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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天晴,在龍曉乙離開得十天後.

龍家的馬廄里少了一匹奔宵,歸期不定,龍家前庭的書桌上多了一本爛書,沒人敢翻,龍小丙抱著帳目在對賈管家發牢騷,指著龍家大小姐禁閉的房門指指點點地數落著什麼,小丁站在一邊上來攔阻著要沖進小姐房間的小丙一邊豎起手指示意他小聲點.

「我做什麼要小聲些,若不是當家臨走前交代我,我才不想留在這兒替那個敗家小姐打點帳目呢,誰讓她把當家趕走的,她真以為她自己有多能耐了,這麼多帳目她是看也沒看過,那麼多事兒她也管都不管,躲在房里頭看婬書,當家不在,根本沒人能治得了她了.」

小丁為難地看了一眼賈管家,只是撇著唇角,順著小丙上上下下的手指看向小姐禁閉的房門,兩天了,她家那對足不出戶解釋為把鞋子丟在房間,人跑出去的小姐躲在房間里窩了兩天,她沒鎖上門,吃喝照舊,只是趴在床上把以前買的婬書全部翻了出來,看得很是投入.

因為不用擔心會有人突然半路回來查崗,翻箱倒櫃的搜羅她的婬書,于是,那些書本兒都放風似地大刺刺地攤在床上地下.她怕房間髒亂,要伸手去收,卻被小姐攔下了手.

「吱呀」一聲木門輕開的響聲,惹來站在房門前的三人的注意.

龍小花散亂著頭發從房間里探出頭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小聲澹道:小丁,肚子好餓哦,我要吃東西.」

小丙看著她那副睡到傍晚才剛醒的德行,沒來由地提起一口氣,怒聲吼道: 「你哪里有一點當家作主的德行,除了睡覺就知道看婬書,一點出息都沒有,把當家趕走的時候你不是還嚷著要學帳目料理生意的嗎?你除了講大話還會做什麼,你這種德行憑啥把當家趕走啊!」

她被吼得一窒,向後縮了縮脖子,似乎才從夢里醒過來,撓了撓還亂著的頭發,垂下腦袋去.

「當家真是沒看錯你,除了好吃懶做,闖禍丟臉你還會什麼?還大言不慚地說能照顧自己,你哪里能照顧你自己啊,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離開了大當家,你根本就是爛泥一團!」

「小丙,小姐她還在傷心嘛…」賈管家想伸手去攔小丙那張口無遮攔的嘴巴,卻被小丙一把揮開.

「你們就繼續慣著她好了,她這種沒出息的德行,難怪大當家不想管她的爛攤子了,我也不要替這樣的主子管帳!」

小丙「啪」地丟下那疊厚厚的帳目,轉身就走.

她不說話,只是蹲把那疊很厚的帳本抱起來,轉身回了房間,關上了房門,然後,房門里傳來很細微的嗚咽聲.

賈管家嘆了一口氣,轉而問小丁: 「那白少爺今天也有來嗎?」

「今天還沒來過,前兩天一直都有來.」

「丁丫頭,你給我說說,是不是我老了,看不懂這年輕男女的事兒了,那白少爺是對咱家小姐那個啥的?唉,沒想到大當家竟是那般尊貴身份,這下小姐可是再攀不上人家了,讓小姐趁早死了心轉移目標也是好的.」

「賈管家,你別問我,當家的心思興趣還能模著個尾巴,但是那白少,小丁可半分也不明白,自從當家走後,他每日都有來咱們府里,卻只是叫我給倒壺茶,坐在前廳上,也不讓我叫小姐出門,也不讓我告訴小姐他來了,就這麼喝完一壺茶就走人,咱們府里的茶水有這麼好喝麼?」

「大當家好茶,咱們府里的茶可都是上品,那是當然好喝啦!」

「……賈管家,咱們的代溝還挺深的.」

「現下怎麼辦?大當家一直都把小丙當左右手帶在身邊學著管帳,可他偏同小姐鬧脾氣,撒手不管了.」賈管家嘆出一口氣,對眼前的爛到極點的攤子束手無策,這雖不比得幾年前,夫人撒手人寰時那般慘澹,卻也相去無多,一大筆產業沒人打理再加上一個還不懂事的小姐.他這才體會到大當家當年一肩挑起的擔子是這般壓人啊.

「好辦.交給白某便成.」

白風寧的聲音突得從一老一少的身後響起,他從前廳走來,白衣依舊,笑臉依舊,不再多言,只是朝他們比出一個禁聲的手勢,抬手模上有些潮濕的木門,指尖稍一使力,推門而入.

閨床上的白色饅頭應聲一動,又恢復了安靜.

白風寧轉身正要掩上門,卻見賈管家一臉焦慮地朝小丁眨眼,示意要她也跟著進去,防止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局面再次誕生.

白風寧澹然一笑,對自己的信譽度毀于一旦並不芥懷: 「賈管家莫慌,白某只是來找龍兒坦白,她現在這德行,白某下不去手,請.」他喧賓奪主地做出送客的動作,將房門一關.

隨即他放下笑顏,看著滿屋子的書本緒亂地擺放著,幾乎讓他沒了落腳的地方,他彎,拾了幾本書,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索性架起腿兒看著她昔日的收藏品,再也不向那床上的白饅頭多看一眼,只是機械地啟唇說道:

「聖上大赦十九殿下十年前虧空國庫之罪,復其郡王爵位,不記前嫌,收歸朝用,掌管戶部.」

床上的白包兒一動,開始瑟瑟發抖.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

「他不會再回來了,你攤一屋子的婬書也好,糜爛也好,不管帳目也好,被人嬉笑欺負嫌棄也好,他都不會回來了.」

「……」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沒空再來為你多費心了.」

「……你是故意的.」那白包兒哆嗦地發出一聲細弱的指控,透過層層的棉花傳進白風寧的耳朵里,卻絲毫沒有軟綿綿的感覺,那每一個音節听在他的耳朵里都變得硬邦邦,緊繃繃, 「你設計我…」

他想立刻應聲一口承認下來,話到唇邊又莫名地咽了下去,他不願承認他從頭到尾都在設計她,也不想听那硬邦邦的聲音再加幾分緊繃的線條.

「你做什麼要設計我…」小聲的嗚咽從薄被里別別扭扭地透出來,她不是笨蛋,她知道了他為何若有似無的挑逗總帶著幾分試探,故意提醒她龍曉乙的賣身契,只是等著她在最後關頭拿出來,借口帳目算盤,激她去做工,只是希望她能稍微長進不要拖龍曉乙的後腿…不,她還是笨蛋,笨到現在才發現她被人耍著玩,笨到還相信什麼破爛白馬良人的屁話,笨到把唯一能依靠的人趕走了,卻連後悔都不敢說.

「因為龍曉乙是能創盛世的一國之君,因為忠臣不伺二主,因為…如果只留在這兒,留在你身邊一輩子,他會後悔.」

最後一句很傷人的話讓白包兒掀開了白皮,露出龍小花這個肉餡,她被白風寧的話刺得從床上彈跳起來,跳下床,揚起手就想對著那張嬌好的容顏打下去,說什麼他留在她身邊會後悔,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她在拖後腿,給他一耳光,給他一巴掌,抽他一嘴巴,她肯定會好泄憤,肯定會好快感,肯定會把累積到快爆發的委屈一並爆發了.

他看著她氣勢洶洶地朝他撲來,發兒散亂,衣衫不齊,抓狂的架勢很足,可腳下的被子一拖地,她一個不穩地踩在腳下兀地一滑,他急忙抬手將她一撈,省去了她腦袋踫地板的慘劇,她卻不領情地趴起來,推開他的手,揚手就對上那張本該笑得很無德的臉孔,卻見他此刻只是幽幽地看住她,

「你要打我?」他的薄唇輕輕地開合著,帶出一聲意義不明地嘆息.

「看動作就知道了吧!我要抽你呀!」

「左邊還是右邊.」

「什麼呀!」

「我問你想抽我左邊臉還是右邊臉.」

「……」

「要不,我讓你正手一巴掌掃過去,再反手一巴掌掃回來?恩?」

「……」

「都讓你打了,怎麼還哭,哭了十天了還不夠嗎?」

她也知道自己很無理取鬧,是她自己夠笨才會上當,所以她的爹爹才對她說,誰都可以,除了白風寧不行,因為她會被人騙被人欺,她這副德行的女人怎麼可能有人想要嘛,不是他把自己看低,而是她把自己看的太高了.她收回了爪子,放在褲邊磨蹭著,抱住膝蓋蹲去,哇啦啦地扯開嗓子哭得驚天動地.

她憋屈了好多天了,他走掉了,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不是沒有想努力過,她有偷偷到他房間拿帳本回來看,可是一進他房間的門就開始哭,拿到帳本後哭得更慘,全是他的字,最糟糕的是,她完全看不明白,那些收入余額,搞得她一個腦袋兩個大,她不是那塊料,好想什麼都不用管,不要負責任地躲起來.

她把婬書拋了一屋子,沒人管她,顛倒黑夜白晝的活著,沒人睬她,她想什麼時候吃東西,要吃什麼,沒人限制她,她不去上工,也沒人克扣她工錢,原來,這些她曾經想要的離開他後的自由,嘗過後味道並不好,她突然很懷念有人罰她去牆邊舉紅杏,有人逼她伺候他茶水,叫她坐在小板凳上夾菜給她吃,還教訓她不準挑食.

「你哭得很吵人呢.我知道有個東西能讓你少哭些,本來不想拿給你瞧的,看來不拿給你是不成了.喏.」

她紅著眼楮抬了抬眼眉,只見白風寧的手里正拿著一本眼熟的有些過分的破書,那些被撕裂的痕跡,每一道都出自她的爪子,她抖著手將那書本接過手來,看著那模 掉的書名,突然收起了哇啦啦的哭音,只是咬緊了嘴唇,發出一些小聲的抽噎.

原來她親手撕掉的東西,卻是她一直以來最想要的東西,原來她窩在房間里苦悶的情緒,是在後悔,後悔她口是心非鬧別扭,後悔她任性妄為假獨立,後悔她親手撕掉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後悔她以為會被一直縱容就拒絕長大懂事些.

「我爹爹走了,還拿什麼要啊,嗤.」她苦笑著隨手翻了翻書,一張紙條兒從已經泛起褶皺的書頁里落出來,她撿起來一瞥…

賣身契…

龍曉乙的賣身契.

她以為他最最在意的賣身契,他竟然沒有帶走.

她突然間模 掉的視線,再難看清楚那紙上寫的是什麼,只覺得有水珠兒不時地砸在那張紙上,這可能不是承諾也並非契約,只是他不要的東西,卻讓她突然覺得好安心,也許他可能真的不會再回來了,不過,至少她不是什麼都沒有的,她有一張未來皇帝的賣身契,不是也很強大麼?

「皇帝的賣身契,是不是不用認帳的?」她抬起頭來呆呆地問白風寧.

「大概要看他想不想認帳了吧.」白風寧有些悵然地一笑,卻也並不多說什麼,抬起手揉住她那顆好似想通了什麼的腦袋,這下糟糕了,娘親的烏鴉嘴要是靈驗的話,守身如玉也便罷了,但他很難對列祖列宗交代呢.

名花有主的女人,真是礙眼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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