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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韌和曹嚴華先趕到馬超的病室門口。

還好,一切正常,白天的醫院比晚上要熱鬧很多,走廊里人來人往,病室外的排椅上坐著的應該是馬超的家人,病室門打開的間隙,他們會忍不住往里頭張望,臉上掩不住的憂心忡忡。

會有人為了繼續陷害小師父而讓馬超醒不過來嗎?也許吧,曹嚴華覺得盯點是必要的,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他說︰「既然是輪班,我打頭好了。」

又搖搖手機︰「小羅哥,有事就發群里。」

說著點開群,講了之前的發現,又報告自己盯點站第一班崗的動態,炎紅砂很快回復,說︰第二班我來頂你,咱們只能三班倒吧?

馬超的家人對一萬三多少有點憤懣,他是不方便露面的,木代也指不上,能有效輪值的,也就曹嚴華、炎紅砂,還有羅韌了。

木代頂著羅韌的賬號回復,一個感動的不行不行的卡通美女頭像,眼楮里還噙著淚花,說︰辛苦大家了,麼麼噠。

這些和羅韌的頭像搭配在一起,怎麼看怎麼違和。

曹嚴華還沒來得及偷笑,炎紅砂的第二條回復又來了,發的是一段視頻。

羅韌也過來看。

監控的清晰度實在是一般又一般,俯視的視覺,大多是腦袋,手機翻拍就更加勉強了,堪堪看完,曹嚴華印象深刻的,除了一萬三,就只有一個突兀離場的女人。

他跟炎紅砂一樣的感覺︰「還有人這麼不愛看熱鬧呢。」

他在群里發問︰「有可能是這個女人嗎?」

炎紅砂說︰「你不能因為只能看清楚這個人就認為人家有問題吧?」

一萬三發︰同上。

居然有一個多日不發言的人亂入。

神棍︰「發的什麼啊,信號不好,看不了。」

曹嚴華激動了︰「神先生,你在函谷關嗎?」

神棍回︰「函谷關不好玩。」

看來是到了,曹嚴華眼巴巴等他再回,他又像從前一樣杳無音訊了。

曹嚴華感喟︰高人就是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發言都這麼沒頭沒尾的任性。

一轉頭,看到羅韌皺著眉頭。

「小羅哥?」

羅韌說︰「其實,特別愛看熱鬧和特別不愛看熱鬧的,一樣可疑。」

什麼?經了中間神棍那一攪和,曹嚴華已經差不多忘了這回事了。

羅韌笑笑︰「沒什麼,你先值班,我回去看看木代。」

***

回去的路上,給木代打包了份飯,付錢的時候,想著︰他們這些在外頭的,都是隨餓隨吃,只有木代,在賓館里等著,眼巴巴等著被定時投喂。

忍不住笑。

回到賓館,去敲木代的房門,听到她說︰「進來。」

原來門沒鎖,擰了把手進去,看到她坐在沙發上,昂著下巴,手里拿著他的手機,拋起了,又抓住,間或縴細的手指間掉個個兒。

這是三堂會審的架勢呢。

羅韌關了門,走到茶幾前放下外賣,伸手去拿︰「給我。」

沒搶到,她動作好快,倏地手一收,就藏到背後去了,還用後背緊緊抵著。

斜著眼說︰「這次被我抓到了吧?」

這睥睨的小表情,羅韌恨的牙癢癢的︰你抓到什麼了啊?

他單膝跪上沙發,手臂繞過她身子去掰她胳膊,木代耍賴,身子左擰右擰的,反正他拿不到。

說︰「小妹妹給你打電話了。」

羅韌奇怪︰「聘婷給我打電話了?不應該是鄭伯打嗎?」

「別裝,另一個漂亮小妹妹。」

這樣啊……

羅韌笑的意味深長,他湊近木代,伸手捏捏她下巴︰「女朋友,你要是想詐我,還女敕了點吧?」

木代笑起來,頓了頓手機扔下,伸手環住他脖子,把臉埋到他肩窩里。

羅韌單手抱住她,另一手把手機拿起來看,是有一個接入電話,沒猜錯,馬涂文的。

听到木代在他耳邊低聲呢喃︰「你讓萬烽火幫忙找我媽媽了?」

羅韌點頭︰「你那種找法不對,現放著萬烽火在這里,他有資源。」

他在沙發上坐下來,木代也坐起來,剛剛在他懷里那麼一窩,長發也攪亂了。

羅韌說︰「過來。」

他輕輕摁低她的頭,順著發線分路的印兒,把她的頭發一縷縷撥回去。

木代說︰「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因為對你母親實在沒有好感。」

那樣一個母親,只帶了木代三四年的時間,對她性格的影響卻蔓延至今。

不管能不能找到,不管找到一些什麼樣的信息,他都想趕在木代之前看到,必要的話,做適當過濾。

木代坐直身子,想了很久,才說︰「有些事情,我是能接受的,你也不用太擔心我。」

羅韌說︰「你能接受管你能接受,我不放心歸我不放心。畢竟,我雖然滿世界的漂亮小妹妹,女朋友卻只有一個。」

木代笑出聲來,頓了頓說︰「馬涂文說,一時之間,沒有找到太多信息,但是,他給了我一個人名還有地址。」

她示意了一下茶幾,杯子下頭壓了張記事的紙。

羅韌拿起了看。

名字是丁國華,地址就在南田。

他抬頭看木代。

木代說︰「這個人已經退休了,但是二十多年前,他是南田醫院的醫生。」

往事很難完全淹沒,一個時代的人會有共同的記憶,二十年,說長也長,說短也短。

南田縣,還是有不少人記得那片黑不 秋四四方方的舊樓,也記得那個穿著暴露搔首弄姿的女人——畢竟在那個時代,這樣的女人與世風世俗格格不入,她是不少母親對女兒耳提面命的例子。

——不要學的像那個女人一樣……

有人提供信息,曾經見到,丁國華醫生在醫院門口被那個女人拉扯,那個女人頭發蓬亂著,拽著他衣袖說︰「丁醫生你想想辦法,你是主任醫生啊,什麼病治不好啊。」

這想法多天真,絕癥听了,會朝每一個醫生冷笑的。

按時間推算,之所以去拉扯丁國華,應該是知道自己得了絕癥。

羅韌重新看了一遍紙條上的地址︰「是要去找他嗎?」

「你說,他還會記得我媽媽嗎?」

羅韌沉吟了一下。

「我不是醫生,醫生見了太多死亡,我不確定他們是不是能記得每一張病人的臉。但是二十年前,艾滋病應該還算十分罕見……」

說到這里,心里忽然咯 一聲。

木代察覺到了︰「怎麼了?」

羅韌說︰「現在我們講艾滋病,覺得司空見慣,但是二十年前,還是不一樣的。」

之前為了打消木代的疑慮,他系統搜尋過艾滋病在中國的歷史,中國首例本土艾滋病桉例出現在1989年,1998年6月底,以青海省報告了省內的病毒感染者為界線,標志著aids蔓延到中國大陸的所有省區。

「二十年前,還在1998年之前,你母親的病,可能屬于省內的首例,至少也是前幾例,當時的情況下,就算不隔離也該特別關注,當地的衛生部門應該有桉可查吧?」

***

羅韌不急著去找丁國華,他在南田衛生局的網頁搜索,找到歷任領導,按圖索驥,鎖定一個叫馬全的退休局長。

按照時間推算,馬全的任期覆蓋了二十年前那一段。

木代想跟著,自己主動戴帽子,又把口罩兜上。

羅韌怪心疼她的,她這陣子,真是受了不少無妄之災,可是有些時候,人真的是經受住了這一輪敲打,才能扛得起下一輪更大的煎熬。

馬全不在家,家屬說,去老干部之家下棋去了。

老干部之家在南田縣縣屬服裝廠的邊上,經人指點找到馬全,一個花白頭發的老頭,其實也不在下棋,笑呵呵搖著扇子,在看人家下。

羅韌直接過去,說,馬局長,能不能向你打听點專業問題?

馬全怪高興的,退休之後,很難听到人家叫他「局長」了,又要打听「專業」問題,顯然是很尊重他的權威性——他順手拖一張板凳給羅韌,說,來,坐,坐下聊。

里屋里,嘩啦啦的麻將聲。

木代站在羅韌邊上,見馬全看她,趕緊重重打個噴嚏。

難怪帶口罩呢,馬全釋然︰原來感冒了啊。

他回答羅韌的問題︰「艾滋病,這個病,我們沒有專門去研究過,當然,上級的指示是要听的,防範宣傳什麼的,我們做的還都是到位的。」

羅韌試探性地提及二十年前的一起診斷。

馬全瞪大眼楮︰「這怎麼可能嘛。」

他自己解釋︰「那個時候,民眾素質還比較低,心理一恐慌就會傳謠。現在這種情況也常見嘛,比如說sars那陣子,國家每天報道哪個城市又增加幾例,當時南田根本還沒有病例呢,就有人說什麼咱南田也有了,一大早被救護車拉走了,傳的有模有樣的。這種情況,我們一定要呼吁廣大群眾相信權威機構,不要被謠言蒙蔽。」

說的一套一套的,早年在任上的時候,一定沒少做報告。

羅韌問︰「確定當時沒有?」

馬全搖扇子︰「要有的話,當時那種情況,醫院會不留底上報?你這是听誰說的?」

听誰說的?羅韌一時語塞。

告別了馬全出來,木代低聲說︰「我好蠢啊。」

她听誰說的?听一個在老樓原址附近賣葷素辣串的老太太說的,听了之後就失魂落魄,嚇的眼淚都出來,還打電話嚇了紅姨。

羅韌把她的口罩拉下點,看到她一張臉漲的通紅,像個小紅茄子。

她嘀咕︰「蠢的不可救藥。」

羅韌笑︰「人要是能知道自己蠢,那還算是聰明的。」

有嘀鈴鈴的電鈴聲,邊上的服裝廠下班了,大門打開,很多車子往外出來,有自行車,也有電動車。

羅韌拉著木代往邊上讓,才挪開兩三步,叮鈴脆響,有人熱情拍他肩膀︰「哎,這小哥!」

一回頭,一張眉花眼笑的大媽臉。

羅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那人說︰「你去過我家的,你忘了?我姓武啊,你當時開車來的。」

又看木代︰「你朋友啊?」

羅韌一下子反應過來︰這是武玉萍!

木代有點慌,遮遮掩掩想拉上口罩,武玉萍還在那寒暄︰「也趕巧了,我一出門看見你,心說這小哥眼熟,想好久才想起來,人一老,腦子就是不活……」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

羅韌看著武玉萍,心念微動間,一把握住木代的胳膊,示意她不要戴口罩。

然後把木代推到武玉萍面前。

問︰「你不認識她?」

武玉萍打量了木代一通,笑起來︰「我上哪認識她去,我又沒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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