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谷內黑暗又陰森, 陰氣成水, 踩在上面,趟了一腳的水。
淙淙的流水聲越來越近, 等他們走了一段路後,便見面前出現一條靜河。
這河頗為詭異, 明明河面平靜無波,河下卻響起淙淙流水聲,這水聲似乎是從水下傳來, 又仿佛在他處響起, 于整個空間里不斷地回響, 清越又空靈,讓人心頭隱約生起一種恍惚感。
「上船!」
寧遇洲的聲音響起, 所有人怔了怔。
仿佛微微恍神, 又仿佛受什麼牽引,被寧遇洲的聲音驚醒時, 他們渾然沒有意識到什麼。直到嘴里含著的靈丹突然破裂, 化作一股清冽的藥液入喉,刺激得神魂皆醒。
神智清醒時, 不禁一陣頭皮發麻。
修煉者于危險之地, 需要隨時保持清醒,最忌分心或失神, 可他們剛才渾然不知自己在想什麼,只是本能地朝前走,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異常。
所有人忍不住看向寧遇洲。
若是沒有寧遇洲的聲音, 不知道將會如何。
但是,寧遇洲為何又能維持清醒?難不成是因為他早已經清楚這峽谷里有什麼東西,所以才會讓他們服的那靈丹,甚至他自己也有防備?
黑暗中,寧遇洲的眼楮冷靜自持,神色也是平靜的。
他們面前的河上,不知何時出現一艘小船,他們甚至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出現的。
似乎在他們恍神時,寧遇洲從儲物袋里弄出來的。
想到這里,所有人心中頓時一凜。
「上船吧。」寧遇洲又說一聲,拉著聞翹率先上船。
小麒麟緊隨其後,接著是寧寄臣背著昏迷中的溫漪,默默地跟上船。
其他人趕緊跟上,不過神色都變得有些凝重。
剛才進入峽谷時,他們還下意識地警惕,然而走了一段路,卻發現什麼都沒發生。
峽谷越走越寬,除了陰森潮濕一些,並沒什麼危險。而且幽冥界的每個地方都是陰氣森森的,習慣後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麼,甚至先前在峽谷外隱約感覺到的那種詭邪的氣息,應該也只是他們的錯覺,畢竟進來後,這里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
所以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然放松警惕。
直到剛才寧遇洲突然出聲,將他們喚醒。
到底是什麼東西牽引他們,讓他們失去神智而不自知?會不會等他們的命都交待在這里,卻一無所知?
想到這可能,不由頭皮發麻。
船在河面上靜靜地前行,明明是平靜的河面,但這船卻自己動起來,向著更深更黑暗的地方駛過去。
船雖不算大,容納十人卻是綽綽有余。
寧寄臣將昏迷的溫漪放到船上,見她渾身冰冷,體貼地取了一件能保暖的斗篷蓋在她身上。若不是她還有一些微弱的氣息,光是觸模到那冰冷的身軀,會讓人以為這是一具尸體。
峽谷內很安靜,也很黑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橫穿而過。
這種安靜壓抑在心頭,讓人不覺想找點話來聊。
于是伍靖安便看向溫漪,問道︰「寧公子,她沒事吧?」
寧遇洲站在船頭,背對著他們,沒人能看清楚他現在是什麼神色,清悅溫潤的聲音響起︰「沒事。」
「這地方有些怪異,會不會對她有什麼影響?」武雄安委婉地提醒。
「不會,她現在陷入假死狀態,神智不會受牽引。」
神智受牽引?果然剛才他們都是被什麼東西牽引了神智嗎?還有這假死狀態?
眾人又是一陣頭皮發麻。
不過他們很快就明白寧遇洲的意思,若是不想再像剛才那樣,差點失了神智不自知,就算直接昏迷也不行的,除非像溫漪這樣,陷入假死狀態。
可修煉者想要陷入假死狀態很難,要是真如此,估計也像溫漪那樣,沒有多少時日可活,誰願意啊。
聞翹走到寧遇洲身後,伸手輕輕地扯了下他的袖子。
寧遇洲轉頭看她,無邊的黑暗里,他的神色仍是溫和的,那雙眼楮也是清潤柔和的,看她的眼神非常溫暖。
聞翹莫名地松口氣,也沒再多問什麼,站在他身邊,一只手按在腰間的石金蟒行鞭上,盯著前方。
這河的河床很寬敞,兩邊是崎嶇的山壁,空氣陰冷而潮濕,船在河中央慢慢地前行。
聞翹回想剛才莫名其妙失去神智的事情,隱約覺得不對勁,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決定不想了,反正也沒什麼事。
就在她這麼想著時,突然眼角余光瞄見前方的黑暗里,突然浮現的點點綠色的光。
一粒一粒的綠色光點閃爍著,宛若原野中出現的螢火蟲,又似黑暗的天幕中閃爍的星辰。它們從四面八方亮起,在頭頂上空閃爍,那一瞬間,如同一條乍然亮起的璀璨星河,他們置身于廣茂無垠的星空之下,仿佛連時間都這之靜止。
聞翹呆呆地那無盡的星空,似乎已被這乍然綻放的美景吸引,無瑕再看周圍,甚至已經忽略所有,連周圍的同伴何時消失亦不清楚。
突然一道流星在黑暗中劃過,她的腦仁一疼,有瞬間的暈眩。
然而她的神智卻無比的清醒,清醒地听到一道絕望嘶吼聲響起︰「三界將傾,萬靈何辜……」
那聲音尖銳非常,刺得她的識海一陣翻滾,疼得她猛地睜開眼楮。
她的雙眼瞪得大大的,瞳孔倒映著那黑暗的無盡虛空,還有虛空中一道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那人黑衣白發,手持星之鐮,懸立于無邊黑暗的虛浮空里,仿佛世間億萬星辰皆為他隕落。
四面八方響起繁雜的聲音,皆在攻訐虛空中那道身影。
「……你的罪孽,縱是墮入無暗之淵亦不能贖!」
「……縱你轉世千百次,亦不能如願以償。」
「……你該承受世間最痛之苦,每一世皆不得善終。」
「……你可認?」
…………
星辰隕落之時,一道虛無飄渺的聲音響起︰「萬靈何辜?她又何辜?」
瞬間,所有攻訐之音截然而止。
只有虛空中那道身影長久佇立,仿佛亙古永存,又仿佛綻放于無盡黑暗中的虛空之鑰,最後隨著星辰一起隕落,唯有那白色長發在黑暗中輕舞……
眼看那身影突然放去所有的抵擋,即將墜落到無盡的黑暗時,她突然伸出手,想拉住那人,手指卻抓了個空。
指尖依稀間仿佛抓到一縷白發,甚至能感覺到那冰冷絲滑的白發從她的指尖滑落。
這一舉動,驚動墜落黑暗之淵的人,那人轉頭看過來……
***
「阿娖!」
焦急而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牽掛,讓神智失陷黑暗的虛空世界里、迷失方向的人瞬間清醒。
聞翹睜開眼楮,看到上方一張俯視的臉,眼里蘊著焦急和擔心,還有一絲幾不可查的驚悸。
驚悸?他的怕什麼?
她的雙眼呆滯,愣愣地看著上方的男人,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寧遇洲見她終于清醒,一直懸著心慢慢地落下來,克制不住將她緊緊地摟到懷里,仿佛欲融入骨血之中。
他低首,掩住臉上的所有神色,不願意讓人看到他狼狽的模樣和眼中的黑暗瘋狂。
周圍的人見狀,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不好意思盯著。
雖然知道這兩人有婚約,只剩下雙修大典未辦,但他們平時相處時都是落落大方的,很少會當眾親密,乍然看到,總讓人有些不自在。
聞翹愣了愣,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失控,不免有些羞赧,特別是發現自己現在好像就躺在他的懷里。
遲疑了下,她伸手緊緊地環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懷里。
她家夫君平時是個極為冷靜克制的人,雖然看起來總是溫溫和和的,但這種溫和也說明他能克制自己的脾氣和喜怒哀樂,不讓它們主宰自己的行為。
估計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控,讓她有些莫名其妙之余,又有些心疼。
半晌,寧遇洲終于放開她。
聞翹盯著他的臉,發現他的情緒已經恢復,眼神也恢復克制的溫潤柔和,仿佛剛才的失控只是她的錯覺。
她體貼地沒有說什麼,乖巧地由他扶著坐起,小心翼翼地問︰「剛才怎麼了?」
寧遇洲笑道︰「沒事,你剛才只是昏迷了。」
聞翹卻覺得應該不只如此,否則他怎麼會失控,不由看向周圍的人。
然而這一看,突然發現他們的狀態都不太對,這一個兩個的,不是愁眉苦臉,就是陷入沉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這時,聞滾滾連滾帶爬地撲過來,撲到她懷里,然後一邊嗷嗚地叫著,一邊掉眼淚。
聞翹嚇了一跳,趕緊抱著它哄,「聞滾滾怎麼啦?是不是被欺負啦?」
聞滾滾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流眼淚,小小的一團,哭得可憐巴巴的。
其他人只是安靜地看著,面上皆是一臉若有所思之色。
最後還是聞兔兔覺得煩,伸手將聞滾滾拎過來,拋到自己腦袋上趴著,順手給它塞了幾顆靈果,聞滾滾終于收起眼淚,安靜地啃著果子。
這是一只非常好哄的小食鐵獸。
聞翹回想先前的一幕,心知定然發生什麼事,便問聞兔兔︰「聞兔兔,剛才怎麼了?」
聞兔兔心不在焉地說︰「姐姐,剛才峽谷里突然出現綠色的光點,它們就像星辰一樣,好像將我們拉進虛空里,可好看了。但後來……」
說到這里,他遲疑了下,仿佛不知道怎麼說。
「哎喲,沒什麼不能說的。」師無命的聲音響起,「這峽谷里隱藏著一種詭邪的力量,能讓人看到自己心里最害怕的東西。只是看到罷了,又不代表一定會發生。」
瞬間,所有人都看過來。
武雄安、寧寄臣等人的臉色皆是震動了下,再次若有所思。
聞兔兔瞪了大嘴巴的師無命一眼,擔憂地看向聞翹,「姐姐,你沒事吧?」
聞翹愣愣地看著他們,在聞兔兔和寧寄臣等人擔心的注視中,慢慢地搖頭。
然而,心里卻是迷茫的,那些綠光能讓人看到心里最害怕的東西?可她看到的卻是莫名其妙的,甚至連那佇立于虛空中、最後墜入黑暗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比起說是讓人能看到最害怕的東西,不如說是看到未知,那黑衣白發的人,不會和她有什麼關系吧?
寧遇洲坐在一旁看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神色。
半晌,他伸手在她腦袋上輕輕地揉了揉,笑著說︰「別想太多,也許只是某種幻覺。」
師無命忍不住看過來,然而對上那雙溫潤卻克制的眸子時,趕緊撇開。
他暗暗地撇嘴,好吧,這人想將之當成某種幻覺就幻覺罷,不過是自欺欺人——不,他確實是想欺騙人,但卻不是自欺。
他沒想到,望月島里竟然有這種東西,怨不得進來之前,寧遇洲的臉色會變得有些不好,甚至明顯想避開。至于他最後為何沒有選擇避開,師無命猜不出來,也不想去猜。
這人的想法,素來沒人猜得出來,何必浪費心力。
聞翹有些神思不屬,听到他的話時,抬眸看他,突然小聲地問︰「夫君,咱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一個黑衣白發的人?」
寧遇洲︰「……絕對沒有。」
「是嗎?難道真是幻覺?」
師無命忍不住又看過來,然後在寧遇洲的視線下,再次裝沒事人一樣。
寧遇洲若無其事地說︰「素來白發之人也不少,有些是因為修煉某種功法之故造成的,不足為奇。」
小麒麟歡快地蹦過來,好奇地問︰「聞姐姐,你剛才看到一個黑衣白發的人?」
「是的。」聞翹回想在綠光中看到的那一幕,總覺得當時的情況不太好,好像那人做錯什麼事,被世間審判懲罰,但又好像他沒有做錯,一句話就堵住所有審判的聲音。
「聞姐姐,你一定看錯啦,白發之人咱們人界是沒有的,倒是魔界有。」
「魔界?」
眾人再次看過來,對小麒麟提到的魔界非常感興趣。
他們的際遇也不算差,人界、幽冥界和魔界這三界,他們已經見識過人界和幽冥界,卻不知道魔界是什麼樣的呢。听小麒麟的話,難不成它去過魔界?
「我也不知道,我沒去過魔界。」小麒麟一臉無憂無慮地說,「不過我以前听家里的長輩們說過,魔界的大魔王,就是白頭發的。據說這是墮神的標志。」
所有人都嚇一跳,瞪圓眼楮,魔界的魔王曾經還是神?
仙之上才是神,那有多強大?
可惜小麒麟年紀太小,所知有限,再問也問不出什麼。
聞翹思索片刻,終于將它拋開,「那一定是幻覺!我又沒去過魔界,也不認識魔界的大魔王。」
其他人也是嘻嘻哈哈的,剛才因為綠光帶來的壓抑氣氛一掃而空。
其實心里都不太願意相信在那綠光中看到的事情,縱使不像聞翹那樣模不著頭緒,但也清楚地意識到,那確實是他們心里最害怕的東西,不希望它們發生。
船依然在靜河上緩緩前行,然而船上的人卻已經不再如先前那般警惕。
師無命抱起啃靈果的聞滾滾,「小滾滾,先前你看到什麼讓你害怕的東西?」
聞滾滾看他一眼,嗯嗯兩聲。
它最害怕的便是當年母親死亡的一幕,先前在那綠光里,它看到娘親的死亡,還有被姐姐帶走時的不舍。
師無命模模它毛茸茸的腦袋,掏出靈丹喂它。
也不知道船行駛了多久,直到前方出現一道光亮。
眾人看過去,發現他們好像從峽谷里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發錯了,發到隔壁的《大佬穿成炮灰(快穿)》的第79章啦。
發現錯誤的姑娘不要急,明天還會將那邊的79章換回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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