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哪個人?

何平一頭霧水, 循著他所指看過去。

人來人往,男男女女,夜里光線昏暗, 電燈照明有限,乍看上去都長得差不多。

宋先生眼瞅著那人行色匆匆, 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不由懊惱。

「他往三等車廂去了, 你去找, 把人給我找到!」

何平︰「您讓我找誰,是男是女, 是何長相?」

宋先生︰「他原本是個老道士, 蓄有胡須, 剛才我看見他了,模樣很像, 卻變成個女的,貂帽羅裙, 那裙子是紫色的,暗紫色!」

何平︰……

他懷疑姓宋的因為公事不滿,在拿他尋開心。

這忽男忽女, 又是道士又是裙子, 到底是男是女?

宋琳回過神,也覺得自己這些話有些沒頭沒腦。

他深吸口氣, 將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下。

「若我沒有認錯, 此人原先在浮玉山上的觀音廟當道士, 今天我跟金老上山的時候見過, 現在忽然又男扮女裝出現在此處,這其中必有古怪!」

他這麼一說, 何平也想起來了。

「這列火車上是有金副市長高堂的棺槨,說是要送老夫人去北京下葬祖墳的。」

宋先生露出嫌惡的表情︰「我們跟死人乘同一列火車?他家老夫人不是過幾天才走嗎?」

何平︰「您記錯了,是咱們提前行程,所以才正好一起了。不過老夫人的棺槨應該在貨廂,中間還隔著二等車廂和三等車廂,跟咱們離得老遠,應是無妨的。」

宋先生︰「姓金的母親死了,停靈超過七日就算了,非說他做了個觀音廟的夢,一定要扶棺上山去祭拜,當時我就覺得此事不對。」

何平耐著性子問︰「您覺得此事哪里不對?」

宋先生︰「姓金的在市政公署,成天變著法子跟我爸作對,這次行徑古怪,弄不好有什麼陰謀詭計,就算沒有,能趁機抓到他的把柄,難道不是好事?」

何平心道,弄了半天原來是黨同伐異。

但他覺得男人變女人,道士變老太這種想法委實異想天開,便勸道︰「宋先生,依我看,方才可能是貌有相似,您看錯了。」

宋琳搖頭︰「我對人過目不忘,那老道的動作我很熟悉,你別廢話了,現在馬上帶人去三等車廂,把金家人找出來,若有可疑當場扣下,不能讓他們離開列車……算了,你就把人找出來,帶到我面前來,我來審問他們。」

何平皺眉,面露不贊同之色︰「這樣會得罪金老的。」

宋琳哂然,顯然沒將金副市長放在眼里。

何平拿這位任性的宋公子沒辦法,只得帶了個人起身走向第三車廂。

從進入第二車廂開始,車廂內就彌漫各種味道混雜的空氣,到了第三車廂,這種氣味更加濃郁,臭鞋臭襪子,吃剩的干糧,各種人身上的體味,甚至還有**水果的酸味……

饒是何平捏緊鼻子,都被燻得昏昏然,有種想要轉身就跑的沖動。

暗紫色羅裙,藍色棉襖,梳著發髻的老年婦女。

根據宋琳的描述,何平一個個找,放眼望去,所有中老年婦女好像都符合他要的樣子。

個別低著頭的,打瞌睡的,看不見裙子是什麼顏色的,何平還得探頭駐足仔細觀察。

所到之處,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帶著古怪,好像他是專門朝老嫗下手的采花大盜。

何平︰……

他也不想這樣啊!

他也想安安穩穩坐在第一車廂里就著暖氣喝咖啡。

可誰讓他的頂頭上司是多疑好忌的宋公子呢?

何平倍感冤枉,他為自己一身嶄新西裝哀嘆,心說回去之後還不知道得噴多少香水才能蓋過這一身味兒。

「何先生,倒數第二排那個穿黑色長袍戴禮帽的,應該就是金家人了,我見過。」

旁邊的隨從忽然道。

何平趕緊望去。

三男一女。

一老一少在低聲交談,嘴里還吃著東西。

對面一男一女互相依靠打瞌睡。

那女的看上去也頗為年輕,並不像是宋先生所說的老嫗。

「過去看看。」

老金正嗑著瓜子,听小金說起奉天城內的逸聞軼事,冷不防肩膀被拍一下,差點把嘴里的瓜子皮給吞進去。

他在金府頗有地位,脾氣隨著年紀漸長,當即就要轉頭罵人。

「你他娘的……你們是誰?」

何平一身打扮氣質就不像是第三車廂的乘客。

「是金叔吧,我姓何,是宋老先生的機要秘書,方才我這隨從說看見您了,我還當他眼花,您怎麼在這兒坐,快隨我去第一車廂吧,我讓人給您騰位置!」

宋琳可以不管不顧讓他來抓人,何平卻不能如此魯莽。

對方怎麼說也是金副市長的人,金副市長事母至孝,奉天人人皆知,能夠代他扶棺回鄉的,自然也是信得過的老家人,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平可不想憑空得罪人。

老金面露恍然,心里卻陡然生出警惕。

「小何啊,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們這會兒有差事在身——>>,萬萬不能耽誤,後邊貨廂里就安放著老夫人的棺槨,我等一定要隨行看著,萬萬不敢疏忽大意。不知宋先生是否也在車上?」

何平笑道︰「宋先生沒在,我是隨小宋先生出行的,到天津,辦差。」

老金拱手︰「那煩請代我向小宋先生告聲罪,我等身上帶喪,就不方便去給他問好了,待到了北京,我們一定寫信稟告老主人,請他出面向宋老先生致謝。」

何平趁著說話的間隙覷了凌樞一眼。

藍色旗袍,沒穿羅裙,不是紫色。

那就肯定不是了。

「好說,金叔客氣了,這幾位是?」

「這是我佷兒,也姓金,也是金家人。這是拙荊的內佷夫婦倆,這次是接到了北京中學的聘書,正好一道與我們前往任職的。」

老金說罷,伸長胳膊推推岳定唐二人。

「有客人,快起來行禮問好!這位是何先生,他的上司宋老先生,與金老是同僚。」

岳定唐露出大夢初醒的茫然,起身的時候身體還晃了一下。

「何先生好,這位是內子。」

凌樞半面身體都躲在岳定唐後面,怯生生地問了句好,聲若蚊吶。

何平也沒仔細去听對方到底說了什麼,只覺老金這佷媳婦的長相是真的眉清目秀,帶著股書卷氣,還挺耐看,不由多看了幾眼。

對方似乎又把頭低了一些。

岳定唐歉然道︰「何先生對不住,我這內子沒見過什麼大場面,如今又懷孕了,加上火車顛簸,容易受驚不適。」

凌樞︰???

咱們事先說好的劇情里沒有這一段啊?!

但他反應更快,岳定唐話音剛落,他就扶著小月復,露出吃痛的表情。

「孩子好像又踢我了。」

岳定唐、老金、小金︰……

「來,快坐下!」

岳定唐扶著人坐下,把杯子遞到他嘴邊。

兩人喁喁私語,還真像極了一對感情不錯的小夫妻。

隔著厚重的衣裳,何平也看不出凌樞到底懷了沒有幾個月了,他對兩人的狀況不感興趣,很快轉向老金︰「金嬸兒沒有一起來嗎?」

老金道︰「她還得在家里照顧小孫子呢,等我那邊安頓好了,再接她過去。」

何平點點頭,這看看,那瞅瞅,就是不想走。

「既然來了,不如我進去給老夫人磕個頭吧,上回老夫人喪禮上,我正好奉宋先生之命在外面出差,沒來得及趕回來,實在過意不去。」

老金婉拒︰「多謝您的好意,但如今在火車上也不是很方便,貨廂里沒有燈,萬一您磕著踫著,就不美了。」

何平還是很堅持︰「我就磕個響頭,求個安心,不會驚擾了老夫人的。」

老金和小金對視一眼,覺得再攔下去反倒徒惹人生疑,便道︰「那還請您隨我來。」

貨廂里烏漆嘛黑,一盞微光忽然在門口亮起。

是何平隨從手里的煤油燈。

一副棺材放在幾口小箱子上面,前面還放了一小張黑白照片,一個香爐子,上面插著三根已經燃完的細香。

何平實在不想磕頭。

因為貨廂地板是很髒的,長年累月不知運過多少東西,上面有多少致病的細菌。

但話已出頭,老金又在旁邊看著,何平只好捏著鼻子,演戲演全套。

幸好老金攔住他︰「何先生,地兒髒,您就別跪了,權宜從事,鞠躬也算禮數周全,老夫人會諒解的。」

何平假意勉強道︰「那就依你。」

不看不知道,湊近了看,老夫人那張黑白照片,還真有點人。

不知哪來一股妖風,呼的一下,把煤油燈給吹熄了。

何平嚇了一跳,正要回頭,貨廂角落又傳來動靜。

他毛骨悚然頭皮發麻,顧不上其它,直接轉身就走,頭也不回扔下一句話。

「金叔你辛苦了,我這就回去向宋先生匯報,請他幫你們換車廂!」

何平沒看見,在他身後,老金和小金相視一笑。

過了許久,老袁從角落里爬出來,抹了把汗。

「可憋死我了!」

老金問他︰「你怎麼知道宋先生會派人過來?」

老袁沒好氣︰「我剛剛路過第一車廂,沒防備居然看見姓宋的在車窗旁邊吃東西,趕緊就 回來了,這里這麼髒,姓宋的自己肯定不會過來察看,他要過來,弄不好真會穿幫!」

何平回去之後,向宋先生匯報所見所聞,稱自己並沒有看見他說的那個老嫗。

宋琳將信將疑,等一行人到了天津之後,又發電報回奉天,派人去浮玉山上那座觀音廟察看,結果派去的人回復說觀音廟里半個鬼影都沒有,更別說什麼老道士和小道士了,宋琳這才驚呼上當,確認自己那天晚上並沒有看錯。

可為時晚矣,老道士早就跑掉了,別說宋琳沒憑沒據,根本不可能去找金副市長對質,天津之後就不是他們的地盤,想要讓人去抓老袁等人,也是根本不可能是的事情。

正所謂龍入大海,無跡可尋。

這些都是後話了。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