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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危險公路

吳江龍一覺醒來,天已變的如墨般污黑。他坐起來,仍覺困意纏身。轉了轉脖子,隨之又伸了個懶腰,嘴張的很大,打了個帶響的哈欠,眯眼看見幾個人向前跑,嘟囔著說,「天還黑著呢!不睡覺干啥!」

話音沒落,不遠處響起緊急集合哨聲,

「嘟、嘟、嘟」聲音急促,震耳催人。

吳江龍听見急促哨音後,一個高從地上蹦起來,「我的媽呀!是真集合了。」

吳江龍睡的實在是太沉了。他這個人有一個特點,醒著時歡蹦亂跳,不知啥叫累,白天像條龍。可一到休息時,只要他的頭一接觸地面,就變成一只豬。不管在哪,總是用不了一分鐘就能睡過去。而且睡實了後,不踹上兩腳,你還真弄不醒他。

部隊第一遍起床哨音響起時,他還做著不知什麼名堂的夢。哨音一響,他在夢里便接收了,還暈暈乎地撐著坐起來。正在似醒似不醒時,哨音又斷了。沒了哨音,他又想把那夢接著往下做,搖著頭還想打個盹。

這緊急集合哨可不同于一般的哨,短促、有力、高亢,听了後讓人全身神經都能繃起來。

吳江龍听這緊急集合哨不停地響,好像是連長吹的,而且又像是在吹給他一個人听。吳江龍急了,這要是去晚了,在整個連隊面前一站,打一聲遲到報告,再讓連長說兩句,那多沒面子。

「干脆,我背包不疊了,搶時間要緊。」吳江龍這麼一想,抻過背包繩,三下五除二便把背子、褥子裹巴到一塊,往身後一背,匆匆忙忙地往集合場地跑。

別看吳江龍打背包動作很迅速,但他打的不規範,沒跑幾步後遺癥就來了。雖然集合場地不太遠,但等他到了時,不但身後的背包是七扭八歪,而且跑步的動作也變了形。左手抓著背包繩,右手還要托著背包底。那支步槍在後脖後也調換了位置,快掛到前面來了。

吳江龍剛一到隊尾,嘩地一下,就有四只手電筒亮光直直地照過來。

吳江龍知道,這四支手電光是連長、指導員、副連長和值班排長的。別人可沒這資格。讓連隊的幾個首長一起給自己照明,那也太抬舉他了。因此,吳江龍止住步,踟躇著不敢往前走。

史柱國看見吳江龍這個別扭勁,真想上去踹他一腳。但他還是忍住了。「別看這小子平時懶散,但打仗不孬。要是平時搞勤務,也像打仗那樣,還真是棵好苗子。」他這麼一想,對吳江龍的窘態也就釋然了許多。

「肖勇,出列。」史柱國大聲喊。

「是」肖勇跑步出隊列。

「你去把吳江龍背包重打一次。」史柱國把火氣轉到肖勇身上,「你看看你這兵。怎麼訓的?成個什麼樣子!」

肖勇快步跑到吳江龍跟前,伸手扯下他肩上背包繩。一邊幫著打背包,一邊訓斥吳江龍︰「我告訴你吳江龍,別看你立了功,你要是在這上面給全班拉了後腿,我一樣饒不了你。」

吳江龍知道自己錯了,老老實實听著沒敢茲聲。

肖勇接著說,「哨子響了半天,我踹了你兩腳都不起來。睡得就跟那死豬似的!」

「班長,我真是屬豬的。」吳江龍見肖勇絮叨個沒完,戲謔一句。

「少廢話。每次休息後,都是你最後一個到集合場。」

肖勇還想再說吳江龍兩句,可那邊史柱國等不起了。

「快點,還在哪磨蹭個啥!」史柱國朝倆人喊,「你們倆在後邊跟著,部隊先走了。」說完轉向值班排長,「出發。」

值班排長下達向右轉跑步走口令後,部隊出發了。

吳江龍一看急了,「班長,咱連走了。你到是快點呀!」

「嘿!自己背包自己不打,你還來勁了呢!」肖勇說著,把捆好的背包拎起來,遞給吳江龍,「給你。」

吳江龍伸手接背包,伸胳膊進背包帶里。

「快跟上。」肖勇說完,也不等吳江龍了,撒開腿獨自去追趕部隊。他知道,吳江龍是給個鍋台就上炕的主,不能老給他搭台子。你不是能磨嘛!那你就一個人在後邊歷練吧!

吳江龍不由自主地向身後看了一眼。

黑漆漆的夜色里,山是黑的,影是黑的,連空氣也是黑的。吳江龍有些害怕了,誰知道在黑暗里藏著啥玩意。于是,他不敢怠慢地向前猛跑。一邊跑還一邊喊︰「班長,等等。跑那麼快干啥,等等。」

昨天夜里,準確地說是在今天凌晨十五分。

史柱國接到新命令︰團長命令他們這個連跟隨某團繼續實行穿插任務,要在三天後趕到高平南面,完成堵截高平之敵任務。

任務來的太快了。400高地和384高地的戰斗剛打完,戰士們還沒歇過勁來,怎麼又往前趕了。

這下可忙壞了司務長。

戰士們不吃早飯怎麼行!沒辦法,他只好領著炊事班的里的人,跑前跑後地向戰士手里遞吃的。

埋鍋造飯已是不可能了,那就將就點吧!

分發到戰士手里的也不是什麼壓縮餅干、牛肉罐頭、礦泉水之類的精裝食品,而是昨天晚上吃剩下的米飯。

不是這些壓縮餅干、牛肉罐頭沒有,而是後勤供應不上。

部隊打的越快,走的越遠,後勤供應越是困難。後勤保障與前面戰斗月兌解了好長時間。

那時可沒有什麼空投,所有物資都要靠地面上的汽車運。在狹窄的簡易公路上,不但汽車跑不快,還時不時地受到越軍特工襲擊。所以後勤人員一邊向前運物資,還要騰出手來,對付那些沒有固定時間和地點的特工襲擊。這樣的後勤工作能保障得了幾十萬大軍嗎!

我軍高層也看到了這個突出問題,但沒有辦法。彈藥保障永遠是第一位,滿足戰場需求比啥都重要。所以,僅有的,最強的後勤保障都用在了彈藥供給上,致使戰士們吃飯問題變的非常困難。有的部隊二三天都收不到食品供應,沒辦法,只好自行解決。

唯一的出路就是以戰養戰。

所謂養戰就是就地解決,能找的,能挖的,能搶的都要。找,是指找那些能吃的東西先填飽肚子。挖,就是要挖越軍隱藏下來的糧食倉庫。搶,指的是從越軍手里搶回戰利品,可不是去老百姓家里搶。別看越軍倉庫里存放著大量白面大米,但他們的老百姓可沒有份。這是他們所謂的戰爭物資,只有軍人才有資格享用。老百姓家里也沒這些,窮的都是鍋碗干淨,沒啥油水。

兩個炊事兵抬著一口行軍鍋緊跟部隊。

司務長也是一路小跑,還不停地用手在鍋里抓米飯,然後攥成團子,又小跑著交到戰士手里。

吳江龍接過團子,狠勁啃了一口,然後便是大嚼。實在咽不下去了,便打開水壺,灌上一大口,三下五除二便把米飯團子沖進肚里。

沒有星月的夜晚,雖然對我軍行軍不利,但也給部隊隱蔽接敵造成了天然偽裝。

戰士們模著黑吃飯,模著黑走路,還要不時地防止腳下別讓溝坎絆倒了。

四連快速向前推進。

行進的部隊除了听得見腳步踏地聲,還有輕微地咀嚼聲,其他再沒什麼了。這里的每個戰士都清楚地意識到,前面等著他們的是什麼?

等待他們的不是鋪滿地面的鮮花,也不是夾道人群的掌聲,更不是豐富的焰火晚會,而是地雷、硝煙、刮風下雨般的彈雨。

這一去,不知又有多少人血灑戰場,不知又有多少條生命殞落黃泉。但他們知道身上的使命,肩上的擔子,祖國人民的厚望。所以,戰士們走的大義凜然,沖的義無反顧,殺敵人也是氣宇軒昂。

突然,前面響起槍聲。

「停止前進。」史柱國下命令道。

整個連隊的百十號人停下後,迅速分散開隱匿到公路兩側。

史柱國趴在地上,佇目前方,等待著尖刀班報告情況。

這時,一個戰士氣喘噓噓跑到史柱國跟前,「連長,尖刀班前邊受阻。」

「多少敵人。」史柱國焦急地問。

「不知道,但敵人射的狠猛。」那個戰士回答說。

「通信員,去喊指導員和副連長過來。」史柱國向通信員馮冰說。

不大一會,指導員戴志和副連長冼山從隊尾跑了過來。

「指導員,我去前面看看情況,你和副連長在這指揮部隊。」史柱國說,「這里有問題,你們要小心。」

「還是我去吧!連長。」副連長冼山爭著要去。

「不用,我去看看情況就回來。」說完,史柱國和那名戰士向尖刀班受阻方向模去。

尖刀班被困在一坐山的出口處。

史術國爬過來問尖刀班班長︰「前邊情況如何?」

「連長,前邊出不去。只要我們一動,敵人就開槍。」尖刀班班長無奈地說。

「這是什麼地方?」

「不太清楚。」

「媽的,也不能打火。」史柱國從挎包里掏出地圖,「啥也看不見啊!」

正在這時,從前方飛起一顆照明彈。

白色照明彈撕破夜空,懸停在空中足足有十幾秒鐘。亮麗光芒把大地照的如同白晝。一時間,黑暗退縮了,眼前景物全都顯現出來。

史柱國月兌口而出︰「十號公路。」

沒錯,這里是十號公路,而且是十號公路最彎曲,最危險地段。

「真是怕啥,來啥。」史柱國擔心地說。

只見十號公路彎曲到這里後,即不寬闊,也不平坦,而且右側是陡峭山崖,左側是深不見底的淵崖。在公路兩側還有寬約50公分,深約50公分的排水溝渠。

史柱國意識到這一點後,知道啥都晚了。這是敵人有意把四連截在這。

「一班長,你們一定要死釘在這,決不能讓前面敵人過來。」史柱國向尖刀班長下完命令後,起身向後面部隊跑。

他剛一起身,敵人的機槍便響了。

從山涯上,敵人一邊向公路掃射,一邊向下投擲手榴彈。

一時間,公路上槍聲不斷,炸聲不斷。

四連的百十號人擁擠在不到200米的路段上,沒處躲,沒處藏。整個連隊一下子就亂了。

戰士們蜂擁著擠向兩側水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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