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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到處是被打死的敵人尸體。兩門被炸爛的火炮和一輛汽車丟棄在公路旁邊。山澗里,幾個民工模樣的人,站在我軍一輛坦克上面,試圖用撬棍打開上面的鐵蓋。

十幾輛坦克從後面超了過來,戰士們擠向一邊,給坦克讓出道路。一輛牽引車,從緩坡處奔向山澗里的坦克。

「連長,里邊可能還有人,」李森和史柱國並排走在隊列最前邊,看著山下問,「要不要過去幫一把?」

「不行」史柱國看了下手表,「快到朔江了,告訴戰士們跟緊點。」

朔江座落在綿綿群山圍繞的一處高坎之上,是通往高平市的一個重要城鎮。

據守在這里的敵軍是246團,又名「新潮團」,組建于1947年,是一支戰斗力非常強的王牌部隊。

為防止中**隊通過,敵軍在沿途要道兩側山坡上構築了大量明碉、暗保。兩山對峙,火力相協,所有火力都能輻射到半山腰的公路上。

「嗖、嗖、嗖」

隨著幾十門火箭炮的怒吼,火箭炮彈搖曳著流星般地尾巴,飛向了兩側山坡,在山坡上炸開一朵朵雲團般的煙花。

「轟、轟、轟」

超密度的炮彈,在敵人碉堡群中爆炸,半空中升騰著鋼筋混凝土粉末,並夾雜著炸毀了的槍支、人的殘缺肢體。

半小時後,我軍坦克駛上公路,向朔江北大門發起了第一輪攻擊。

五輛坦克排成一字長蛇陣,沿著公路向前推進,一邊前行,一邊朝著敵人目標炮擊。在五輛坦克後面,跟著整整一個連的攻擊部隊。

第一輛坦克剛剛拐過一個山彎,納入敵人視線後,就被飛來的幾發無後座力炮彈擊中。

「轟、轟」

隨著兩聲巨響,第一輛坦克升起了濃煙,坦克裝甲被炸開一道半米長的口子,一頭斜撞在山坡上停止不動了。過了一會,一名坦克手從里面鑽出來,剛一打開倉蓋,露出大半個身體時,就被山上射過來的高射機槍子彈擊中,趴在裝甲上不動了。

緊接著,第二輛坦克又沖了上來,吐著滾滾濃,加大馬力沖到第一輛坦克跟前,頂著這輛坦克向前行駛幾米後,將它撞下山涯,重新開闢出道路。

第二輛坦克開闢通路後,前行沒有幾十米,又被飛來的反坦克炮彈擊中,身體冒出一股濃煙後,又停止不動了。

第三輛坦克接著又沖了上來,如法炮制地與第二輛坦克一樣,又被炸毀在山路上。

協同總指揮手握望遠鏡,不得不下達坦克停止攻擊命令。步兵向後轍,坦克也在向後轍,重新轍回到出發地域,敵人火力夠不到的位置上。

某團指揮所內,電話鈴聲一陣急響。團長池永杰抓起電話,莊重的表情掛在臉上,右手緊緊握著話筒,一字不漏地听著總指揮命令︰「你們團,必須在天黑前給我拿下兩側高地。」

「是、是,一定拿下兩側高地。」

在坦克進攻時,不知有多少名指揮員,有多少只望遠鏡死死盯著那段山路。眼睜睜地看著坦克被炸,眼睜睜地看著坦克兵被打死。睚眥欲裂的仇恨,瞬間便進入到了每個中**人的身體里。池永杰接到攻擊命令,再也壓制不住憤怒情感,放下電話,便急不可耐地大喊︰

「參謀長、參謀長。」

參謀長桂連升匆匆忙忙從外面進來。

「參謀長,集合連以上干部,召開戰前會議。」見參謀長進來,不等他說話,池永杰火急火燎地說。

幾分鐘後,全團連以上干部全都集合到團指揮所的帳蓬內。

參謀長桂連升指著一張大地圖向各連下達作戰指示,

「一連、二連、三連負責攻佔公路右側山坡,四連、五連、六連負責攻佔左側山頭。三營作為團預備隊……奪取時間為一個半小時。」

幾個連長面面相覷,地形不明,火力不明,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拿下兩個山頭,卻實難度很大。

一名連長問︰「團長,有詳細點的地圖嗎?」

「沒有。」池永杰沒好氣地說,「老子用的地圖都是幾十年前的,大的山頭,哪來的地圖。要詳細情況,自己上山頂跟對手要去。」

見這個連長挨了頂,其它幾位連長即使有問題也不敢滋聲了。

「老遲,你要地圖,我找我要啊!」史柱國狡黠地一笑。

「你真有?」那個連長信以為真。

「昨天晚上,團里新配給我的一個兵,睡覺不老實。睡就睡吧,還非要畫什麼地圖。早晨抖開被子,我一看,這不就是咱要打的山頭嘛!」

屋里的人全都被逗笑了。

池永杰強忍著沒有笑出聲來,「史柱國,我這是戰前會議,你小子有點正型沒有。」

「有,團長,我提出個小小要求。」史柱國繼續保持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之勢。

「說。你小子,說了也沒什麼好事。」池永杰說。

「能再給我連加兩部電台嗎?」史國柱唯恐池永杰駁回,一臉卑躬屈膝的樣子。

池永杰沒有直接回答,低頭跟參謀長商量,「參謀長,有多余的嗎?」

「沒有,我們電台很少,每連只有一部,前兩仗損失了好幾部,現在我還在發愁呢!」參謀長轉向史柱國,「唉!你們連不是好好的嘛,怎麼還要?」

「是這樣,前幾次進攻,我們連傷亡較大。我分析了下原因,一半的問題出在通訊上。就是因為我們電台太少,戰斗激烈時,難以與各排聯絡,造成指揮困難,白白地死了好多戰士。所以,還是請首長幫助解決。」史柱國詳細說出了原委。

池永杰沉默了,他何常不清楚這個問題。由于我軍受通訊條件限制,戰斗排均沒有通話機,即不能與上級直接聯系,又不能互相支援。戰斗一打響,往往各排都成散兵狀態進行攻擊,造成聯系中斷,形成各自為戰局面。幾次戰斗就是因為得不到有效配合,有的突進去了,但沒有後援,孤軍進入敵陣遭到圍殺。有的因不能及時和上級取得連系,我方炮火不明,受到自己人的炮轟。池永杰想到這,對後勤處長說︰「你們後勤想想辦法,最少也要給每個進攻連隊配上兩部,就算他們借你的,戰斗完了馬上還。」

後勤處長為難地說,「團長,我真拿不出來。」

「這我不管。從現在開始,你是去偷,還是去搶都由你,我只要電台。萬一出了什麼事,我負責。」

「是」後勤處長哭笑不得地離開了。

在通往朔江城北部的山根下,堆集了我軍整整一個師的兵力。幾十輛坦克也夾在其中。由于地形狹窄,又不能暴露目標,所有人員只好都隱藏在公路沿線的一個狹長地帶內,躲在草叢中,躺倒在灌木下。

亞熱帶的濕熱氣候,讓戰士們償盡了苦頭。太陽一出來,就帶著滿身的潮氣,連蒸帶悶地把人放進湯罐里。上邊倒扣著火盆,下邊上升著水氣。用不了一會,就跟洗桑拿相仿佛。這里素有三個蚊子,一盤菜之稱。大白天,這些蚊子可不管什麼槍炮,拼了命似地,好像一百年沒見過血,直朝幾個光背戰士沖。他們咬上一口,喝點血也就算了。可他們不,吃飽喝足了,還非要留下點瘧疾基因不可。很多戰士就是因為被蚊子咬了後,發燒、鬧肚子,折騰個沒完沒了。別說打仗,就是走路都困難,還得別人幫助。所以,在大熱天里,戰士們也要把身體圍的嚴嚴實實。

史柱國背著一部,抱著一部,終于從團部弄回兩部電台。他連蹦帶躥地跳入溝內,朝著山窪跑過來。

隱蔽在山窪里的戰士們,見連長回來了,都嘩地站起來,有幾個戰士迎了上去,想接過史柱國身上的電台。沒想到史柱國不但不給,還一個勁地往後推,「去,去,一邊去,一邊去。這個可不能給你們拿。」

在一旁說話的三個排長,見連長寶貝似地緊抱著電台不放,便齊齊地搶過去,都想第一個把電台要到自己手里。

「連長,怪沉的,還是我給拿著吧!」李森臉上堆著笑,一邊哄著一邊伸手去奪。

一排長(新任命的)季軍也搶了過去,伸手去奪。

「別搶,別搶,這又不是吃包子,你們搶什麼。該誰的就是誰的。」史國柱還是不放手。

這並不是什麼俏皮話,搶包子吃確有其事。那時的連隊粗糧佔百分之七十,細糧佔百分之三十。為了改善伙食,連隊幾乎每周都有一頓白面菜包子吃。吃包子這一天,連長就得早早站在飯堂門口,一是給外連兵一個震攝,告訴他們,本連長今天在此,閑雜人等不得靠近。二是給炊事班的戰士們一個警告,自己的包子自己人吃,不得跑冒滴漏。否則的話,通過老鄉找老鄉,一個兩個得往出送,不到開飯時,準讓一笸籮包子剩下一半。都是一個村、一個鄉、一個縣來的,好不容易吃頓包子,炊事班的弟兄們,這點關系總是要講的。連隊開飯後,連長、指導員還要把四雙眼楮瞪的溜圓,看哪個戰士沒出息,手里多拿了兩個。有的戰士好面子,一次只拿一個,可當他第二次反回來時,笸籮準見底。沒辦法,只好舌忝舌忝嘴唇走人。餓就餓吧,反正這個周的好人好事非他莫屬了。所以,吃包子,跟搶任務也差不了多少,即光榮也艱巨。

史柱國一邊往人堆這邊湊,一邊喊︰

「李森、集合隊伍。」

四連這次仍然擔任主攻任務。

在上次230高地一戰後,四連減員過大,上級又給他們補充了二十幾名新兵。戰斗力雖然繼續保持在百人已上。但史柱國還是不滿意,總覺得心里沉甸甸的。一到戰斗空隙,經常看著這些新兵發呆。看著他們每個人填補的位置,他就想起了那些犧牲的戰士。

「唉!」史柱國和李森並排向前走著,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連長,又想他們了?」李森問了一句。

「要是他們還在,這一仗,我沒什麼擔心的。」史柱國這句話,也勾出了李森心事。讓他想起一個人,一個惹起事來,讓他心驚肉跳,可完成任務又是不折不扣的吳江龍。

史柱國見李森不說話,轉過頭問,「怎麼,你又想你那搗蛋鬼了?

李森點點頭,「我只覺得可惜,那小子那麼機靈,怎麼就死了呢!」

「你別說,我還真挺喜歡那小子,說話、辦事都他媽利索。那個麻利勁,怎麼看,怎麼像我。」

李森噗哧笑了,「連長,現在你說他像你了。可每次他犯錯誤時,我都听你說,‘你他媽的,這些毛病是從哪來的?’連長,這回我可找到發源地了,原來在你這啊!」

「你這個壞小子,真是有啥兵,就有啥排長。」

「不,有什麼樣的連長,就有什麼樣的兵,我們都是跟你學的。」李森還擊史柱國。

「哈哈哈」史柱國笑著說,「那就跟我學壞,打他個龜兒子,誰讓他們比咱還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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