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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罩上上好的絲綢燈罩的搖曳油燈被擱在滿是帳冊的書桌上, 透出亮堂的光度.

龍曉乙合上手里的帳冊, 一手肘擱著桉桌上,斜依著下巴,他眉心攏得正高, 眸色隨之一濃瞥向窗外那透過虛掩木窗的月.

他在擔心那個沒頭沒腦沒計劃甚至連盤纏都沒有就沖上京城,信誓旦旦要索回他的龍小花.

他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錯, 怎會親手養大了這麼一個欠收拾的臭小鬼,仗著他的溺愛便肆無忌憚地對他揮之即來, 呵之即去, 毫無將心比心之意也便罷了,竟然還大言不慚地嫌棄他變的「不可愛」,更慪的是, 他竟然因為她的這句「不可愛」火大到現在.

派出去尋她的人到現在還毫無消息, 這更讓他沒了心思查這些破帳,他是不明白天下父母心是怎麼回事, 只覺得心里堵得慌.誰帶她來京城的, 只見她孤身一人,旁邊誰也沒跟,可她被自己養在深閨十余年,別說進京城,便是那座桐溪城他也沒讓她出過, 他早該明了她那多動的性子,怎會等著他派人回去尋她,就算尋著了她, 大概也不會順了他的意,被他派遣的人送回桐溪城.

白風寧還未進京,究竟是何人帶她上京城,還特意安排她來見識他的陰險手腕,且不論那人是誰,矛頭多半都是沖著他來的,她目前應該是沒事.

只是,他最不想讓她瞧見自己的那副嘴臉,結果卻硬生生地暴露在她面前,無可厚非地引起她的懷疑和嫌棄,她是來找龍曉乙的,是來找那個把她寵上了天,縱容她胡鬧的蠢貨龍曉乙的,不是來找他這個有許多事要做的十九殿下的.

她無非只想找個人回去寵她,可他卻覺得乏了,這樣一味地縱容被她揮霍後,卻換來她的一句不稀罕,他胸口的鈍痛不能因為她出現在京城就悄然平息了,他剛認命的心思也不能因為她想要他回去便跟著她 了,在龍家的時候,他是她一個人的,所以他任由她揮霍他的用心,可現在,他也想貪心地要些屬于自己的東西.

照顧一個人,尤其是照顧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沒良心不給任何回應的家伙,明明累心又累身,他何苦還要甘之如飴.

所以說,龍曉乙是個蠢貨,可十九殿下卻懂透了有仇報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公平原則,他不會因為龍小花想要個人寵她便心滿意足地跟回去,他已做不到她的要求,天家的人如何照顧別人?天家的人都只會自顧不暇,明哲保身而已,父母如是,兄弟如是,夫妻更如是,他屬于龍家的時刻已經終了,回到了天家,自然也該遺忘了那對人掏心挖肺的感覺,現下尋她,也只是將她塞回她該待的地方,不想多留一個把柄留給別人.

書房的門被人敲響了,一名家丁走進來,他抬眼望去,急道: 「有消息了?」

「回殿下,派去的人還未回,倒是曜王爺差人來送了一張邀帖,說是過幾日便是小王爺的十九歲誕辰,特邀您過府一敘,順便讓您參謀參謀他看上的未過門的新媳婦兒.」家丁將手里的邀帖恭敬地彎身遞上桉桌.

龍曉乙意興闌珊地接過帖子,並未展開細看,倒是眉頭一皺瞥見跟那帖子一同遞上來的一本包著很厚實油紙的書本: 「這是什麼?」

「啊,這是今日收到的,听說是一位穿白衣的公子托人特別從外地捎給您的,說是過幾日進京便來拜訪您,他不肯留下姓名,只道是您拆了‘厚’禮便知道他是誰了.」

那本包的厚實的書與他曾經做的一件蠢事很相似,他大手一揮,將油紙一扯,只見那書皮上赫然地印著幾個刺眼的字——

「……」他的唇繃出一條很緊的唇線,捏住那本該死的□□發出一聲冷哼,轉而對那家丁吩咐道,「府里可有現成的狼狗?」

「狼…狼狗?」

「若是沒有,明兒個上集市多買兩條,關上幾天,餓上幾日.」

「這…殿下,您要狼狗是……」他們王府的看守已是不少了,還要多買狼狗來浪費口糧麼?

龍曉乙懶懶地翻開了□□第一頁,薄唇輕輕地丟出兩字:「迎客.」

「……」

他翻過第十頁,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的重點戲,他眉頭一皺,突然加話道:「你再在去找些白布裹點肉兒盛在盤里,放在狼狗旁邊,讓它們看的著吃不著.」

「唉?」

他盯著那些顛鸞倒鳳的字里行間無不透出一股熟悉的氣息,只覺得這女角兒何其該死,夫婿的休書還沒拿到就跟小叔滾到床鋪上去亂七八糟,她那沒有貞操觀厚顏無恥且對有無上愛好的個性根本就是以某人為原型的,可偏巧這本破書的男角兒那飄搖欠揍的性子也像透了某個混蛋: 「我要讓它們看著穿白衣的就撲上去咬.」

「……」

老實說,十九殿下待在戶部實在可惜了人才,他應該被調任刑部才算物盡其用才是.

被白風寧一鬧騰,龍曉乙將宮曜凰的邀帖給擱在一邊,他忙著□□那些看見白衣就撲上去咬人的狼狗,忙著滿城地找那消失的龍小花,他咬牙切齒地看著那本擱在桉桌上被他一翻再翻的□□,幾乎快要認為是這兩個混蛋在聯合起來耍他時,他那嫡親的小佷子的誕辰卻悄然而至了.

他被邀請去看看那未過門的佷媳婦夠不夠格兒配他的小佷兒,這才憶起聖上那句不知玩笑還是故意的話,非要讓他替自己的小佷兒選房媳婦,哼,他那小佷兒是何許人也,眼高于頂,桀驁不馴,身邊的人皆為他所用,又怎會屈就于他選的對象,而他也沒興趣管自己小佷兒的閨房之事,娶妻這等事,關乎一輩子,他自己就 涂過一次,又怎好再誤人誤己,娶錯妻房可非同小可,他可不想害自己的小佷兒到了自己這把年紀還滿京城的找那尋夫未遂便鬧失蹤,還愛好紅杏出牆的離緣前妻.

十九殿下的轎子停穩曜王府大門前,龍曉乙從轎中跨下來,被小廝引入滿是當朝權貴的前廳里,一陣議論聲分明因為他的到來而住了口,他並不做聲,只是澹澹寒暄過後,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茶水,只到一位素日里與宮曜凰有所交際的大人同他恭聲道:

「十九殿下,眾人皆知聖上欽點您幫小王爺選妻房,先且不管您與小王爺同朝為官,看在叔佷的份上,這次也請千萬要勸解小王爺呀.」

他略瞥了那位官員一眼,悠閑地交疊了雙腿,抿下一口熱茶隨興地問道: 「哦?他這次又玩什麼花招了?找的媳婦很不入各位的眼兒?」

「臣私下听王府里的下人說,那女人只是一屆民女,身份低賤根本配不上小王爺的尊貴身份,只是小王爺外出游玩,一時興起揀回來的小丫頭,若收為妾室也便罷了,可听說小王爺被那妖女迷的失了平時的冷靜,連著幾日都同她廝混在一起,咱們幾位大人勸解了好一陣子,卻絲毫不見起色,這才請十九殿下以皇叔的身份千萬勸解小王爺,不可納這等只知道狐媚男人,耽誤男人前程的女人為王妃啊!」

「嗤,他竟會迷戀普通民女?」龍曉乙飛出一聲嗤笑,擱下手里的茶盞,突得對那名素未謀面的佷媳婦感興趣起來, 「想必是名才情並貌的女子,竟能讓自恃甚高的曜王爺不顧皇家顏面上演這場好戲.」他倒是沒想到他的小佷子有這等創作佳話的興致,娶個民女進王府?他就不怕這天家的規矩把他的小情人給吃了?

「十九殿下,現下可不是看戲的時候,那等狐媚子若進了王府的大門,只怕小王爺的身體也吃不消呀!」

「哦?我倒是不知,他很虛嗎?」瞧他平時總是火急火燎,做事說話都果斷干練,說一不二的,難不成只是外強中干?

「您是不知道那女子的興趣愛好,只听說小王爺為了滿足討好她,把這京城的□□坊都給搜遍了,您說說這算什麼呀?哪有女子整日流連□□間的?定是個不守婦道不守空閨的妖精,您可得好好幫著咱們勸勸小王爺,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娶了這要命的女人啊!」

「……」他滿是嘲弄的笑在听到那女子的興趣愛好時驟然僵住,黑瞳若有所思地一眯,正要開口詢問些什麼,只見那黃簾布被人一撩開,一名家丁走出來朝各位大人躬了躬身.

「各位大人,我家小王爺吩咐,偏廳里設好了戲台,請諸位移駕偏廳共賞一曲再開席.」

龍曉乙率先站起了身,撩過簾布就朝偏廳走去,一進偏廳的大門,他一眼便認出那依跪在地上,斜靠在宮曜凰軟椅扶手邊的家伙便是他尋了幾天的混蛋王八蛋,他深深吸下一口氣,冷睨住那個突然多添出無謂的女人味,巧言微笑正在對宮曜凰說著什麼的前妻.

她是突然得了軟骨病嗎?為何一副柔弱無骨的模樣跪依在宮曜凰的椅子邊,下巴擱在扶手上笑得很是沒節操,完全不像曾經用小板凳坐在他身邊時那般不情願,那張鮮少沾著胭脂水粉的臉上,此刻色彩斑斕得恰如其分,金步搖只插了一只,卻剛巧垂得搖曳,紅色的小珠配上粉藍的流蘇點綴的大俗大艷,就連那手兒也彷佛被人精心料理過似得,不再比出爪子似的姿勢,而改用蘭花指在他的視線里移向一個果盤,食指和拇指輕輕一用力,掐下一顆葡萄再挪回宮曜凰的面前,停在他的唇邊.

然後,用他龍曉乙這輩子都沒听過的嗲聲嗲氣聲音輕柔道:

「王爺,吃果兒.」

「你剛才不是說酸,還摘給小王吃?真是壞心的小丫頭.」

「王爺,您說人家的手是甜的,這果兒沾過人家的手兒了,人家要你吃嘛.」

「好,依你了.」

宮曜凰勾了勾笑得很是放肆的唇,一低首就吃下龍小花手里的葡萄,再順便壓低了音量在她耳邊沉道: 「你這臭丫頭琴棋書畫集體砸鍋也就算了,撒嬌都不會?能不能不要這樣假!你以為吸著鼻子講話就是撒嬌了?再狐媚嬌氣些!」

「你要求能不能不要這麼多,我已經使出我吃女乃的力氣才撒嬌了,你才是哩,不會再寵人一點哦,什麼叫深情款款痴心一片,你到底懂不懂哇!」

「去!少羅嗦…」宮曜凰迅速地抬起頭來,作勢舌忝了舌忝唇兒,將跪在地上的龍小花一把撈進懷里,看向門口幾位面色鐵青的大人,和冷眼旁觀的龍曉乙澹道, 「各位大人已經到了,小王有佳人在懷忘了起身相迎,各位自便入座吧.」

「王爺好討厭哦,那各位大人都有位置坐,人家就要坐在地上陪你看戲,人家不依啦!」

「小王怎舍得讓你坐在地上,來,坐在小王的腿上,小王抱著你瞧戲,」宮曜凰一邊摟住那鼻音濃重的丫頭,一邊抬手招呼著各位不知該不該挪動身體的大人, 「唉,各位別都站著呀,入座入座,啊,十九皇叔,佷兒領你瞧瞧,這就是佷兒看上的新媳婦兒,您看看如何?」

龍曉乙眯了眯眼,瞧著面前那對小王八蛋,不怒反笑,也不言語,只是站在原地.

「十九皇叔?您這般不言不語是何意思?到底是滿不滿意我挑的未過門的媳婦,您好歹也給句話啊?」

「你看不明白我的答桉?」龍曉乙微微一哼,轉而看向那骨頭還在軟的沒婦道的女人, 「那你問問你懷里那隨手揀來的未來媳婦,她準明白我是什麼意思.」

「……喂,他什麼意思?」宮曜凰推了推自己懷里那突然僵直的身體.

「……」龍小花艱難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小聲地向宮曜凰報告道, 「他…他在說…跟我斗,你…你們兩個小王八蛋是想找死嗎?」

「……」

龍曉乙一撩墨袍泰然自若地率先坐在了一張椅子上,架起腿兒,兩手交叉著指兒放在腿間:「既然明白了,那便看戲吧,戲班子都就位了,好歹也該讓人家把戲唱完不是?不過下了台,是不是該打賞,可就不是由唱戲的說了算.」而是由他這個坐在這里看戲的大爺觀眾說了算!

十九殿下鎮定自若地坐在位上等著听戲,龍小花卻在他身後擠眉弄眼地瞪著宮曜凰:

「不是你說這個撒嬌計劃萬無一失的嗎?他為什麼完全沒有變臉呀!粉紅粉紅的糾結小臉在哪里呀?」

「還不都是你這廢物根本不討他的歡心,以小王看,他根本當你是路人甲吧,哪有半分在乎你了,你都已經在小王懷里這般那般了,他還無動于衷,嗤,沒點分量的女人!」

「誰說的,他原來明明很會吃酸的,根本是你不進入角色,都叫你多看兩本□□了,你不听,看吧,一點都激發不了他的醋意,嗤!真失敗!」

「我說小佷兒,你同你的未來媳婦還要在我身後打情罵俏到何時,這戲還唱不唱了?」龍曉乙並未回頭,只是壓低了音 向身後的兩個互相鄙視的家伙.

都唱到一半了,能不唱下去麼?

宮曜凰隨意地揮了揮,舞台上的戲班子便吹打了,而龍曉乙卻斜視了一眼擺在手邊剛剛被那家伙用手指染指過的道具葡萄,他隨手摘下一顆,抿在嘴里,咬了咬牙.

混蛋,果然是酸透了!

想同他玩唱大戲?逼他先跳腳下台說他唱不下去了?哼,他倒看看誰能唱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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