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郊外的炭場。
趙煦剛下馬車,就不禁眉頭一皺。
炭場到處都是一座座烏黑的石炭堆。
地面上滿是黑灰,連路邊沒有融化的積雪上,也被染上一層黑色,甚至連樹木也是黑的,走在路上的人,身上也大多帶著煤灰。
可以說這里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髒兮兮的。
「京城所用石炭, 幾乎都是從這里中轉,所以這里的石炭進出量很大,自然會髒一些。」
童貫低聲向趙煦解釋道。
「無妨!」
趙煦一擺手,邁步踏上了這條滿是煤灰的道路。
蜂窩煤作坊就在炭場的最西邊。
當趙煦來到這里時,卻發現作坊外面全都是人,這些人一個個衣衫襤褸,一看就知道是逃到京城的災民。
「一個個排隊, 每人都有,不能多吃多佔!」
有伙計打扮的人在維持著秩序, 而在這些人前面,則是一個冒著熱氣的粥棚。
童貫上前打听了一下,很快就回來稟報道︰「公子,作坊里每天施粥,只要是來報名的災民,不管是否合格,都可以免費喝粥,如果合格的話,干一天活結一天的工錢,而且吃的更好。」
「我就說寧復肯定不是為了賺錢,這根本就是做善事啊!」
趙煦十分欣慰的夸贊道。
「公子說的是,清平伯肯定不是貪財的人,不過這個作坊好像不讓外人進啊。」
童貫說到最後也露出發愁的神色。
在外面他肯定不能稱官家, 所以只能以公子稱呼趙煦。
趙煦好不容易出宮一趟,結果竟然進不去作坊,這還怎麼看里面的情況?
「那邊好像人挺多的, 咱們去看看!」
趙煦卻打量了一下作坊旁邊的位置,隨即邁步走上了去。
童貫這時才發現,在作坊旁邊的一片空地上,竟然搭建了不少簡單的窩棚。
窩棚里住著不少的災民,外面還有孩童在玩耍,這些人雖然是災民,但一個個面色紅潤,有些人身上甚至還穿著新棉服,窩棚里還生著爐子,看起來至少生活無憂。
「官家,這里的人都是老幼婦嬬,沒見到一個男人!」
童貫十分敏銳的發現道。
趙煦聞言點了點頭,隨後來到一個曬太陽的老者面前笑著問道︰「老丈,你們可是逃難而來?」
老者打量了一下趙煦,感覺對方氣度不凡,于是也十分客氣的道︰「是啊,老家的房子被雪壓塌了,小老兒一家無處可去,只能逃難來京城了。」
「那你們為何住在這里?」
趙煦再次好奇的問道。
「我兒子在旁邊的作坊里干活,作坊不但給工錢,而且還管飯,我們當然願意住在這里。」
老者說到這里也是一臉的滿足。
在這種災荒年間, 能活下來他就已經很知足了。
「這麼說來,周圍這些人家的男人,也都是在作坊里干活了?」
趙煦再次問道。
「沒錯,這里都是在作坊里干活的人家,說起來王掌櫃真是大善人啊,要不是他的話,我們這些人恐怕早就凍餓而死了!」
老人提到王貴時,語氣也變得十分激動。
就在這時,忽然只見幾輛馬車駛進營地,緊接著有人高喊道︰「王掌櫃來送棉衣了!」
一聲呼喊,立刻讓整個營地都沸騰起來,男女老幼們全都圍攏上來。
王貴帶著幾個伙計,從車上搬下一套套的棉服,按照人頭分發了下去。
老人們拿著棉服笑的合不攏嘴,女人們拿著棉服喜極而泣,小孩子則興奮的當場換上暖和的衣服,興奮在雪地里又跑又跳。
「官家,清平伯也在!」
童貫這時小聲對趙煦提醒道。
只見在王貴等人的身後,寧復也幫著一起分發棉服,並沒有看到這邊的趙煦和童貫。
「走,去問問他到底在做什麼?」
趙煦邁步上前道。
他對這個所謂的作坊越來越好奇了,石炭的利潤本來就很有限,怎麼會用到這麼多的人手?難道他真的只是為了做善事?
帶著心中的好奇,趙煦擠過人群來到寧復身後。
寧復將手里的棉衣一件件發放下去,這時也沒注意到趙煦,甚至順手將一件棉服就塞到對方手里。
「咳!」
趙煦手里拿著棉服,也是一臉的無奈,只得出聲提醒。
寧復這才一抬頭,當看到趙煦和童貫時,也是嚇了一跳。
「參見……」
寧復剛想要行禮,卻被趙煦揮手制止道︰「這里人多,咱們找個地方談吧!」
「官家請隨我來!」
寧復立刻會意,當即低聲回道,然後就帶著趙煦他們離開營地,進到了旁邊的作坊里。
作坊搭了一圈的工棚,趙煦進到里面才發現,工棚里塞滿了一種黑色的圓餅。
而在作坊中間的空地上,一群漢子穿著單衣,手里拿著一件鐵家伙,喊著號子干的熱火朝天,地面上全都是工棚里存放的那種黑色圓餅。
「這些黑色圓餅是什麼?」
趙煦也是第一次見到蜂窩煤,當即十分好奇的問道。
「啟稟官家,這是蜂窩煤,是一種燃料……」
寧復將蜂窩煤的用途簡單的向趙煦講解了一遍。
「清平伯,這種蜂窩煤這麼麻煩,為何不直接賣塊煤呢?」
童貫這時不解的問道。
「塊煤可比碎煤貴多了,這種碎煤之前根本沒人要,扔了又可惜,只能被石炭商人堆在炭場里,我想出蜂窩煤的辦法,算是將碎煤廢物利用了。」
寧復笑呵呵的解釋道。
「我明白了,你用極低的價格收購碎煤,哪怕再加上作坊的人力成本,應該還是比塊煤便宜!」
趙煦雖然第一次知道塊煤與碎煤的區別,卻還是十分聰明的指出其中的關鍵。
「官家英明,這個蜂窩煤作坊,不但可以讓碎煤變廢為寶,也能讓災民有個干活吃飯的地方,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寧復再次點頭道。
「好!太好了!」
趙煦這時也興奮的直拍巴掌,他本來還在為災民的事發愁,卻沒想到寧復這邊不聲不響之下,竟然安置了大批的災民。
「寧復,把這種蜂窩煤給宮里送幾車,朕要親自推廣這種蜂窩煤!」
趙煦最後拍板道。
上次的福田茶,這次的蜂窩煤,總能讓趙煦感到無比驚喜,這也是他越來越看重寧復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