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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紅砂苦等的美味泡面加荷包蛋終成泡影。

木代說︰「水里淹了個布女圭女圭呢,的慌。這水,也就拿來洗腳了。」

炎紅砂好奇︰「什麼布女圭女圭啊,木代,你拿來看看唄。」

木代哈、哈干笑兩聲,一笑一頓,說︰「去你的。」

那玩意兒,她才不拿呢。

炎紅砂膽子小,心里又實在癢癢的好奇,最後憋不住,自己取了根火把,手上套了個塑料袋,啊啊啊一路尖叫著奔到井邊,拎起了又一路啊啊啊奔回來。

木代急的在樓上跳腳︰「那鬼東西!別拿回來!」

炎紅砂一路尖叫,忙里偷閑還回嘴︰「難道你讓我在井邊上看嗎?」

她一直奔到樓下,才把布女圭女圭扔下,舉著火把細看,咦了一聲,說︰「這個布女圭女圭掃晴娘,跟羅韌說的那個好像。」

木代從樓下俯子,就著火把的光看。

的確很像,右手握一把掃帚,是真的用竹篾扎好,又用線縫繞在手里的,左胳膊挎了個籃子,還有個小包袱。

只不過,這個是粗陋簡易版的。

炎紅砂居然還伸手去捏了捏,說︰「這個縫好的小籃子里,還真塞了點米呢。」

木代說︰「你還上不上來了?」

木代一發脾氣,就像個凶巴巴的小姐姐,炎紅砂只好悻悻地又爬上來。

爬上了之後,回頭去看,那個掃晴娘的女圭女圭睡在地上,兩只鋸齒一樣的眼楮,長短都不一的。

小籃子里縫了米,這眼楮里,要是縫了眼珠子……

炎紅砂被自己的念頭嚇到,嗷一聲就竄進了灶房。

木代說︰「現在知道怕了,剛你別拿啊!」

***

半夜里,下起了大暴雨,電閃雷鳴的,山里的回聲大,整間房子好像都被撼地嗡嗡的。

房子雖然是石頭的,頂棚都是木頭和茅草,居然有好幾處漏雨,開始是嘩嘩嘩嘩,小溪樣,後來雨停了,屋里就慢慢滴水,滴答滴答滴答。

木代睡著迷迷  的,想著︰我這是小樓一夜听春雨呢。

又夢到羅韌了。

夢見自己破衣爛衫的,坐在織機邊上織布,外頭在下大雨,屋里幾處下小雨。

羅韌拿著鞭子在邊上,厲聲說︰「快點,織好了布我拿去換酒喝。」

夢里,自己可淒慘了,一邊抹眼淚一邊織布,說羅韌︰「你就知道喝酒……」

木代生生被自己樂醒了,她緊了緊蓋著的外套,想著︰羅韌這個壞蛋。

***

第二天,木代醒來,睜眼的時候,一聲歡呼。

太陽出來了,不算晴天大太陽,但至少是有陽光了。

木代很儉省地用包里的礦泉水刷了牙擦了臉,回屋的時候,炎老頭跟炎紅砂都起來了,炎老頭看了木代一眼,說︰「木代啊,你回避一下,我有些事情交代紅砂。」

炎紅砂紅了臉,很為難的樣子,覺得爺爺真是小氣,都一起朝夕相伴這麼些日子了,還是這麼防著木代。

她打定主意,不管爺爺跟她說什麼呢,她回頭都要告訴木代的。

對炎老頭的態度,木代多少有些見慣不驚,她哦了一聲,自己拿了水和干面包出去。

既然讓她回避,她就避的遠些。

她一邊嚼著面包,一邊在這片寨子里走走看看,那幾間茅草屋的確是都廢棄了,伸頭進去看,里頭凹坑里積的水,都能養魚了。

她百無聊賴,又走到了井邊。

古代人以水為鏡,有用井水當鏡子的嗎?她促黠似的伸頭去看。

明晃晃的井水面上,浮著一個布女圭女圭的掃晴娘。

木代渾身的血一下子沖到了腦袋上,僵了一兩秒之後,她迅速跑回小樓邊,低頭去看。

昨兒晚上,她清楚記得,炎紅砂是把那個掃晴娘扔在樓下的。

沒有,泥地上空蕩蕩的,只有散落的石子,和石縫邊鑽出的草芽。

她轉身,回望那口老舊的轉 轆井。

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呢?是有人撿起了那個掃晴娘,重新扔回到井里,還是……

還是雨疏風驟的夜里,那個掃晴娘忽然從地上坐了起來,一步一搖,又走回到井邊?

雲層散了,陽光漸漸大起來了。

但是木代身上,卻疊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涼意。

***

依著炎老頭的話,今兒還要翻山,但是晚上原路返回,所以大部分行李可以放在房里,只帶上必要的東西就行。

必要的東西是指︰下井的長繩、鐵杴、竹帽、防身的馬刀、火把、手杖、和少許的干糧。

木代籠了一下,裝了個背包,炎紅砂拖著鐵杴,臉色很難看,但木代自己心事重重的,也沒顧得上理會她。

進到山里之後,心情更加沮喪了。

昨晚的一場大雨讓一切面目全非,很多高處沖刷下來的斷枝、泥沙,還有 折的樹——不但增加了行路難度,而且可以預見,一定會蓋掉她昨天留下的大部分痕跡,給羅韌他們的追跟帶來很大困難。

木代在心里罵自己懶︰為什麼不安安分分的刮樹皮刻字呢。

她負氣似的開路,炎紅砂扶著炎老頭,一路也不吭聲,跟昨天的怨聲載道判若兩人。

中途停下休息吃飯,木代主動找炎老頭說話,問︰「爺爺,這一帶,你很熟啊。」

炎老頭點頭︰「來過。」

「這里的人家,都有掃晴娘嗎?」

炎老頭奇怪︰「掃晴娘是什麼?」

木代比劃著給他形容掃晴娘的樣子,才說了兩句,炎老頭就明白過來︰「那個啊。」

他興致不錯,給木代講,當地的土人是不懂掃晴娘的,那是漢人帶進來的,不錯,這深山里有漢人,而且年頭久的很,據說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末清初——好像還是不小的官兒,或許跟皇家還沾親帶故呢,為了躲清兵,輾轉避到這深山里來。

但好多人住不慣,陸陸續續又出去了,最終這深山里只剩下十來戶,自成一個寨子,離她們昨晚住的地方不遠,只要翻一兩座山。

可能是嫌這山里雨太多了,這些漢人家里,都有掃晴娘,有時是剪紙,有時會用布包縫一個,掛在屋檐下頭,經用。

木代問︰「那如果是把掃晴娘扔到水里呢?」

炎老頭說︰「那是忌諱的,雨多了當然不好,但是如果把吃飯喝水的水都給掃了去,還怎麼活呢?寨子里的小孩兒不懂事,失手把掃晴娘掉到水缸里,都是要挨罵的。」

倒也是,任何事情都講究個適中,水太多和沒有水,都是同樣叫人煩惱的事。

木代轉頭看炎紅砂,真奇怪,昨兒晚上她那麼興致勃勃的去看那個掃晴娘,今天自己和炎老頭討論這個話題,她居然一點都不在意的,一個人坐在邊上,低著頭發呆。

怎麼了?難不成跟炎老頭早上交代她的話有關?

木代想問,但是看到炎老頭就坐在邊上,只好忍住了。

***

吃完干糧,繼續跋涉,約莫又走了一兩個小時,炎老頭忽然停下,聲音里有些激動,說︰「到地方了。」

終于到了?木代長吁一口氣,但隨即又奇怪起來。

這是最普通的山間林地了,滿地的落葉、斷枝、翻起的泥漿、倒折的樹,一路走來,這樣的情景最為常見,處處相似,壓根沒什麼可以辨識區別的。

炎老頭怎麼就認準了這兒呢?

哦,是了,寶氣。

炎老頭是不看東西南北和地標的,只認寶氣。

木代好奇地四下去看,寶氣到底是什麼呢,有顏色、形狀、氣味嗎?總說炎老頭是個半瞎子,但是她這種視力絕佳的,眼楮瞪的像銅鈴,連空氣都看不到。

炎老頭往前走了幾步,右腳跺了跺︰「就這里。」

這里?那不是井啊,寶井,不應該有個天然的開口,像是打水的井一樣,直筒筒往下嗎?

炎紅砂拖著鐵杴過來。

炎老頭說︰「這里,挖吧。」

又說︰「木代,你站到高處去,注意周圍的動靜。說不準今晚上得趕夜活。」

木代說︰「哦。」

她約略明白過來,心里對這個炎老頭有些不待見︰早知道還要挖地,雇兩個壯些的男人當伙計不好嗎?可憐炎紅砂,還要拿鐵杴挖土,這要挖到什麼時候?

反而是她這個放哨的功夫,不知道多輕松。

木代輕巧上了樹,倚著一根粗的樹椏坐下來,取出那個小小的手持望遠鏡,四面八方轉著去看。

其實,看多了都是樹。

大的樹,小的樹,歪的樹,葉子密的樹,葉子疏的樹,赭黃色的樹……

赭黃色的樹?

木代心里忽然咯 一聲,趕緊把望遠鏡轉向剛剛看到的方向。

那里,樹葉樹枝輕輕晃著,好像沒什麼異樣。

木代的心咚咚跳起來。

她確信自己看到了一片赭黃色,那時她不仔細,看的一掠而過,現在想起來,那好像是……動物的皮毛?

上樹的動物?猴子嗎,還是扎麻曾經提到過的……野人?

木代不敢掉以輕心了,她盤腿坐下,氣沉丹田,依著以往練功時抱元守一的心法,雙目微闔,祛除雜念,把所有的精神都用在听力上。

師父說,看到的東西是會騙人的,不如仔細去听。

風的聲音,葉片沙沙響的聲音,鐵杴鏟進土里的聲音,炎老頭滯重的呼吸聲……

 當一聲。

木代睜開眼楮,看到炎紅砂負氣似的扔了鐵杴,大叫︰「我不敢!」

炎老頭厲聲喝了句︰「撿起來!」

炎紅砂僵著不動,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架勢,炎老頭臉色鐵青,木代有些不知所措,趕緊下去。

夾在這祖孫倆中間,有點左右為難,木代從地上把鐵杴撿起來,說︰「紅砂,你是不是累了,我幫你挖會,你去樹上放哨啊。」

炎紅砂說︰「木代,你別,下頭有死人!」

***

下頭有死人。

早上的時候,支開木代,炎老頭是這麼說的。

他說,那是一口寶井,我看得出來,頂好的寶井,寶氣氤氳,有時像霧,我第一眼看到時,就打定主意,這是筆好買賣,可不能同別人分,得留著,我將來收官用。

但是啊,這世上采寶的,不止我一家,那個地方偏僻是偏僻,可是保不準哪天,另外有采寶的人會尋去。

我得把那個地方給藏住咯。

怎麼個藏法呢,采寶這一行的老法子,要用人的血氣去壓寶氣,寶氣是純的,讓血氣這麼一壓,別的采寶人就再也看不到了,只有你自個兒能看到。

將來,再回來找這個地方,你憑的就不是寶氣,而是那從地下升騰起來的,混在寶氣里的,悠悠不絕的……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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