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曹志強就覺得張前進這人有點不對勁。
只是那時候吧,他以為這只是個小事兒,稍微應付一下就行了,也就沒往深里想。
然而,保衛科的那個曾科長,竟然想借此機會撈一筆好處,而且做人明顯沒有底線。
自己好說歹說,才暫時打消了對方的企圖。
但如果不能說服張前進這邊的人配合,或者說,不能讓張前進這邊的人拿出點好處費,或者叫贖身費,那曹志強的那個法子就行不通了。
所以曹志強才過來單獨找張前進聊天,先來扮白臉。
只不過,如今再次看到張前進的表現,曹志強忽然覺得不對勁了。
因為怎麼看,這個張前進都不像個當頭兒的,大概率只是一個類似影子武士一樣的人,是被推出來頂雷的,或者只是個小頭目。
真正說了算的話事人,應該另有其人,甚至可能都不在這里,而是在沉振華的身邊,監視沉振華!
沒錯,這麼一想,整個事情一下就明朗化了。
仔細一想,一個跟沉振華認識才不到一天,就能隨便把一半定金交給沉振華,然而第二天一早,就拉上一票人,毫無防備的開著三輛進口五十鈴,來這里拉貨?
這也太草率了吧?
之前來這里之前,曹志強可是問過印刷所的庫管員,知道這些人這次拉的貨,數目是足足四萬套!
一套書的重量,是1.58千克,四萬套書,就是63.2噸!
三輛載重八噸的五十鈴來拉貨,等于每輛車都嚴重超載。
至于價格,一套書的批發價是八元。
如果先交一半定金,那麼一套書就是四元錢。
這樣算下來,四萬套書,只是定金就是十六萬!
十六萬啊,在這個時期,這絕對是一筆大數目!
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怎麼可能輕易拿十六萬給對方,還一點不防備的?
不客氣的說,萬一沉振華是騙子,拿著十二萬塊錢立刻跑路的話,那真是一點都不奇怪。
再者說,這麼一筆錢,人家要是真的提前給了,沉振華也提前拿到了,不可能不提前通知曹志強。
而且沉振華在電話里說,是昨晚的時候就給了定金,那這筆定金肯定不是轉賬,只能是現金。
十六萬的現金,按照十元最大面額算,那得多大的數目,用多大箱子盛放啊?
沉振華除非拿錢跑路,否則第二天一定是先拿錢去出版社入賬,這是原則問題。
可沉振華既沒有第一時間這筆錢拿去出版社入賬,也沒有跑路,而是繼續呆在新華書店王府井店,這特麼就很不正常!
還有,正常來講,四萬套書這麼大一筆數目,沉振華沒理由自己不來,只是給人寫了個條子,讓這些人私自來拿貨,這明顯也不合理。
另外,這些人被抓後,按照正常邏輯,應該第一時間給沉振華這個中間人打電話,然後沉振華在給曹志強打電話,沒理由是保衛科的曾科長第一時間給曹志強打電話。
而曾科長能想到給曹志強打電話,還是通過印刷所庫管員那里得知的消息。
因為曹志強之前確實給印刷所打過電話通過信,所以庫管員才會見到沉振華的條子後,那麼輕松的就同意出貨。
不過,曹志強當初打電話給印刷所的時候,是讓他們听沉振華的,意思是讓沉振華本人當面去,可沒說只給個條子。
再結合這個張前進所說的話,得知這個張前進,之前壓根不知道沉振華的真實身份,不知道他是紅光出版社的人,以為沉振華是新華書店的人,這就更不對勁了。
要說一開始跟這些二道販子接觸的時候,沉振華怕出問題,假意說自己是新華書店的人,這也就罷了。
但既然都談好條件了,開始正式交易了,還藏著掖著,就沒必要了。
如果這些還不夠,那麼之前曹志強在保衛科的時候,當著曾科長的面,給沉振華打的那個電話,就更有問題了。
當曹志強給沉振華打電話的時候,沉振華只是說了一些經過,說他跟那些二道販子交易的經過。
比如沉振華說,他是怎麼跟這些人接觸上的,又是怎麼通過一頓飯,讓這些人信了自己。
並且沉振華還說,這些人已經交了一半的定金,絕對可靠,讓曹志強安心放行就行,還說貨一到,就付全款。
那個時候,曹志強因為心思不在這,沒多想,問明白這些後,很快就掛電話了。
可現在想來,這里面很不對勁。
因為電話里,曹志強都明確說了,這些人被保衛科的人扣了。
這也就罷了,關鍵曹志強一開始的時候,是讓沉振華過來,當面把問題說清楚,而不是讓他在電話里說。
可沉振華卻說新華書店現在很忙,他走不開身,然後不等曹志強說話,就直接把原委在電話里說了。
這一說原委,曹志強也就忘了一開始的事兒。
然而,沉振華身為曹志強的秘書跟下屬,哪有這樣做人的?
要是沉振華是個刺頭也就罷了,但沉振華平時的表現,明顯是個人精啊?
所以,之前沉振華打電話時說的話,明顯有問題,而且他的語氣也有問題,多少有點戰戰兢兢的意思。
只是早先的時候,曹志強沒在意他說話時候的戰戰兢兢,只以為對方是下屬面對領導的正常反應。
可現在看來,這明顯不對勁。
只是一點不對勁也就罷了,可這麼多不對勁加起來,那就真不對勁了。
沉振華私自拿了高達十二萬的定金,卻不提前告知曹志強,也不盡快拿去單位入賬,而是繼續在新華書店呆著,這本身就不正常了。
回頭這些人來拉貨的時候,沉振華本人還不出面,只是給了個親筆寫的條子,這更是有問題啊!
有了這麼多問題,現在再一想張前進被抓後的表現,也就大概明白了,為何他之前那麼害怕,那麼煩躁不安。
因為他心里有鬼!
有什麼鬼呢?
綜合各種考慮,這里面最大的可能,是這伙人真的不安好心,想要借著這個機會,空手套白狼,白拿自己這邊的四萬套圖書。
只要把書拉走,再開車盡快出城,以這個時代的警察辦桉效率,再想找到他們,那可就千難萬難了。
更何況,自家出版社跟他們這幫人,偷偷販賣圖書的事兒,本就是投機違法行為,想必出版社知道這個情況後,也不敢聲張,更不敢報警,只能啞巴吃黃連。
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通過一次鑽空子的冒險行為,白白從這拉走四萬套書,在外面稍微一賣,至少能賣個四十萬!
四十萬啊!
在這個時代來講,足夠讓人鋌而走險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們怎麼也沒算到,在出廠的時候,竟然被一個新門衛攔下來。
然後呢,他們又萬萬沒想到,他們那三輛掛海豐拍照的進口車,引起了曾科長的貪婪之心。
陰差陽錯之下,攔下了這批偷書賊。
「唉,我果然還是太天真了。」想明白的曹志強忽然嘆了口氣,「合著算來算去,里里外外,你們全都心懷鬼胎,不是強盜,就是騙子,這里就沒有一個好人啊!」
「喂,你怎麼不說話了?」看見曹志強忽然嘆氣,張前進皺了皺眉,「既然是誤會,你什麼時候放我們走啊?」
曹志強搖搖頭,拉下臉道︰「張前進是吧,我現在也不跟你嗦了。
直接跟你說,你想走,可以,但你最好把實話說出來。
尤其是,你得先放了沉振華,讓他立刻到我面前來,當我面,把事情給我說清楚。
如果一切屬實的話,我可以考慮放你們一馬。
如若不然,還敢跟我在這耍滑頭。
那我,就把你們都當做偷盜公家財產的盜賊抓起來。
哼哼,四萬套書,按照每本書的定價十元計算,這就是四十萬!
四十萬的數目,足夠你們把牢底坐穿!
尤其你這個當頭兒的,很可能還要去吃一顆花生米!
那,姓張的,我說這些可不是嚇唬你,我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