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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偏死這只蚊子

小山頭上的槍聲停止了。

史柱國帶著四連戰士們沖到了主峰下。

主峰上的敵人失去左右兩翼火力支援後仍做困獸猶斗,依托著最後三個山洞拼命向下掃射。

三個山洞分成三個點,座落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山洞下被人修葺成了懸崖陡壁。如果不借助雲梯類的爬行工具是絕難攻得上去。三挺高射機槍分別架在三個洞口,夾雜著重機槍、冰雹「反坦克火箭彈等遠程火力,一邊控制著公路,一邊遲滯著四連進攻。

在通往主峰的狹長山路上,敵人早已標好了射界,砍掉了障礙物,無論我軍行進到哪一個位置,他們都能準確地進行火力射擊。從山洞里傾泄出來的子彈、火箭彈給攻擊部隊造成了巨大傷亡。

史柱國命令八挺重機槍進行火力掩護,組織了三次沖鋒,接連都以失敗靠終。眼看著有兩名戰士沖到山洞下,由于沒有攀登工具,爬又爬不上去,打又打不成,扔了一顆手榴彈,又被崖壁反彈著送了回來,炸傷了自己。

「迫擊炮給我轟。」史柱國試著改變幾次進攻方式無效後,決定先用火力打擊。

幾門迫擊炮向一個個山洞輪番開炮,炮彈飛成三十度、四十五度、六十度角、八十度角,但無論怎麼飛,就是進不了山洞,紛紛在山崖絕壁上爆炸。

接著又使用了兩次火焰噴火器,由于仰角過大,距離太遠,仍然沒有湊效,還白白送掉一名噴火兵的生命。史柱國不得不下達停止進攻命令。

隨著我方進攻停止,敵人的機槍也跟著停了下來,敵我雙方之間出現了短暫停戰。槍聲一住,仿佛這里的空氣、一草一木都打累了般地跟著躺倒在地,山澗、峽谷全都凝固住了。

山坡上漸漸升起薄暮,綠色樹木變的灰白。隨著霞光消退,落日余輝初顯端倪。這時,集團似地蚊蟲開始鑽出草叢,「嗡嗡」叫著撲向每個人的臉。

電台兵背著電台一步不離地跟在史柱國身後,電台里的呼叫聲聲聲刺耳。

「連長,團長詢問戰況。」電台兵盯著史柱國焦急的臉色,小心地說。

「啪」地一聲,史柱國狠狠在自己臉上拍了一掌。清脆響聲驚動了身邊所有人。他旁若無人地將手掌攤開來伸到眼前,盯著這只被偏死在手掌心里的蚊子。血漬在蚊子尸體旁飛濺成輻射狀。他自言自語道︰「咬了俺一口,就想跑,沒門。老子負出了血的代價,那你就要用小命來還。」想了想,目光轉向電台兵,「告訴團指,我連正在組織沖鋒。」

「是」電台兵握著通話器向團里匯報。過了一會,電台兵又喊︰「連長,團長讓你親自回話。」

史柱國沮喪地接過話筒,听到里邊池永杰的聲音後,立即挺直了身體。

「史柱國,你如果沒有把握在天黑之前拿下主峰,干脆現在就給我滾下來。讓能打的人上。不要耗費老子時間。」池永杰幾近于吼叫聲傳出六七米開外。

史柱國尷尬,听到團長發火語氣的戰士們同樣尷尬。短暫的靜默後,響起一片請戰聲︰「連長,打吧!就是戰死,也不能這樣窩囊死。」「連長,讓我先上,不信消滅不了這幾個龜兒子。」……

史柱國舉著話筒,目光在戰士們臉上掃過之後,壯士一去不返兮的豪情躍然而出︰「團長,請放心,再給我一小時,如果拿不下主峰,我提頭來見。」

最殘酷的一場沖鋒開始了。

戰場上的英雄氣概不是哄出來的,也不是罵出來的,更不是打出來的,而是在信仰、榮譽、赤誠、親密無間的綜合集成下擠壓出來的一種血性,一種男人獨有的凜然,一種視死如歸的大義,一種奉獻生命的慷慨。

史柱國從戰士中挑選出二十名突擊隊員。每人一支沖鋒槍,配備了足夠的子彈和手榴彈,由他親自帶隊,沿著小路向主峰進攻。

即然迫擊炮彈發揮不了殺傷威力,那就改為釋放煙幕彈。一發發炮彈飛到崖壁後,在轟然響聲中升起了滾滾濃煙。

接著是八挺重機槍,一齊朝著三個洞口吼叫,灑去一片彈雨。

八二無後座力炮也噴吐著火苗,送出一發發炮彈。

三個洞口一時間被濃煙、火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所籠罩。在失去目標情況下,敵人仍然把山洞里的高射機槍、重機槍按著固定射界風狂地掃射,行成一組子彈隔離牆。

眼看著史國柱和二十名戰士被壓在一處高坎下不能前進。李森從機槍手手里要過機槍,對準最右側山洞一陣猛射。在他的一陣射擊下,敵人機槍停頓了,打在高坎上的彈雨也跟著弱了下來。

趁此機會,史柱國一躍而起,高喊︰「同志們沖啊!」第一個跳上高坎,沖進了敵高射機槍的射擊死角。

山洞里的敵人畢竟是久經善戰的老手,雖然看不見目標,但他們憑多年作戰經驗意識到我軍已經沖到了山峰下,于是便向下投擲手雷。

「轟、轟」兩顆手雷在突擊隊中爆炸,兩名戰士倒在血泊中。

史柱國端著一挺輕機槍,仰著頭一邊向前沖鋒,一邊朝洞口射擊。兩名露頭準備向山下投彈的敵人被史柱國機槍子彈射中,一個俯身,從上邊掉了下來。史柱國帶著剩下的十六名戰士終于沖到了峭壁下。正在他們尋找攀登點,準備向上爬時,突然听到最近處的山洞里響起爆炸聲,隨後,這個山洞里的機槍不響了。

接著有一架軟梯從上邊落了下來,

史柱國看著附在山崖上的軟梯楞了楞神,不知上邊發生了什麼。但他求戰士心切,也不管是否有詐,有總比沒有強。一個縱身,抓住梯子便往上爬。

爬到半山腰時,史柱國听到山洞里再次響起槍聲。不過,子彈不是向外打的,而是掃向洞內。子彈撞擊著山洞石壁,帶出了一股股沉悶暴音。

「噠噠噠」「噗噗噗」

也有幾顆子彈順著洞口,平直地飛向天空。

史柱國感到奇怪,莫非是敵人發生內亂,自己人打起來了?但這種可能性很小,幾乎是不可能。按照當時的敵國制度,雖然不叫什麼階級斗爭,但紅色政治也是唱響了全國。可怕的政治迫害,嚴酷的階級傾向,對異己者的嚴密監視,致使每一個敵人從骨子里都泛著紅色,哪里敢對強權政治的當權者有半點不妥行為。

史柱國出現在洞口時,看到一名中**人正臥在掩體後,抓著一挺輕機槍正朝山洞射擊。他也顧不得多問,反正從著裝上一看就是中**人。史柱國跳過去,趴在這個人身邊,兩人並肩著向洞里的敵人射擊。

從山崖下上來的戰士越來越多,已有足夠力量支撐起洞口的防御。到這時,史柱國才有時間轉頭看了邊這名中**人。只見他帽子上到處是窟窿,唯一完整處掛著一顆紅五星。臉上盡是血污和泥道,雙眼透著紅紅血絲,猙獰中露著精光。

「兄弟,你是哪連的?」史柱國收起槍問。

「四連。」這個人即沒轉頭,也沒停止射擊,漫不經心地說。

「你是怎麼上來的?」史柱國還想探個究竟。

「後山。」

史柱國有些不相信,懷疑地問︰「就你一個人?」

「不,還有五連的弟兄們。」

「這里就你自己嗎?」

「你這人煩不煩,還不組織人往里沖。」說著,他把臉轉了過來。當他看到史柱國後竟然呆住了,半天才說︰「連長。」聲音嘶啞,還帶著哭腔。

「你是?」史柱國驚異地望著他。

「我是吳江龍。」吳江龍的淚水與聲音幾乎同時奔放出來。

「啊……」史柱國呆住了。他怎麼也不敢相信,已經確定死亡了的吳江龍會突然出現在這里,「你不是,你不是……」史柱國不知如何從嘴里說出要表達的意思。

吳江龍抹掉快要流出的眼淚,嘿嘿笑著,帶著顢頇的臉色說︰「連長,我沒死,我又活過來了。」

「真的?」史柱國不相信地又問一句。

「是。」

史柱國突然伸出雙手,摟抱住吳江龍,「好、好、好,活著就好。」過分激動中,語言顯的蒼白無力。

「連長,我找的你們好苦!」吳江龍再次哽咽。

「嗯,」史柱國也不知如何安慰吳江龍。他一個人走到這里,肯定經歷了太多艱難。在戰事如此緊迫情況下,還是不要讓他過分激動為好。于是史柱國轉了個話題,問,「你是怎麼打到這的?」

吳江龍和曲愛國的五連攻下那座山頭後,一直朝著主峰方向攻擊。路上又踩響了十多顆地雷,相繼有十多名戰士犧牲或負傷。在連續攻下三個山頭後,他們才到達主峰的背面。听著山那邊激烈的槍聲,剩下的十幾個人焦急如焚,于是便分開四處尋找能繞到山前的路。

吳江龍撥開一叢高草,發現一條小路。

「連長,這有路。」吳江龍把曲愛國喊了過來。

于是,這十幾個人便順著小路往前走。快要接近主峰時,突然從一暗堡射來一串機槍子彈。

「噠噠噠」

突然出現的機槍掃射,立時將兩名戰士打倒在地。隱藏在暗處的敵人又是打槍,又是火箭彈轟,讓猝不及防的這只小部隊又損失掉了二名戰士。

其余的人全都趴在地上。敵情不明,地形不明,曲愛國一時不能做出準確判斷。

吳江龍知道這是敵人暗哨,繞是繞不過去了,只有干掉這里的敵人,他們才能到山前。

「連長,我過去。」吳江龍向曲愛國請示。

「好。」曲愛國說完,便朝著敵人方向開槍,想把敵人火力引過來。

「噠噠噠」敵人的重火力朝著曲愛國猛掃。「噗噗」兩顆子彈擊中曲愛國右肩。曲愛國扔掉機槍,趴在地上不動了。

吳江龍模進草叢,匍匐在地,爬行到了暗堡旁,扔出最後一顆手榴彈。

「轟」的一聲,手榴彈將暗處敵人機槍炸掉。

沒有炸死的兩個敵人站起身便向山上跑。

吳江龍在後邊緊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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