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罥煙般的青色撥開隆冬繚繞的寒氣。
春日里最後的一波寒流,吹散神都的蕭瑟與寂寥。
新帝登基的月余時光後,神都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繁華與喧囂。
春光明媚,草長鶯飛。
大將軍楊銘從閉關中醒來。
楊銘遭受頂尖刺客刺殺,隨後就一直沒有再參與軍國大事。
等他醒來之時,一切都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他的對手王憲倒台了,隱藏在暗處準備致命一擊的北涼王也被帶走了,最後竟然兜兜轉轉,還是他最先支持的大皇子聞佑登上了皇帝寶座。
然而扶持聞佑登基的主角卻不是他,而是之前一直他都沒怎麼注意過的右相宇文。
宇文家勢力龐大,宇文本來也是門閥之魁,如今有了從龍之功,權勢更勝一籌,就在他醒來的前一日,新帝冊封宇文為大丞相、武平侯,風光權勢一時無二。
與此同時,宇文采取的分化戰術取得效果,朱明、曹肅兩部人馬現如今已經集聚城外,明日一早,便要開拔邊疆。
「兄長,你終于醒來了!」
楊銘躺了一月,楊瑞的頭發都白了好幾根。
他一臉求助的望向了勉強從床上坐起來的楊銘,臉色十分難看。
楊瑞訴苦道︰「你再不醒來,咱們楊家就要完了!」
「如今整個朝野上下,都只听從宇文一人之令,原本與我們走的比較近的將領,也開始倒台于宇文。」
「而今天子年幼,將宇文視為重臣,宇文掌握國之重器,無人能掣。」
楊瑞肯定是弄不過宇文的,宇文多精啊,加之他又是幾朝老臣,號稱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在朝野上下如今威望都極高。
能與宇文抗衡的,就只有大將軍了。
因此楊瑞盼星星盼月亮,盼著楊銘醒來。
如今楊銘終于醒了,雖然還是十分虛弱的樣子。
可楊瑞一下子就找到主心骨了,他攙扶著楊銘走到了院落里。
院落內外全都是等候著楊銘醒來的派系將領。
此外還有團團圍住的護衛和上品高手。
「扶我進宮,我要面見天子。」
楊銘思路清晰,在片刻之後,便立即作出了第一道決定,先進宮一趟。
進宮雖說是見天子,但實則卻為見燕太後一面。
如今燕妃被立為太後,從後宮之爭中月兌穎而出,其弟燕笪貴為執金吾,掌管了皇城羽林軍,燕家的勢力不小。
楊銘若想重新掌握權勢,燕後這一步棋,必須走對。
因此面見小天子是假,與燕後正式會面,彼此交換政治意見,這才是真。
楊銘連連搖頭︰「可惜了。」
可惜時間上有些來不及,他醒來的太晚了。
如今曹肅已經率領五萬禁軍出鎮北方幽州,想要追回曹肅的可能性太低
翌日城外,曹軍旌旗蔽空。
曹肅領著五萬禁軍北上,短期內再難回到神都。
大軍開拔之前,必然是要進行一番焚香、禱告、祭祀等一系列常規流程的,這次曹肅請來的是兵部尚書郭勝雄作為主祭之人。
而他則是率領麾下將領一字排開,看著一身戎裝的郭勝雄,在那邊郎朗頌念祭文。
郭勝雄也是盛裝出席,很重視今天活動,一篇千字祭文洋洋灑灑,花了不少的筆墨。
等全部念完之後,郭勝雄便戀戀不舍的從台上下來。
「曹平北,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面前是數萬精銳之師,郭勝雄多少心里還是有些羨慕的。
哪個男兒不奢望自己能夠率軍馳騁疆場呢?
可惜他年紀大嘍,神關都出不了,別說去幽州了。
曹肅點點頭,「鏘」的一聲把佩劍拔了出來。
今日特地換了佩劍隨行,他高舉著佩劍,向東北方向一指。
凝結出了洶洶氣勢,最後化作了簡單的兩個字。
「開拔!」
轟隆隆,隨著曹肅一聲開拔。
和風煦日的晴天中,竟然發出了一聲春日雷響。
郭勝雄和底下將領的臉色都變了變,這
大軍出征,竟然白日春雷,這似乎不像是一個好兆頭。
曹肅卻是臉色如常,還大聲笑著道︰「看樣子連老天爺也在為我們送行。」
這等狂妄之語說出,眾將士心里平穩許多。
郭勝雄則是十分訝異的望向曹肅,曹肅在他的印象里,一向都是十分乖巧,听從上級命令的,包括這次出鎮幽州,也是說走就走,沒有什麼其他聲音。
怎麼現在有些
他不太明白這一變化,曹肅向他拱手抱拳,隨後直接翻身上馬。
「郭尚書,末將這就出征了,就不送您回城了,您自便!」
郭勝雄也回了一禮,曹肅拉著韁繩,扭頭帶走戰馬,身邊的親軍跟著他一起向前狂奔,五萬大軍正式開拔啟動,整個城外,瞬間塵土飛揚,轟隆隆的馬蹄聲,傳遍了神都
「曹肅真的走了,大軍已經開拔。」
「跟上去!看看他軍中守備如何!」
「走,回去稟報大人。」
「馬步軍五萬余人,預計四月初出神關,踏入禹州境,四月下旬可抵達幽州地界。」
曹肅大軍一動,整個神都立即異動起來。
無數關注大軍的線人開始紛紛匯報,各路情報有如雪花一般,出現在各大勢力首領的桌子之上。
五萬余人的大軍,哪怕有很多的騎兵,行軍速度也不會快。
曹肅按照自己的安排,調撥了一萬的先鋒大軍。
分為左右兩先鋒,張恪率領右先鋒,羅藝率領左先鋒。
兩支先鋒隊伍先行一步,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為中軍後軍提供通行保障。
曹肅坐鎮中軍而行,石勇護衛在他的身旁。
馬超騎著神俊的馬家戰馬匆匆而來。
「大人,周圍有一些小尾巴。」
馬超是五品境界的高手,放在神都,也是難得一見的青年才俊。
他耳聰目明,許多跟著大軍的「高手」並不知道這麼一員普通的年輕將領,竟然就有五品身手,紛紛被馬超探查出來。
馬超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在神都這麼長時間,除了那日皇宮之戰外,就一直沒和人動過手,早就有些手癢了。
曹肅沉聲搖頭︰「不要輕舉妄動。」
「等出了神關在收拾他們。」
曹肅知道跟著他的大軍同行的,有些是神都各大勢力的探子,有些則純粹就是一些江湖機構。
江湖機構拿了他的情報去換取自己的利益。
在神都地界,曹肅要收斂一些,出了神都地界,那就是曹肅說了算。
屆時還敢跟著他的江湖人,統統都要抓起來。
曹肅不為所動,因此跟著大軍前進的探子們都感覺很輕松。
曹軍看著雄壯,但一點都沒有要動手的跡象麼,這活干的舒服,跟著走走路就把錢給掙了。
「想來也是怕了吧,這麼多探子,不少都是宇文家、歐陽家等大家族的探子,縱然是曹肅也要給幾分面子的。」
很多江湖人心中得意不已,這口大鍋飯吃的太舒服。
十日安穩無恙,曹肅大軍從神關穿了過去。
出關容易進關難,回望神都地界。
千里悠悠,唯見滔滔雒水綿綿不斷,繞過亙古不變的神山都城,向著茫茫無際的禹州奔騰而去
「真走了?」
神關之上,望著越來越模湖的曹肅大軍。
特意匆匆趕來的榮盛神色復雜。
在榮盛的身邊,是兩位朝廷官員。
一位是曹肅前上司,前長水校尉黃郝,另一位是禮部侍郎蔣新。
都身穿便服,外罩黑色的袍子,親眼目睹曹肅大軍向東而行。
「走就走了,曹肅一走,楊銘如斷一臂。」
黃郝眯起眼楮,對于曹肅的軍事實力,他深有體會。
曹肅的軍事才華,甚至是他認為比他個人武力還要突出的地方,自曹肅從萬平之亂崛起後,便一直都是百戰百勝,連西州這等苦寒之地,都能打退妖族和羌族。
這可是連封余禪都被擊敗的地方。
蔣新不解道︰「這未免也太容易了,我如果是曹肅,一定會拒絕離開神都。」
在天下人的眼中,神都是中樞重地。
神都里做官,可比外面要快多了,像曹肅也是在神都之後,才一路有如坐火箭般上升,要不是先帝突然駕崩,曹肅可能會在西州之戰後再次提拔。
黃郝听說了曹肅與宇文之間的交易,不確信的說道︰「听聞曹肅從皇室獲得了神功秘籍,還專門入雷獄修煉了一次,因此才願意離開神都,北上幽州。」
這話他越說越小心,總覺其中有些不可告人的貓膩。
就這點提升個人武力值的條件,曹肅能答應,他又不是傻子。
榮盛始終陰沉著臉,總感覺一切都看不出來,令他心中沒有什麼底。
「去好好查一查,查一查曹肅去皇宮後得到了什麼,我要他那日進入皇宮之後的所有消息,包括和什麼人見面和什麼人說了什麼話。」
榮盛也不相信曹肅和宇文的交易如此簡單。
其中定然還有他不知道的內容。
眼下宇文一家獨大,但榮太尉同樣也是位列三公,宇文越強勢,于朝堂局面就越是風雨欲來。
榮盛死死的摁著城牆,眼里充滿了殺氣。
「曹肅、宇文,你們到底做了什麼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