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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完了。」

魏廣德搖搖頭嘆氣道。

「什麼完了?」

陳以勤被魏廣德的話嚇了一大跳,馬上追問道。

「之前趙全那事我還沒想起,你提到我才想起來,此事八成就是了。」

魏廣德看著輿圖嘆氣道,不過隨即想到兵部,此事應該也是兵部的人想到的,急忙追問道︰「兵部最後的判斷如何,可曾向山西下過軍令?」

「現在兵部意見也不統一,出于穩妥起見,最後商議認為虜騎應該是想破內長城威脅京師。」

陳以勤皺眉道。

剛才魏廣德的反映他看出來了,魏廣德一開始也以為是這樣,可後來被提醒後,似乎更傾向于俺答汗只是想搶掠石洲等地。

如果是這樣,兵部那邊的判斷似乎就出現差錯了。

「韃子入關人馬太少,不可能劍指京城,最大可能就是在山西月復地進行一番搶掠,之後尋機逃出。」

魏廣德眼楮盯著地圖看了會兒才說道,「現在若不強令邊軍回援,韃子怕是要搶完順利殺出邊牆了。」

明軍邊軍主力集中在長城附近,這也導致山西月復地兵力空虛,若是不能向此地派遣大軍驅逐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邊軍敢野戰否?」

可是,陳以勤卻突然反問道。

魏廣德為止一滯,確實,朝廷可以下命令,可邊軍會不會離開城池南下救援山西月復地?

既然是救援,就有可能在途中遇襲。

魏廣德看著山西地圖,太原府以北地形廣闊,城池稀疏,而南面則是城池密集,居住著大量人口。

此次韃子南下,應該就是吃準了明軍不敢野戰,才能這麼肆無忌憚闖入山西南部大肆劫掠。

「讓馬芳率兵自宣府進入山西救援,是否可行?」

陳以勤忽然又問道,「出征匆忙,沿途可以讓他收攏全部可以動用的騎兵,應該可以組成上萬的騎兵部隊。」

宣府的騎兵,平時都分散在幾地,匆忙之間馬芳也不可能集結全部騎兵,只能是把沿途的部隊帶走。

按照陳以勤的設想,自然是宣府、大同到山西一路,只要是騎兵都盡歸馬芳統帥,只要趕到太原,再以此為基地向南尋找虜騎蹤跡,尋找戰機。

就算不能消滅他們,至少把他們逼退,讓他們離開山西才是。

至于之後朝廷重新調整山西防務,那是後話,現在只能是盡可能減小虜騎入關的損失。

魏廣德沒說話,只是砸考慮大同、山西的騎兵,到底有多強的戰力。

馬芳帶著這些騎兵,能不能做到如臂使指,別到時候把自己也陷進去。

現在的魏廣德可不是嘉靖三十五時候的那樣,隨著年歲漸長,膽氣竟也被消磨了不少。

或者說,如果是現在的魏廣德,再讓他去指揮保安州一戰。

對不起,他打死也不會去,他已經過了沖動的年紀。

戰爭可不是鬧著玩的,是要死人的。

思考半晌,魏廣德還是搖搖頭,「馬芳未必能做到,若是集結宣府騎兵為主,或許可以。」

宣府的兵馬,是馬芳自己練的,自然熟悉的很,而半路接手大同和山西的人馬,互相都不熟悉,風險太大了。

「兵部有人提過此事了?」

魏廣德隨即又問道。

「郭尚書有此意。」

陳以勤答道,「不過他是想讓宣府人馬入大同協防,但是因為大部分人認為俺答汗的目標是真武,所以宣府人馬還是不能動,關鍵時刻京城還得有宣府大軍護衛左右。」

是了,兵部的意見還是認為韃子的目標應該是京城,所以自然還是以北直隸安危為首要。

至于山西,似乎並沒有在這些大人物的考慮範圍內。

不過魏廣德有些奇怪,楊博就是山西人,難道他不擔心?

「楊尚書怎麼說?」

「他認為山西南面兵力空虛,只有太原府才有大軍護衛,其余府縣僅有數個守御千戶所,根本沒有實力護衛周全。

不過在大部分人都把視線放在真武,他也就沒說什麼。」

「石洲、隰州兩地都沒有衛所,最近的也就是汾州有個千戶所,自保都難。」

他們所看的輿圖上,也標注了明軍山西鎮的兵力部署。

明軍在山西主力皆布置在大同和太原兩地,只在嵐縣和靜樂布下一衛和一所,作為太原府北面的屏障。

虜騎並沒有攻打這兩城,明軍自然是樂得守城。

而太原南邊,除了平陽府有平陽衛駐扎外,只有幾個守御千戶所,幾乎就是不設防區域。

魏廣德不無有個猜想,那些把朝廷視線往固關引的人,不會是楊博布置的人吧。

要知道,楊博老早就想推霍翼做兵部尚書,而隆慶皇帝選擇的郭乾。

若是在這次山西明軍表現不好,郭乾兵部尚書的位置也就及及可危。

不過魏廣德隨即就在心里否定了這個想法,畢竟是自己老家,楊尚書應該不會如此冷酷無情才是。

不過看著明軍在山西的布防,魏廣德不得不說,以當下的局勢,真的很難挽救。

想想明末,韃子只要破邊牆就敢在北地肆無忌憚劫掠,還不就是因為明軍戰力下滑引起的。

不敢野戰,導致明軍只能龜縮城池內,廣袤平原可供大軍馳騁縱橫。

偏偏這些地方,兵力部署本就空虛。

只要不靠近這些部署重兵的大城,基本上就不會有強烈抵抗。

過了好久,魏廣德才悠悠嘆氣道︰「俺答汗要是真把目標放在真武,想要逼近京師的話,這局倒是好解了。」

陳以勤沒有從魏廣德這里得到解決戰事的辦法,也是無法,只好寄希望于兵部分析正確,虜騎會選擇進攻京城。

只是可惜,幾天後山西消息傳來,九月十二日,俺答、趙全等攻陷石州城,男女被殺五萬余人,焚燒房舍三日不絕。

太原府總兵申維岳派兵兩萬救援,大軍進駐大武店就不敢再動,此地距石州城僅四十里,只是不斷派出斥候偵查敵情。

攻破石洲後,俺答又分兵犯淶水、交城、平陽、介休,並縱兵大掠孝義、平遙、太谷、隰州等地,破莊堡十七所。

這幾日,朝堂氣氛甚是壓抑。

自接報石洲城陷後,內閣幾乎把兵部搬到文淵閣里,一道道軍令由此發出,只為集結周邊明軍進駐山西各府縣。

現在沒人敢想出兵消滅俺答部,只希望盡快在山西集結重兵,將其逼退。

發出去的軍令,在當下也沒什麼好保密的,實際上大明朝堂就是個大篩子,什麼命令只要一發出,就會很快傳遍官場。

讓魏廣德松一口氣的是,並沒有听到急調宣府大軍救援山西的命令,或許還是因為宣府護衛京師左翼的關系,所以非天塌地陷,宣府兵馬都不會輕易調動。

魏廣德在值房里處理公文,都察院那般基本上都清理了一遍,可六科還有幾個人還沒有弄走,還得考慮考慮怎麼操作,讓徐階也沒法阻止才行。

只要把科道的力量打掉,徐階在朝堂上的威勢就要小許多。

科道言官,是大明立國後朱元章、朱棣專門豢養的一群瘋狗,本意是要牽制朝廷重臣的。

只是英宗時期,皇權受到極大的削弱,這群瘋狗也變得不再那麼听話了。

在許多時候,他們甚至是幫著朝中大臣反噬主子。

因為有「風聞奏事」的特權,很多時候說話也是肆無忌憚,廷杖在百官眼中也從懲罰變成一個不畏皇權的炫耀資本。

嘉靖皇帝心態好,那個時候雖然不時有人借攻擊嚴嵩的機會嘲諷皇帝,可他根本就不看,直接丟在一邊。

而當今卻不是這樣的心態,或許是因為那些年的經歷,讓他很在意朝野的流言蜚語。

為了讓隆慶皇帝心理健康,幫助清理那些喜歡胡言亂語科道言官的責任,就只能落到他這個吏部右侍郎身上。

魏廣德邊處理公文,邊考慮該選擇什麼職位安置那幾個給事中,門外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魏廣德停下手里的動作抬頭看過去,之間蘆布已經到了房門,而在他身後出現的是陳矩的身影。

「他怎麼來了?」

魏廣德心里驚訝,不過臉色如常,只是站起身。

「老爺,宮里來人了。」

蘆布在魏廣德面前躬身道,說完話身體就讓到一側。

「咱家見過魏大人。」

陳矩並沒有用私下場合的稱呼,畢竟這是在吏部衙門里,即使蘆布看書去像是魏廣德的人。

「陳公公,不知你今日來我這里,有何事?」

魏廣德也不會叫他大哥,只是公事公辦,他和陳矩一起辦過差,裝作不認識反而顯得更假。

「皇爺口諭,讓魏大人進宮見駕。」

說道這里,陳矩笑笑對魏廣德說道︰「魏大人,要是無事,這就隨咱家走一趟吧。」

听到是皇帝召見,魏廣德就算此時有事也肯定是無事,當即答應下來。

「蘆布,收拾下書桉,我進宮面聖。」

說完話,魏廣德就跟著陳矩走出值房。

吏部衙門前已經停著一輛馬車,外觀絲毫看不出奢華,可用料卻是考究,這就是皇宮里使用的馬車,宮里的太監進出都用它們。

時間久了,大家看到這樣的馬車都知道,那是宮里人。

此時,吏部門前的差役都站在大門兩側目不斜視,裝出很盡職的樣子。

若是平日里,他們只有在大人出行的時候才會如此,往常都是在大門前左右亂晃,為難下想要進門走關系的人。

魏廣德跟著陳矩出來的時候,自然是被許多人看到,不少人也在指指點點。

不過兩人倒沒什麼表情,很是坦然的樣子。

一會兒蘆布就會把皇帝召見的消息傳出去,倒是不擔心他們亂嚼舌根。

「上我的馬車?」

陳矩站在馬車前問道。

魏廣德已經看到遠處自家的馬車,在他出門那一刻車夫已經趕著馬車過來,于是笑道︰「要不坐坐我的車,車上軟和還涼快。」

宮里這些馬車都是一個樣式,這大熱天的車簾還是密實的布簾,想著就感覺熱。

魏廣德的馬車,冬天才會用這樣的布簾,夏天早就換成紗簾。

看了看過來的馬車,陳矩道︰「也好。」

說完話還不忘對面前馬車上的馭者說道︰「回宮去說說,夏天車簾最好也換換,坐里面是真熱。」

「是,陳公公。」

那內侍急忙答道。

等魏廣德和陳矩上了馬車,車輛緩緩啟動,一前一後向皇城方向行去,魏廣德才開口問道︰「陳大哥,陛下今日召我何事?」

「可能和邊鎮有關系,這兩日皇爺吃不好睡不好,晚上都沒有找妃子侍寢。」

陳矩低聲說道,「就是石城被屠後,皇爺精神就一直不好。」

魏廣德聞言就點點頭,「陛下問過幾位大人嗎?」

「前兩日幾次召見內閣和六部大人,我們都被趕出來了,不知道在里面說了什麼。」

陳矩很老實的答道。

魏廣德估計,他們的答桉讓隆慶皇帝不滿意,他又想不到什麼好的解決辦法,所以才會在今日召見他。

可是邊鎮問題,他能有什麼辦法?

明初是純粹靠強大明軍的戰力,連番掃蕩北方蒙古,才暫時解決邊患。

只有強大的無力,邊患才能解決,這是唯一的辦法,眼下以明軍的戰力

「唉」

魏廣德嘆口氣,他覺得今日可能要讓皇帝失望了,他也沒什麼好法子。

「對了,昨晚皇爺批復了內閣遞交的戶部尚書人選的奏疏,選出南京那邊的馬森出任戶部尚書,今兒已經送到內閣去了。」

陳矩又小聲說起這兩日隆慶皇帝批紅的奏疏,一些急的,不能耽誤的,司禮監肯定是優先處理,而一些並不著急的則是排在後面處理。

這些消息,他相信魏廣德肯定還不知道,正好這個時候給他提前說聲。

這也是倆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養成的習慣,陳矩悄悄透露宮里的消息。

「陛下對郭乾郭大人,態度有沒有什麼變化?」

听說馬森出任戶部,顯然是陳以勤和徐階在發力,接下來似乎就該是郭乾倒霉了,畢竟山西那邊打敗,死了好幾萬人,不是小事。

「皇爺雖然沒說,可以我觀察,怕是沒多少日子了。」

陳矩並不知道楊博、徐階和陳以勤之間的默契,所以只是從皇帝那里對郭乾的態度作出的自己的判斷。

魏廣德點點頭,「山西事,兵部要負一些責任。」

似是想到什麼,陳矩忽然對魏廣德說道︰「若是皇爺問你去不去兵部,你最好別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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