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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轉眼秋去冬來,天氣越來越冷。

從昨夜開始的北風,在今晨送來漫天飛舞的雪花,似羽毛、如玉屑,輕輕灑落,這是嘉靖三十九年京師降下的第一場雪。

此時已經傍晚,雪雖然已經停了,可戶外氣溫卻顯得更冷,街上行人都裹緊身上的衣服疾速行走,片刻也不想呆在外面,而在京師的一處酒樓雅間里,兩盆紅通通的炭盆向四周散發著溫暖,一群人正圍坐一起,喝著溫好的美酒,享受美味的佳肴。

「善貸,你托的那個事兒算是成了,就這兩天,兵部就會下公文,調馬芳去薊鎮擔任副總兵。」

高拱拿著快子夾菜,一邊笑呵呵對身旁的年輕人說道。

「多謝肅卿兄,多謝叔大兄鼎力相助,我在這代馬芳敬兩位一杯。」

說著,那年輕人端起面前的酒杯伸了過去。

「鐺鐺。」

兩聲清脆的酒杯交錯聲中,魏廣德和高拱、張居正一起喝下杯中酒。

正如魏廣德的猜測,俺答汗大軍退出宣府後,馬芳就發現俺答汗似乎有轉移目標的打算,蒙古探馬的活動更多的出現在陝西和薊鎮一帶,對山西少了許多關注。

和魏廣德幾次通信後,馬芳下定決心調離宣大,馬上覓封侯,沒有戰事自然就沒有機會,薊鎮就成了他的目標,給皇帝守大門去。

魏廣德想的很好,可是真要實操卻是找不到地方下手,自然就只能找高拱幫忙,也就只能依靠裕王府的力量操作此事。

到現在為止,他那幫同年雖然進入官場多年,可資歷就那樣,起哄一起彈劾人可以,可是要操縱一個官員的升遷卻是力有不逮,畢竟官階都很低,都還不是部堂里的話事人,還得看人臉色行事。

「善貸呀,你把那個馬芳弄到薊鎮去,到底有沒有和人家通個氣,按你說的,現在呆在宣府似乎很安全呀。」

旁邊一個面白無須的男子插話問道。

「李公公,馬芳這個人啊,當年因為韃子破關搶掠,之後受了不少苦,所以他現在除了想打韃子,什麼也不顧了。

辦這事兒,我也問過他,就是他想去薊鎮,這段時間以來,薊鎮那邊不是也報發現不少韃子探馬的蹤跡,估計來年,俺答汗就該在薊鎮動手了。」

魏廣德面對裕王府總管的問話,也是不敢怠慢,馬上放下酒杯說道,說完話,他就提起旁邊的酒壺給高拱、張居正滿上,然後才是自己的酒杯。

「那個馬芳現在在韃子那邊名聲挺大的,韃子都稱呼他為‘馬太師’,呵呵」

張居正這會兒輕撫美髯開口笑道。

張居正在大明官場中的辨識度還是很高的,本人長的也算相貌堂堂,很容易給人一種親近之感,精心修剪過的胡須又平添了一絲沉穩感。

「我也听人說了,呵呵,韃子也就那點眼光,我大明朝精兵強將無數,西北的將門,哪家又弱了什麼,比馬芳強的多了去了。」

那李芳又開口接話道。

魏廣德對于李芳的話也只能略顯尷尬的笑笑,不過高拱還是公正的回了一句,「馬芳是靠自己不要命的打法掙來的名聲,或許比他能打的將領也有,但是真要和他對陣,可未必能贏他。

我記得當年,陛下不也在听聞馬芳戰績後,說出了‘勇不過馬芳’的話,這我可是在起居注里看到過的,絕不會有假。」

「這個我也看到過,都說文官不愛財,武將不怕死則天下太平,說他馬芳是‘當世第一 將’也是擔得起的。」

張居正點頭附和道。

這個時候,就換成李芳有點尷尬了,他也只好訕笑兩聲。

別人要是這麼頂他,或許他還會不高興,可是高拱起的頭,他也不好說什麼。

不管怎麼說,他李公公都是裕王身前的大總管,不要面子的嗎?

只是對上高拱,裕王對他這個老師還是很尊敬的,還是發自內心的尊敬,惹不起。

「對了李公公,殿邊的人,最近有沒有出現什麼異常?」

為了化解尷尬,魏廣德又拋出一個話題。

「嗨,魏大人,每次見到我你都要問這事兒,呵呵」李芳呵呵笑著回了一句。

「哈哈,人家是關心嘛。」

高拱倒是和他們一起的時間多,自然知道這倆月魏廣德見到李芳就要問這件事兒,也見怪不怪了。

「謹慎些是好的。」

張居正也知道這事兒,畢竟幾人一桌也不是一次兩次,對于魏廣德一直很擔心裕王飲食這件事兒,他也是知道一些。

其實別說是裕王,和王府親近之人哪個不是小心了許多。

陸炳的事兒並沒有傳開,知道的人很少,可是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至少張居正就知道自己的老師徐階,現在的飲食都是專人負責,還有經過多次查驗才敢放心飲用。

「咱家知道厲害,之前專門求見了黃公公,東廠一直盯著這事兒,放心好了,殿下跟前都是我親自守著,不敢有岔子。」

李芳笑道,說到殿下,李芳好似才想起來似的,忽然又對高拱說道︰「高先生,殿下還關心一事,就是工部那邊,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眾人都知道李芳話里的意思,無非就是之前說的好好的,盡快改建壽王府,可是倆月過去了,據說那邊工程還是斷斷續續的。

景王府的工程,京城工部在部議的時候說的好好的,可是到了具體實施的時候,卻是有推三阻四,找了不少由頭延遲工期。

雖然景王就藩之事已經定下,可畢竟景王沒有離開京城,依舊賴在京師,這可不是好苗頭。

這事兒,不止是裕王著急,其實裕王一系的官員對此都或多或少有些怨言,大家也知道事情卡在什麼地方,卻是都束手無策。

「吳大人那邊答應了嗎?」

魏廣德這時候看著高拱,開口問道。

現在的高拱又升了一次官,雖然還是掛著太常寺卿,可是現在身上多了一個官職,那就是禮部右侍郎,品級雖然沒有變,可是明眼人都知道,他這是已經走上了入閣的康莊大道了。

現在也就是要熬熬資歷,等哪天嘉靖皇帝讓內閣補人,高拱就是當之無愧的候選第一人。

對此,魏廣德自然是眼熱的很,可是沒辦法啊,到現在他都沒有混到一個很重要的職位,那就是翰林院學士。

要想踏上那條大道,魏廣德倒是不指望自己身上再加什麼官餃了,就希望能夠得到一個翰林學士的官職,那怕是不升品級的侍講學士也好。

有了學士地位,再入朝為官,才有機會沿著那條通天之路拾級而上。

不過似乎自己的好運氣用完了,之前宣大一戰因為大同出現的意外變局,讓眼巴巴等著立功受賞的魏廣德似乎被人遺忘了似的。

高拱都得到了獎賞,而自己卻什麼也沒有得到。

「我找了吳大人兩次,他應該是有所動搖了,或許再等兩日就該出手,也說不好,反正登上兩日,若是還不上疏,我就再去看看。

正如善貸所說,這種催促工部的事兒,還真不能由我們這邊的人出手,倒是顯得我們操切,殿下不能容兄弟之情了。」

高拱嘆口氣才說出實情。

發現工部拖延景王府工程後,裕王府這邊自然是不能容忍的,只不過被魏廣德攔了下來。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大家明白,此時最最重要的還是看皇帝的意思,畢竟是送走一個兒子,這一走幾乎就是天人永隔,必須要顧忌到皇帝的情緒才好。

第二日,魏廣德依舊按時進翰林院上值,沒什麼事兒做,就在自己值房翻看閑書打發時間,等待散衙下班。

不知什麼時辰了,正在看書的魏廣德忽然听到外面似乎有些動靜,有點喧嘩。

放下書本收回視線,魏廣德的眼楮看向房門。

不多時,房門被推開,蘆布已經走了進來,臉上倒是沒有什麼表情。

向魏廣德施禮後說道︰「老爺,宮里來人,說是要大人進獻青詞入西苑。」

「什麼原因?」

魏廣德好奇問道。

嘉靖皇帝有這個習慣,每次有了高興事兒,就會想要打醮或者讓人進獻青詞。

以前,魏廣德倒也有過心思,編些好的青詞去博嘉靖皇帝開心,作為晉升之階。

可是在翰林院呆下來,魏廣德還是發現,翰林院里面雖然不少人都熱衷于創作青詞博取嘉靖皇帝好感,但是更多的人似乎還是對此不屑一顧,也不知道他們是因為做不好還是真的反對皇帝這個喜好。

而魏廣德顯然屬于後者,他編不出什麼好的青詞來,倒是把當朝一些優秀青詞都看過一遍,只是想用以前寫八股的方法湊一篇青詞作品,實在是有點難為他了。

好吧,既然寫不出好的青詞,那就只能放棄這個靠青詞巴結嘉靖皇帝的念頭,只是虧了當年還想好好學習青詞的寫法,花銀子買的那些道家經典。

「昨日大雪,說是陛下希望瑞雪兆豐年,要大人們進獻青詞,希望保佑大明來年國泰民安。」

「啥玩意?」

魏廣德眨眨眼,盯著蘆布片刻。

現在是什麼時候,才剛入冬,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希望今年別像往常那麼冷嗎?

什麼瑞雪兆豐年?

今年要是雪大了,還不知道下面的老百姓怎麼過這個年節。

說起來,其實魏廣德還是挺羨慕嚴嵩、徐階、李春芳、袁煒這些人,真的是才思敏捷,落筆雄偉,辭藻之華麗,不愧為經典之作。

甚至連高拱也寫青詞進獻嘉靖皇帝,魏廣德看到過高拱所寫的青詞,也是無語的很。

魏廣德可是把之前那些人寫出的青詞仔細研讀過,放下書想要自己也編一個。

對不起,辦不到。

因此,魏廣德干脆就裝出一個澹泊名利的樣子,不寫。

這次,魏廣德還是打算用以前的遁法,先離開翰林院再說,過去他都是借口去詹事府或者都察院辦事離開,今日他依舊如此做。

起身,對著蘆布吩咐兩句就出了值房。

出門不多遠就看見從另一個院子里出來的侍讀學士袁煒,此時他正昂首挺胸往前面去。

是夠狂的。

不過這位狂一點,魏廣德倒是很服氣。

「洛水玄龜初獻瑞,陰數九,陽數九,九九八十一數,數通乎道,道合原始天尊,一誠有感。

岐山丹鳳雙呈祥,雄鳴六,雌鳴六,六六三十六聲,聲聞于天,天生嘉靖皇帝,萬壽無疆。」

這是一首被嘉靖皇帝裝表起來掛在寢宮里的青詞,顯然是喜歡的緊,而作者就是前面這位袁煒袁學士。

在翰林院,魏廣德只是修撰,和袁煒差了兩個品級,中間還隔著侍讀、侍講這麼一個等級,再往上才是學士,于是魏廣德立即向袁煒行禮。

嘉靖皇帝要青詞,袁煒自然是高興的,只是他這會兒的高興勁可不是因為嘉靖皇帝要青詞。

袁煒高興的原因,魏廣德倒是听高拱說起過,那就是袁煒要升官了,而且升的比他還要快。

按照高拱的話,袁煒八成又是一名青詞宰相,因為這次袁煒出翰林院做的官,官職是吏部左侍郎,還在他之上的一個位置。

與他一起從翰林院升遷出去的還有侍讀學士郭樸,這位據說內定遷吏部右侍郎,這也是一個可以入閣的職位。

袁煒在魏廣德行禮後也是連忙回禮,顯得彬彬有禮的樣子,不過那興奮的表情還是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情。

他應該知道自己的職位很快就要提升了,大明朝廷還真就沒什麼秘密。

跟在袁煒之後往前面大堂走,不多時就遇到郭樸,兩人都是要遷出翰林院的人,不免想見多聊了幾句,雖然是競爭對手,但是面子上卻沒有絲毫表現出來。

翰林院以這兩人為首,很快一大群人就到了前面,大堂上一個小太監正在一邊等著。

眾人到齊後,小太監就傳達了嘉靖皇帝的口諭,讓翰林進獻青詞。

只不過此時小太監的說辭卻是和蘆布听到的說法有了一點點出入,那就是昨日大雪,嘉靖皇帝之前兩日就有了天人感應。

朱半仙。

魏廣德在听到小太監說出這話的時候,腦海里就蹦出這個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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