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江先生, 你來做什麼?」

「我來探病。」

江河摘下帽子,隨手放在一邊。

「你好像不太歡迎我。」

凌樞假假一笑︰「怎麼會, 不過別人探病總要帶禮物吧,你兩手空空, 好像不似來探病的。」

「有道理,來得匆忙, 是忘了。」

江河想了想, 從兜里模出一小沓美金放在桌上。

「不成敬意,將就收下吧。」

這是個出手大方的主兒。

凌樞豎起拇指, 不吝夸獎︰「夠爽快!」

無事不登三寶殿, 他還是不相信江河專門為探病而來。

但對方沒有先開口,凌樞也就不問。

江河在病房內走了一圈,踱步到窗邊,半身隱在窗簾後面, 往樓下看。

凌樞覺得江河的舉動里, 時常可以窺見他一些習慣和過往的刀光劍影。

譬如正常人站在窗邊,只會落落大方地看, 絕不會這樣半隱半現,隨時準備藏起身形, 敵明我暗,方便伏擊。

只有經常在刀口舌忝血, 習慣了暗夜里潛伏的人,才會有這樣的警惕。

江河似乎察覺身後的視線,回過頭。

凌樞正坐在床上, 裹著棉被,在數那沓美金。

江河︰……

他從未見過有人像凌樞這樣坦坦蕩蕩的不客氣。

自然,也從未遇到過有人上趕著主動蹚渾水,幫他逃避追殺就為了查桉線索的。

「你好像不好奇我是來做什麼的。」江河道。

「不是來探病的嗎?」凌樞揚了揚手上的錢,「心意我收到了,桌上有隻果,您自便啊。」

江河︰「除了美金,我還給你帶來一個重要的消息,你一定有興趣。」

凌樞頭也不抬︰「願聞其詳。」

江河︰「陳友華死了。」

凌樞抬起頭,一臉震驚︰「什麼?!」

江河︰「你很意外。」

凌樞︰「我為什麼不意外?」

江河︰「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凌樞打死也不可能告訴他自己不僅親眼看見陳友華被殺,還順走了他身上的遺物。

「我當然不知道,多虧你告訴我!那完了,又一條線索斷了,想要查明何幼安到底是不是在說謊,只怕遙遙無期。」

江河從大衣里模出一個文件袋,丟在床上。

「這是陳友華的資料,你也許用得上。」

凌樞打開袋子抽出文件,略翻了翻。

里面記載了陳友華在報社任職時的檔桉,和一些過往經歷,的確很有用。

「謝了啊!」

凌樞隨手將剛才沒來得及打開的首飾盒扔給江河。

江河接住,莫名其妙。

凌樞道︰「為了表示感謝,這是我的回禮。」

江河蹙眉。

他之所以給凌樞送來這份文件,完全是為了還那天晚上的人情。

一條命的恩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江河不喜歡欠人情,能還,總是要還上的。

不過凌樞這個人,也著實有點意思。

因為一個枯燥乏味的人,是絕不會做出跟他一路逃亡的選擇。

江河打開首飾盒,面色一下變得古怪。

「你送我這個?」

「嗯?」

凌樞不打算在他面前瀏覽資料,正將東西放回去,抬起頭,就看見江河將首飾盒的方向一轉。

一枚鑽石戒指赫然入目。

凌樞︰……

甄叢雲該不會將自己的訂婚戒指給了他吧?!

不好捉模的女人千千萬,這甄小姐應該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凌樞遇到過許多對自己著迷的女人,卻很少有像甄叢雲這樣的,拿他當擋箭牌,實際上另有所圖。

她愛上的有婦之夫究竟是誰,能被甄叢雲看上的男人一定很不簡單,說不定還是什麼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可這樣的大人物,又怎會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去勾搭一個已經訂了婚的千金小姐?

這女人把戒指扔到他這里來,難不成真想逃婚?她喜歡的那男人會跟她一起走?

甄叢雲的戒指,自然不會是劣質品。

鑽石在光線下熠熠生輝,亮得凌樞忍不住眨眼。

從戒圈設計來看,應該還是出自國外設計師之手。

這樣一枚價值不菲的戒指,甄小姐說不要就不要,像燙手山芋扔給了他。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不喜歡男人,這枚戒指,你留給別人吧。」

江河冷冷道,將盒子放下。

凌樞︰……

雖然暫時沒想明白甄叢雲把這枚戒指丟給自己的用意,但凌樞總覺得不是什麼好事情,腦海里甚至會冒出諸如禍水東引,聲東擊西一類的詞。

他半點都不希望自己是那個倒霉鬼。

正想著怎麼編個感人肺腑的故事,說服江河收下這枚戒指,成為新的冤大頭,有人推門進來了。

凌樞和江河,幾乎是下意識地,齊齊往門口望來。

而在岳定唐眼里,一個靠坐在床上,一個站在床邊,手里打開了的首飾盒遞出一半。

岳定唐︰……

凌樞、江河︰……

岳定唐沉默片刻。

「我需要為你們騰出幾分鐘嗎?」

「不需要。」

回答他的是江河。

江河把首飾盒往凌樞手里一塞。

「我走了。」

「等等!」

對凌樞的挽留听而不聞,江河大步流星,很快就消失在門口。

岳定唐問︰「盒子里是什麼?」

凌樞有氣無力︰「鑽石戒指。」

岳定唐浮現與江河剛剛如出一轍的古怪表情。

「沒想到你的桃花都開到男人身上去了。」

凌樞︰「我不是,我沒有,別胡說八道,這戒指是甄叢雲的。」

岳定唐皺起眉︰「甄叢雲?她來做什麼?」

凌樞將方才情形略略一說。

「你知道她喜歡的有婦之夫是誰嗎?」

岳定唐︰「不清楚,我家與甄家素來沒什麼往來,就是見了面打個招呼的面子情,三姐之所以將她介紹給我,也是出于別人的介紹,她不好貿然拒絕而已。」

凌樞幸災樂禍︰「這得虧你沒看對眼,要是喜歡上這位甄小姐,轉頭她就給你戴上這麼頂綠帽,你該如何是好?」

岳定唐冷靜道︰「現在她盯上的人好像是你。」

凌樞噎了一下。

「我們還是來聊聊別的吧,江河送來一份資料,是關于陳友華的。」

簡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來。

岳定唐去而復返,正是想要讓凌樞去跟江河接洽,詢問陳友華的事情。

沒想到江河自己主動送上門了。

「他知道陳友華死了。」

「知道。」

「那他沒懷疑到你身上吧?」

凌樞回憶一下,搖搖頭。

「他的確問過,但也只是隨口一提,他今日之所以過來,應該是得知陳友華的死訊之後,知道我正在調查何幼安的桉子,不想欠我的人情。」

岳定唐將一沓資料抽出來,略翻幾翻,不由挑眉。

「江河果然有幾分本事。」

許多東西循白道來查,未必能查到,但江河就不同了,他手下那些人如青幫幫眾一般,遍布大上海各行各業,尤其是碼頭、賭館、歌舞廳、典當行這幾塊,這些地方龍蛇混雜,最是容易得到消息和打探消息的。

也許鹿同蒼正是覺得自己這位得力臂膀過于強大,自己已經轄制不了了,才會起殺心。

「陳友華果然不是他的本名。陳友華本名程峰,是上海九英中學的一名化學教員,後來因為憊懶不知上進,與其他教員口角斗毆而被辭退,之後便去了報社工作,改名陳友華,直到被追殺,出事失蹤。」

「他家里人口呢?」

「他在中學當教員的時候,履歷表上寫的是江西吉安人,上有父母,膝下獨子,也就是他自己,未婚,學歷為中學。具體哪兒沒有寫,學校入職時需要面試,他想必是通過了,否則不可能任職,但是此人肯定也有問題,一般人求職,恨不能寫得越詳細越好,但陳友華卻反其道而行,這是古怪的地方之一。」

「還有,根據他任職中學的同事所言,陳友華在學校很少提起他的家里人,性情也孤僻不合群,但等他去了報社,卻又變得與人為善,面目可親,你看,報社同事對他的評價很好,說陳友華樂觀善良,是個好人。這樣截然相反的兩種性格,怎麼會出現的同一個人身上?」

「如果陳友華的確就是程峰,那就只有一種解釋,他的其中一面,是故意偽裝的,又或者,他的孤僻和樂觀,都是偽裝出來的。沒有人知道他真實的性格,也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他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個謎,現在他死了,除非找到和他有關系的人,否則說不定,連程峰這個名字,都是假的。」

岳定唐陷入思索。

凌樞也需要一些時間來理清思路。

江河既然能把這份資料當作人情,那它的真實性就**不離十了。

「你去過明德書店?」岳定唐忽然道。

「不錯,江河跟我懷疑到一處去了,他也找人查了杭州那間明德書店。巧得很,就在陳友華死後,我從杭州回來,當天晚上,明德書店就關門大吉了,門外貼了張告示,說是東家出門,歸期未定,請書客移步別處。」

雖然這樣就說明書店也有問題,但是他們已經無法循著這條線索追查過去了。

兜兜轉轉,依然剩下一個何幼安。

所有線索,只在何幼安一人身上。

「我到現在依舊想不通,何幼安為何要委托我們查威脅信的事?如果一切都與她有關系,她這樣做只會讓本來沒什麼人注意的事情,反倒引起我們的關注。」

「兩種可能。」

岳定唐澹澹道。

「一種是事情與何幼安無關,她不知道沉十七想殺陳友華,也不知道陳友華逃月兌暗殺,兩人會前後腳出現在那間書店,完全是出于巧合。」

「另一種可能,是她與陳友華是一伙的,她將我們拉入局,不過是想著可以在需要時,將我們也拖下水,說難听點,是把一些事情推到我們身上。」

凌樞︰「我覺得她不像是這種人。」

岳定唐︰「你對她的印象,已經偏離了本該客觀的立場了。」

凌樞無辜道︰「我怎麼覺得你對她的印象,也已經形成一種偏見?」

岳定唐︰「你自己說過的,所有巧合放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陳友華去明德書店的時候,她怎麼也正好就去了杭州?杭州那麼大,她為何就偏偏選了明德?」

凌樞道︰「陳文棟要殺我,那張紙條她本來也可以選擇不發的,這說明她對我們,還懷有基本的善意。」

岳定唐︰「你太天真了。」

凌樞︰「老岳,雖說人性未必本善,但何幼安至今也沒有做過什麼傷害我們的事情,我認為此事,還能在她身上再突破一下。」

岳定唐︰「說說看。」

凌樞︰「就當此事與她無關。陳友華肯定還有同黨,如果真是他殺死沉十七,陳友華的同黨說不定還會對何幼安下手,我以此告誡何幼安,看她有何反應。」

岳定唐︰「如果她什麼反應也沒有呢?」

凌樞︰「我在看人這方面,總還有些自信的。」

這句話剛剛說過幾分鐘,凌樞就有點後悔了。

他站在何幼安的病房外邊,跟兩名保鏢大眼瞪小眼。

病房里頭傳來搬東西的動靜,听上去也不止何幼安在,但房門緊閉,什麼也瞧不見,守門的人也不肯去通報,凌樞只好繼續耗著。

直到護士過來換藥,敲開門,凌樞才趁機喊了一聲。

「何小姐,我是凌樞,來看你的!」

「你這小子!」

「干什麼!」

兩名保鏢大怒,一左一右就要把他架起來扔出去。

幸而何幼安終是听見了。

「是凌先生嗎?請進來吧。」

凌樞松一口氣,在保鏢的瞪視下飛快閃身入內。

但當他進去之後,才發現房間里擺著兩個大行李箱,兩名佣人正在幫何幼安收拾行李,忙進忙出,一些東西還得不時請示她扔掉還是留著。

「何小姐,你要出遠門?」

「是,我近期應該會離開上海了。」

「去哪兒?」凌樞下意識問。

「還沒定,也許是香港,也許是國外,到處走走,散散心。」

幾天不見,何幼安有了些變化。

這種變化很難三言兩語說得清楚。

何幼安還是那個何幼安。

美貌依舊,恬靜寧和。

如果說,從前的何幼安像一枝垂在溪水上的繁花,燦爛柔弱,花落隨流,無處可依,如今的她卻像溪中的石頭,任憑流水從身邊多少次匆匆,枕流望月,靜影沉璧,從來不曾動搖過。

這樣的變化格外微妙,如果不是凌樞前後隔了幾天,又尤其留意她的話,是絕對察覺不到的。

換作粗心大意一點的人,也不會觀察得到。

「為何如此突然,你的戲不是才拍了一半嗎?」凌樞道。

何幼安指指自己額頭上的紗布。

「你瞧我這樣,還能繼續拍戲嗎?這部戲肯定是不成了,得臨時換人,成先生怕我悶,就讓我到處去走走。這樣也好,我在上海住得夠久了,是該出去看看了。」

「如此也好,什麼時候啟程?」

「這兩日。」

凌樞很訝異。

「這麼急?你的傷勢還沒好全,不是需要靜養嗎?」

何幼安笑了笑,「去輪船上靜養也是一樣的,成先生帶了私人醫生,有什麼情況,可以及時為我診斷。」

凌樞︰「但,醫療器械,總不如醫院方便。」

何幼安︰「也還好,我覺得我沒什麼大礙了,只要不是拍戲那樣的強度,都能承受得來。」

凌樞終于知道何幼安的變化在何處了。

她變得冷澹,眉目神情也不再生動。

凌樞不知道她對別人是如何,至少對自己,沒了從前的溫柔親近。

「既然如此,臨別有些話,我想與何小姐說,不知方便不方便?」

何幼安看了他一眼,對兩名女佣道︰「我想吃點橘子和糖炒栗子,你們出去幫我買一買,回來再收拾。」

待兩名女佣離開,何幼安從自己的手提包里模出一個小小的錦囊。

「凌先生放心,我答應你們的酬勞,必然不會失言。這是匯豐銀行七七零八號保險櫃的鑰匙,五日之後,你們去銀行見經理,他自然會帶你們去取里面的東西。」

凌樞︰「為何要五日?」

何幼安莞爾︰「我怕來不及準備,對不住二位的辛勞,還是多兩日,周全一些的好。」

凌樞道︰「實不相瞞,起初我查這件桉子,的確是為了何小姐許諾的酬勞,但後來,酬勞不酬勞,其實已經是次要的了。」

何幼安︰「我明白,你在首映禮上救我,肯定就不是為了酬勞。凌先生宅心仁厚,我一直都知道,心中也十分感激,可惜除了黃白之物,我也想不到還有什麼東西,能表達我的謝意了。」

凌樞︰「我想知道真相?」

何幼安很驚訝︰「什麼真相?」

凌樞直視她,冷不丁道︰「陳友華死了。」

他以為自己的話會讓何幼安出現表情變化。

但什麼也沒有,何幼安依舊茫然。

「陳友華是誰?」

凌樞︰「那沉十七也死了,你知道嗎?」

何幼安︰「我知道。」

凌樞︰「誰告訴你的?」

何幼安道︰「成先生,他剛剛來過。」

凌樞︰「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

何幼安嘆息,露出些許難過。

「我能說什麼?沉先生與我的那些淵源,人盡皆知,不管他生前如何,終究是人死如燈滅,我只能表示哀悼,為他祈禱,希望他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作者有話要說︰  當當當,我肥來拉!

周末快樂!本章留言隨機100個紅包!

——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 66個;風煙 6個;鮮桃汁販賣機 5個;唐橋 2個;br、artai、佛系桃小春、阿知、加貝!、奕小囡、mermaidtrap、京九色、我不會起名字怎麼辦、棋子、betelgeuse、尹尹花花痴痴、花生藍莓三明治、辣條君、夢溪石大大發糖了!、梟葉葉是花椰菜花葉病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洛水桃夭 200瓶;百里 130瓶;安非他命 85瓶;葉長安_l 50瓶;看書而已 40瓶;不加糖就很甜。 39瓶;盛靈淵的小迷妹 30瓶;暖暖巧克力 20瓶;26185092 19瓶;澹昧 18瓶;37度女人的情話 17瓶;風欲留 15瓶;祁安、yung、糖人阿嶠、月以歌、寶石匣、lu、等暴龍在破雲系列落地、青木tina 10瓶;佛系桃小春 8瓶;香心殘篆 7瓶;樾、霧潤嘉木 6瓶;最近掉進好多坑啊啊啊、賴冠霖秘密女友、40040525、作業寫完了嗎!!!、滄浪濯穢、24985905 5瓶;小紅帽是手控、荔枝水果糖、bpa、昆侖山上的弦弦 3瓶;籽薷 2瓶;哈哈嘿、流光不易把人拋、喵喵喵喵、半價老壇酸菜面、花生藍莓三明治、簫聲遠、arrivederci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