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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滴血的刺刀

魔術般的亞熱帶氣候,置風雲于手掌間。

到了下午二時,陰霾的幕布早被撤的無影無蹤。祼露的太陽一絲不掛地孤零零吊在天空上,把他那炙熱的溫情升到了最高度,用傲慢、蔑視、高貴、驕橫的火焰,灼燒著山上一草一木。

戰場上的每一個戰士,在經歷早晨冷雨沖刷後,又開始從身體里向外擠壓著貯存下的汗水。不停地奔跑、戰斗、憤怒和恐懼,讓皮下組織的水分降到了最低限度。過度的疲勞,使運動有了機械般地慣性;過度的饑渴對水失去了需求。

四個小時的連續沖鋒,幾乎要榨干了每個人體內的所有能量。但戰爭的勝負往往就在于誰能承受得了最大苦難,誰就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史國柱很清楚眼下戰士們的體能,但他更明白‘宜將勝勇追窮寇的至理’,如果給了689高地敵人喘息機會,那麼230和457高地就會處于危險之中。所以,他要戰士們爬也要爬到689高地,啃也要啃下689高地。斬下這個蛇頭,徹底打通大部隊穿插道路。

決心以下,史國柱把預備隊調了上來,準備對689高地來個橫向攻擊。

689高地是由三個山頭組成的山嶺,縱向有三公里長。草深林密,灌木叢生,陡崖被樹木遮擋,陷阱被厚草覆蓋,竹簽、地雷遍及前沿陣地,步步險象環生。

橫七豎八的塹壕鱗次櫛比。明堡、暗堡、貓耳洞環布在三個高地的山頭、山腰。七道高達二米、寬一米多的深壕,將這條山嶺橫切為八段,仿佛七條大蟒蛇,盤在草莽深處,張著冷颼颼、黑咕隆咚的巨口,準備吞食每一個接近它的人。

調上來的五門100迫擊炮首先進行炮火準備。迫擊炮彈帶著風聲呼呼落入地陣,689高地的前沿陣地瞬間冒起了濃煙。

三連的幾十名戰士按著山地作戰的最佳隊型,分為每五人一個戰斗小組,每小組之間的橫向距離控制在七米左右,便于在前進中互相聯絡,互相支援。一處受到暗堡攻擊,另一處則迅速進行包抄。

這次進攻,史國柱沒有建立預備隊,連一個後備兵員都沒有。雖然犯了兵家大忌,但時間不等他,戰場紀律不讓他。他已經向團長下了軍令狀,在天黑之前必須拿下689高地。所以,他要決死一戰。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不等炮火停止,便命令道︰

「進攻。」

部隊朝著三個高地,拉成一線開始進攻。

一排負責左側無名高地,二排主攻689高地頂峰,三排負責右側無名高地。

二排在一個山凹里前行。雖然高過人頭的蒿草擋住了敵人視線,但也給戰士們前進造成了很大困難。厚厚的草葉根蔓相連,不是被絆倒,就是陷進腐草中。

山上敵人發現我軍意圖後,立即調來炮火對草叢進行炮擊。

「轟、轟、轟」

落進草叢里的炮彈將蒿草連根拔起,炸起的硝煙在草叢中迷漫。

蜷縮在前沿突出部一道環形塹壕里的敵人,自恃路窄坡陡,工事堅固,又有滿坡一人多高的茅草作掩護,竟得意洋洋地露出半截身子,探出頭,向坡下張望著,只要坡下蒿草一動就開槍。

「噠噠噠」兩挺機槍不停地掃射,二排被壓在了坡下高草中。

由于蒿草太深、太密。戰士們被敵人子彈封鎖住,即出不了草地,又看不清目標,只能听見子彈擦著蒿草,「嗖嗖」從頭頂和身邊飛過,眼睜睜看著身邊被射中的蒿草,「啪啪」脆折。

戰士們辨不清子彈是什麼位置射來的,又不知向那個方向還擊,完全處于被動挨打局面。

有兩名戰士被子彈擊中。衛生員和另一名戰士上前搶救,也被飛來的子彈擊中。

吳江龍實在忍不下去了,他盯著飛過去的子彈,辨別出了敵人大致方向,奮力向前投擲一枚手榴彈。隨著升騰的硝煙,他猛地一躍,躥出草地,躲在了一塊大石頭後。

草地里飛出的手榴彈,偏離了方向,爆炸後沒有對敵人遭成任何傷害。

塹壕里的三個敵人哈哈嘲笑著,大膽地把頭伸出來,無所顧忌地一邊射擊一邊尋找草動方向。

吳江龍躲在石頭後,咬著牙罵︰「女乃女乃的,讓你美。」突然伸出沖鋒槍,一個點射過去後,眼見得一個敵人腦袋「啪」地一聲,像是石頭擊中西瓜般地迸出了血花。

守在一側的敵人,見同伴的頭突然耷拉在塹壕里,不明所以地上前撥拉了一下。由于槍聲太密,又沒看見開槍的人,還以為這家伙是打累了,睡著休息呢。

吳江龍接著又來兩個點射。

伸手去撥拉別人的敵人,和那個張望著的家伙一下子都把頭垂了下來。

剩下的幾個敵人以為我軍有狙擊手,嚇的把頭縮下塹壕,再也不敢伸出來。

被壓制在草叢里的戰士們,終于找到了進攻機會。他們奮勇從草地里沖出來,邊跑邊將手榴彈砸向塹壕。

吳江龍借著手榴彈爆炸後的硝煙,縱身躍到壕沿處,大喊︰

「孬(普)松空姆衣(格)」(繳槍不殺!)

塹壕里的四個敵人,發現溝沿上只站著吳江龍一人,怎麼肯束手就擒。近處的一個敵人,突然伸手抓住吳江龍沖鋒槍,連人帶槍把他拽下塹壕,相來個活捉。

吳江龍在掉下壕溝的一瞬間,順勢向後一縮,與敵人拉開距離。躲過敵人一擊後,猛地將槍向懷里一帶,又往前一送,把刺刀狠狠地捅入敵人小月復。

被刺刀插入小月復的敵人楞是抓著槍管不松手,嘴里還「嗚哩哇啦」地喊叫同伙,意思是趁機上來,干掉吳江龍。

他的同伙見有機可乘,便隔著那個敵人,舉槍射擊。

吳江龍知道躲是躲不開了,只能找個擋箭牌擋住子彈。想到眼前敵人是最好的人體盾牌,于是他兩手叫力,生生地用刺刀把抓槍的敵人挑了起來,用敵人身體迎住了射過來的子彈。

「噠噠噠」一梭子子彈,一顆不剩地鑽進了這個敵人身體。

肖勇沖過來了,對著開槍敵人就是一陣急射。

經過戰士們的一陣猛烈打擊後,塹壕里的敵人頂不住了,只好丟下塹壕,邊打邊撤。

肖勇追攆敵人向前跑,突然腳下一絆,一個趔趣摔倒在地。他轉過頭想看看是什麼東西把他絆到了,看見的竟是一根電話線。他一想電話線肯定連著敵人指揮所,割斷了,敵人也就成了瞎子。

「龜兒子,我讓你通話。」

肖勇一邊用刺刀割電話線,嘴里一邊罵。可割了半天也沒割開。他憤怒了,「女乃女乃的,我就不信那個邪,我還整不了你」說著,丟下刺刀,發著狠地抓起電話線,放進嘴里開始用牙咬。口腔刺破了,鮮血順著嘴角向下淌,但他仍不肯退縮。經過一陣撕咬後,電話線竟然被他咬斷了。肖勇吐了幾口鮮血,把斷了的電話線往地上一甩,「龜兒子,叫你硬。」揀起地上沖鋒槍繼續向前跑,追趕前面的人。

這時,攻打左側無名高地的一排,眼看著就要沖上敵人第一道防線。突然,隱藏在灌木叢中的敵人機槍響了,沖在最前邊的兩個戰士被機槍打中,「噗噗」倒地。整個一排全部被壓在坡底下。

一排長看著眼前撲到在地的戰士,突然回想起連長史國柱白他的那一眼和罵他的那一句,「xxx他媽的是老太婆撒尿。」這一眼,這一句,比挖他的心還疼。是啊!一個帶兵的人,如果打仗不像個樣子,那還成什麼干部。被敵人打的抬不起頭來,窩囊在這,算什麼軍人。連長罵你是老太婆撒尿,沒什麼不對。不過,連長你罵的是那會,可不是現在。現在,我要打出個樣子給你瞧瞧,我決不是老太婆。」

「一班長,過來。」一排長喊。

一班長爬過來。

「我要是光榮了,一排由你負責。」一排長發著狠地說。

一班長驚異地望著他,「不成,要活一起活。」

「少費話。」一排長一瞪眼,「把你身上的手榴彈再給我一顆。」

一班長無奈地把手榴彈交給一排長。

「記住我的話啊!」說完,縱身躍出土坡。

一排長剛一跳出土坡,就被那挺機槍盯上了。他連著縱了兩縱,終沒躲過機槍子彈,左腿被打中,噗地摔倒在地。

他拖著受傷的腿繼續向前爬。

「噠噠噠」敵人狠勁掃射,又有兩發子彈擊中他右腿。眼看著他臥在地上停止不動。過了一會,可他又抬起頭,費力地用兩肘柱著地,一寸一寸往前挪,距離敵人越來越近。突然,他前胸一挺,奮力向前甩出一顆手榴彈。

「噠噠噠」子彈再次擊中他胸膛。只見他頓了頓,一揚手,又把第二顆手榴彈投了出去。

「轟、轟」兩聲過後,敵人機槍不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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