴,稍後為她診脈。
在大家的期待之下,他終于開口︰「急火攻心,不礙事,睡一覺就好了。」
「孫公子回來的太是時候了!我們像一群無頭蒼蠅似的,姑娘沒事都要被我們鬧出事了!」
問荊擦著眼角說,稍後拉著趙崖香就去抓藥煎煮。
她要好好的給自家姑娘補一體。
「孫公子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你且等我和小初扶姑娘去床上躺著。稍後就來。」
說罷秦可卿與林初帶林宴上樓。
沈也這時候已經倒了一杯水端過來了。
「大哥哥喝杯熱水暖暖身子吧,外頭還是比較冷的,話說林姐姐這段時間總念叨你呢。」
孫景晟微笑道謝,盯著林宴原本的房間再不說話。
秦可卿和林初再下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這一夜大家輪流照看林宴,很快就混到天亮。
林宴醒來見趙崖香趴在自己床前睡著,輕輕地給她蓋了被子,起身到窗前,開了一條縫透氣去了。
經過這一晚上昏迷的沉澱,她失控的心緒早就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