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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了不起的中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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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皇貴妃滿面和藹, 萬分親切同延景明道︰「此瓜當然是東宮之物,本宮不過是做個好事,幫小王子將這金瓜送往東宮罷了。」

延景明小小聲道︰「窩自己送也一樣。」

他還是惦念著此瓜貴重,不敢輕易離手, 更不敢將此瓜交給其他人, 哪怕這人是大盛的皇貴妃也一樣。

延景明很擔心,延春心里卻清楚, 中原遠比西羯富庶, 中原的皇貴妃, 不可能去貪這麼一個小小的金瓜。

而榮皇貴妃方才還對他們示好, 要送延景明和太子幾個宮人以供差遣,延春非常感動,當然也想要與榮皇貴妃搞好關系,他便決定委婉一些同榮皇貴妃解釋,道︰「娘娘,這金瓜太重, 您身邊的宮人或許不能——」

榮皇貴妃打斷延春的話, 微微笑著認真說道︰「這你便不必擔心了。」

說完這句話, 榮皇貴妃便朝她身邊的貼身宮女錦繡看了過去, 錦繡向來聰慧,幾乎一瞬便明白了榮皇貴妃的意思,她特意招呼了身邊力氣頗大的太監, 一道走到延景明面前去,好讓延景明放心將金瓜交給他們。

延景明依依不舍,可他看延春的神色,知道自己也是時候該將金瓜交給中原人了。

只是……

延景明看著來接瓜的宮人,小心翼翼將裹著破髒兮兮包袱皮金瓜遞過去, 認真囑托道︰「泥小心一點點,很沉的。」

錦繡心中難免有些不屑,覺得這西域小王子未免也掩飾得未免太過分了,可她並不敢將這情緒表露在外,她仍是面上帶著笑,吟吟道︰「小王子,您放心吧。」

她想,眼前可是一名異族王子,哪怕這位小王子的故國貧窮不已,可身為年歲最小的王子,他在西羯必然是養尊處優的,那細胳膊細腿便是最好的證明。

這樣一名養尊處優的王子……錦繡覺得,他的力氣,當然不可能同宮中做慣了苦差事的小太監們相比。

延景明卻仍在強調,道︰「很沉很沉的。」

錦繡微笑,這回她已不再回答了,而是以目光暗示身邊的小太監伸出手,去接延景明手中的金瓜,延景明只好小心翼翼松了手,一面嘟囔強調︰「真的很重——」

砰。

那金瓜猛地往下一墜,從小太監手中月兌離,噸地一聲砸在了地上,將這驛館花園的鵝卵石小路,砸出了一個深坑。

所有人都愣住了。

延景明小聲嘟囔,道︰「窩都說過了,很重的。」

榮皇貴妃︰「……」

……

榮皇貴妃最終也不曾帶走延景明的金瓜。

她覺得很尷尬,更覺得自己此番是棋逢對手,此人若是真同太子結婚了,那對她而言,便如同多了一名勁敵。

可這婚事是聖人欽定,她沒有阻止的辦法,她只能憤恨離去,一面在心中盤算著如何揪住這未來太子妃的小辮子——她不能阻止這和親,可來日方長,將來誰是贏家,一切還猶未可知。

延景明眼睜睜看著榮皇貴妃離去,心中還有說不出的疑惑,待人走了,他才忍不住回頭看向阿兄,認真詢問︰「阿兄,她是不是生氣了。」

延春也模不清方才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想了片刻,也只能同延景明解釋,道︰「皇貴妃可能生病了,所以才著急趕回去。」

延景明不由順著阿兄的思路,仔細回想方才所見的一切。

榮皇貴妃用那麼多簾子屏風,將自己擋得嚴嚴實實,看起來就像是很怕吹風的樣子,又說今日的好天氣日頭太毒,那便是身體弱不禁風,連臉都有些煞白,也許真的是生了重病。

若真是如此,那大盛皇室這一家人……未免也太弱不禁風了一些。

皇上重病,太子需要沖喜,而今連皇貴妃,好像都生病了。

于是延景明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同延春一道用力點頭,認真開口。

「我明白了。」延景明說道,「他們一家,都有病。」

……

大婚在即,延春不許延景明再隨意出門,生怕關鍵時刻,他再惹出什麼ど蛾子來。

延景明有些發悶,可好在驛館的飯菜味道不錯,也是管飽的,他每日揣著金瓜在屋中睡覺,要不了幾日,竟又有幾名西羯人趕來了此處。

天河大妃生怕延景明在大盛待著無聊,思來想去,也只能令人將延景明在西羯養的獵豹卡米送來了。

除此之外,還有信一封,除開問一問延景明與延春而今近況如何外,便是來自遠方阿媽關于辣子雞的催促。

延春深知自己母妃的為人,這辣子雞顯然不是什麼急事,且此物畢竟是川蜀美食,京中也許不好尋得,大婚又將至,他實在沒空分心,便決定等大婚結束離京之後,路過川蜀之時,再為母親去尋那什麼辣子雞。

可延景明不一樣,他想母妃對他那麼好,還特意將獵豹送了過來,他不能連辣子雞這麼個簡單的請求都滿足不了。

阿兄太忙,沒有空閑去理會這件事,可他不一樣,他一直在驛館中閑著,反正沒什麼事,而上次溫慎之帶他去西市的路他也記住了,他可以自己過去看一看,為母妃買些辣子雞,好早日將辣子雞送回西羯。

……

延景明一向說到做到。

今日中原過節,阿兄入宮參加宮宴,延景明便再一次揣著金瓜,來到了驛館的高牆邊。

驛館的牆雖然高,可對他而言,這高度著實算不了什麼。

只不過這金瓜太沉,他抱得略有些吃力,翻上牆頭時,他忍不住停下來喘了口氣,而也正在此時,他眼睜睜看著面前的牆頭上,扒上了一雙修如梅骨的手。

延景明一愣,下意識探頭朝牆外看去,正巧見著扒著牆頭的溫慎之抬起頭,二人目光相對,顯然都被對方嚇了一跳,溫慎之更是干脆忘了接下來的動作,就那麼吊在牆上,愣了好一會兒,延景明才伸手撓了撓腦袋。

中原人畢竟是講究禮節的國家,他與溫慎之難得見上一面,自己一句話都不說,好像也不太好。

「尊巧啊。」延景明笑得很燦爛,「泥也出來爬牆哇。」

溫慎之︰「……」

……

溫慎之的確是來找延景明的。

他幾日不曾離宮,借著今日宮宴,宮門大開迎接四方使臣,他稱病不去,轉頭甩開秦右衛率,連宮牆都沒有翻,便成功混出了宮。

可今日他沒有偷走秦右衛率的腰牌,沒辦法從正門進入驛館,只好從驛館後爬牆翻進去,卻不想今日竟如此巧合,他與延景明竟在牆頭相見了。

兩人一道溜出驛館大街,到了外頭,確定無人發現他二人出逃之後,延景明方才開了口,有些疑惑道︰「泥為什麼在介兒哇?」

他這漢話的確糟糕得可以,溫慎之只勉強听了個大概,而後搖著扇子笑吟吟回答他︰「我是來找你玩的。」

延景明眨巴眨巴眼楮,溫慎之又道︰「今日是端午,中原的節日。」

延景明不知所以點頭,溫慎之卻顯然早已把握住了西羯小王子的喜好,道︰「我帶你去吃粽子。」

說到吃,延景明登時就不困了。

他興致十足,迫不及待想看看溫慎之口中所說的粽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只是溫慎之說完這句話後……還不由小心謹慎看向延景明,問︰「天河大妃……應當不曾教過你與粽子有關的詩吧?」

延景明搖頭。

中原的美食太多太多,至少這一件,他母妃並未同他提起過。

也正因如此,他對中原的粽子,充滿了無限好奇。

今日街上行人頗多,熱鬧非凡,而延景明不知什麼是端午,溫慎之帶他去了西市,到了店中,延景明仍是忍不住眼巴巴看著街邊貨郎售賣之物,心中只覺新奇不已。

溫慎之追著他的目光看去,那貨郎挑來的也不是什麼新奇玩意,今日是端午,他便賣些艾草香囊,還有紙鳶同五色絲線之類的雜物,溫慎之見延景明好似萬分好奇,下意識便伸手去模自己腰間的錢袋,想買些小玩意送給延景明。

可他腰間空空如也,哪還有什麼錢袋?

溫慎之不由一怔,一時倒也分不清是自己究竟是離宮匆忙忘記了錢袋,還是方才翻/牆時將錢袋弄掉了,可身上若無錢財,莫說想買些東西送給延景明,便說當下的這一頓飯……他還沒有結賬。

溫慎之記得此處不可賒賬,便只得看看隨身之物中可有能抵賬的東西,他拿起腰間玉佩,正有些猶豫,忽見外頭熟悉面孔一晃而過——他偷溜出宮之事顯然又已暴露,秦衛征正帶人四處尋他。

溫慎之忽而便松了口氣。

他大方朝外招手,喚︰「秦衛征!」

秦衛征原還焦心不已,如今猛然听見溫慎之的聲音,他匆忙回首,見溫慎之在路邊店中笑吟吟看他,身邊還坐著懷揣金瓜的延景明。

秦衛征開始頭疼了。

他無可奈何走進去,到了溫慎之身邊,一句殿下還未出口,溫慎之已抖開折扇擋住自個的臉,以免延景明看見了他與秦衛征交談,一面壓低聲音道︰「帶錢了嗎?」

秦衛征︰「……」

溫慎之目光向下一偏,瞥見秦衛征腰間錢袋,微微一笑,又道︰「結賬。」

秦衛征竟不知自己還能如何言語。

他深吸一口氣,到頭來還是點了頭,畢竟是自家的太子,他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人真被扣在店中,他便轉身,原想拿著錢去尋店家,可一抬頭,便見延景明眼巴巴看著他,兩腮鼓鼓囊囊,認真同他打招呼,道︰「尊巧哇,右蟋蟀。」

秦衛征︰「……」

溫慎之咳嗽一聲,道︰「是啊,真巧——」

溫慎之話音猛然一頓,抑不住睜大了雙眼。

桌上已擺了飯食,顯然是方才他在找尋錢袋時店家端上來的,而桌正中擺了一盤外裹青翠粽葉的粽子,當中少了一顆,正在延景明手中。

溫慎之沉默著看向了延景明。

延景明嘎 嘎 啃著粽子,也不知品出了什麼味,可溫慎之知道,粽子是不該吃出這種聲音的。

秦衛征猶豫許久,終于喃喃開了口,道︰「小王子,這粽葉——」

溫慎之︰「好吃麼?」

「他一點點硬。」延景明口中塞了太多食物,只能勉強含混吐出一句話來,「窩都嚼不爛。」

秦衛征︰「……」

延景明︰「?」

阿兄也主動為他切了一塊羊腿,愁眉苦臉說︰「今天你想吃多少羊腿,阿兄都給你烤。」

延景明︰「??」

最後是他的母妃天河大妃慈愛模了模他的頭,道︰「景明,此去路途遙遙,艱辛困苦——千萬記得給母妃多寄些蜀中的辣子雞。」

延景明︰「???」

延景明看著眾人滿是憐愛的眼神,默默叼著羊腿,忽而想起了一件事。

大盛民風開放,兼容並蓄,男子與男子之間,也是可以成婚的。

延景明︰「……」

延景明嘴里的羊腿,忽然就不香了。

……

延景明在母妃宮中啃完了阿兄烤的三根羊腿,一面听母妃絮絮叨叨同他講故事。

這故事他早听母妃說了千百遍,到如今他簡直閉著眼楮也能背出來。

故事的開端恰逢大盛災年,那時天河大妃還未滿十歲,只是一個在街上流浪的乞兒,若不是侯府小姐的一捧白米,她恐怕已與兄長一道餓死在街頭。

而後她的兄長參軍,沙場浴血不要命拼出了一個異姓王,她也做了一段時日的女將軍,同西羯王一見鐘情,方才受封天河郡主,前往西羯和親。

故事的最後,那位候府小姐嫁給了聖上,成了大盛的皇後,只可惜紅顏薄命,侯府小姐體弱多病,最終未曾撐過孕時難產。

就算如此,天河大妃也仍舊記得當年的那一捧白米。

她撫著延景明的頭,一字一句認真吩咐。

「母妃沒能來得及將那捧米還給她。」天河大妃低聲說道,「如今你去中原,一定要代母妃保護好太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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