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的人可以等，電話不太能等。陳馨婷拿起了听筒，示意進門的那位稍等一下。
「哦……陛下要我進宮？一會兒派車，好的……」
陳馨婷搞清楚打電話過來的是宮里，即將要告知對方自己接受邀請。推門進來的這位趕緊說道︰「侯爵，趙院士昏倒了。」
听了這話，陳馨婷整個人都僵住了，她愣了好一陣，才捂住听筒，急切的問道︰「嚴重麼？」
「醫生請家屬到醫院去。」來人答道。
陳馨婷毫不遲疑的方開手，對听筒里面說道︰「抱歉，我改主意了。現在家里有事，實在是無法面聖。請務必替我向陛下請罪。」
李正昊是三個小時後得到的消息。雖然是宮內侍衛趁著李正昊看公文的空隙告知，李正昊依舊很嚴肅的對待此事。
陳馨婷就不用說了，李正昊見到了得叫姐姐。干姐夫趙淼是大周科學院院士，冶金專家。以這麼多年的成就，說是德高望重毫無問題。而且趙淼陳馨婷夫妻兩人今年也都60上下，生了重病可真會出大事。
李正昊這才想起，自己其實想請陳馨婷晚上來吃個飯。聊聊對于歐洲局勢的看法。既然局面變成這樣，這頓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吃上。李正昊命道︰「派人前去慰問。告訴陳姐姐，只要她看中的醫生，隨便說。朕無論如何都會幫她叫來。」
幾個小時後，也就是晚飯時間。李正昊派去的人回來了，還帶回了消息，「陛下，趙院士過世了。」
李正昊愣住了。想了好一陣，才做了決定，「備車，朕現在就去醫院。」
幾個月後，即將是1913年元旦。陳韶和哥哥與弟妹坐在母親的客廳里等候消息。管家終于走了出來，「少爺，小姐。夫人讓你們先回去。」
陳韶的大哥立刻不快起來，當即大聲說道︰「今天無論如何都讓我們見到我娘。我們是她的孩子，怎麼可能不想見我們呢？」
面對大哥的暴怒，陳韶能理解大哥的心情。管家受雇陳家二三十年，倒沒什麼好擔心管家對陳馨婷不利。兄弟姐妹們是真的擔心母親陳馨婷的身體。
就在這麼鬧騰的時候，陳馨婷突然出現在樓梯口。陳韶只是看了一眼，就嚇得手足無措。母親的確是母親，卻好像變了一個人。她臉色蒼白，眼楮發紅，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而母親手里還拎著一瓶葡萄酒，陳韶很懷疑母親最近有沒有吃過飯。
好在陳韶的妹妹也沒驚呼，她撲上去保住陳馨婷的手臂，哭喊道︰「娘，爹已經走了，你若是不在，我們該怎麼辦？娘，你要替我們想想。」
陳馨婷身體震顫一下，卻沒說什麼。過了一陣，她命道︰「二小，過來！」
陳韶趕緊上前，本以為母親要說什麼心情的事情。不成想听母親說道︰「二小，你回去趕緊準備，要打仗了。」
元旦，兄弟姐妹們是在醫院過的。不管老娘多麼反對，兄弟姐妹四人還是硬把母親陳馨婷送到了醫院。醫生檢查了陳馨婷的身體後就堅決要求陳馨婷住院。
最後陳馨婷還是遵從了醫生了要求。這讓四人非常欣慰。
不過大周的元旦是陰歷的新年，西方的元旦在大周叫做‘歲首’。並非一個節日。
兄弟姐妹四人商議著接下來怎麼辦。是把母親留在醫院休養，還是把母親分別接到各兄妹家中，又或者是兄弟姐妹四人先都搬回去住。
現在兄弟姐妹們都已經結婚，有了各自的家庭和孩子。搬回家也很好，但是陳韶看兄弟姐妹們都好像有些別樣的心思。
雖然很討厭自己這麼想，陳韶卻覺得這和繼承家業有關。即便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姐妹，陳韶畢竟姓陳。按照繼承法，陳韶是可以繼承家業中最大一份。
但陳韶從來對家業沒有興趣。身為中將，雖然談不上多麼富裕，也足夠陳韶過著毫無壓力的生活。
所以陳韶答道︰「不如這樣，我去和娘說，你們三人搬回去住。我軍務太忙，實在是做不到。你們看如何？」
沒有人反對，陳韶徑直前去見母親。此時母親已經醒著，只是臉頰上有眼淚。
陳韶拿了熱毛巾，幫助母親擦了臉。這才說道︰「娘，爹已經走了。真的走了，你還是多想想自己吧。」
說完，看母親好像理解了這話的意思。陳韶這才說出了其他兄弟姐妹們回家住的想法。
「二小。你要去打仗了麼？」
听到這話，陳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最新消息，塞爾維亞針對奧匈帝國展開了一系列的恐怖襲擊。奧匈帝國也向塞爾維亞做了最後通牒。
奧匈帝國態度強硬，而塞爾維亞王國干脆就開始總動員。戰爭看著要爆發，卻還沒正式打起來。看得出，奧匈帝國沒想到塞爾維亞竟然先發制人，所以正拿著各種事情在歐洲游說。希望能夠得到歐洲各國的理解。
而德國皇帝威廉二世的態度也很奇妙，他明顯不支持奧匈帝國的主動宣戰。建議能夠用更好的辦法解決此事，更提出由德國來負責此次協調的建議。
所以當下的局面，在大周參謀部里面呈現不同的判斷。大多數人都認為，戰爭或許打不起來。大周最期待的是英德之間爆發戰爭，一旦這兩個國家互相宣戰，就意味著全歐洲都被卷入戰爭之中。
歐洲全面戰爭意味著大周可以對英國宣戰了。如果英國的海軍主力不得不停留在北大西洋，大周奪回舊地的戰略將無比順暢。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反倒沒人會特別堅持歐洲將爆發激烈的戰爭。
陳韶曾經從母親那里听了太多關乎未來的預測，此時卻意外的不想提及此事，「娘，你好好在下休息。如果真的打仗了，我會立刻告訴你。」
就見母親只是嘆氣，竟然也沒有提及這個話題。一時間，陳韶發現自己完全能理解母親的心情。
先李長遠在世的時候，陳韶甚至有些期待戰爭。時過境遷，陳韶完全不期待接下來很可能爆發的戰爭。至于理由，陳韶也說不清楚。
非得找個理由的話，先帝李長遠在世的時候，陳韶認為那場戰爭是自己的事情。李正昊陛下執政的當下，陳韶完全不認為戰爭和自己有關。
雖然沒有言語，陳紹感覺母親也是同樣的態度。
最後，母子兩人的話題還是落到了當下的家庭事務上。老娘陳馨婷接受了其他孩子們搬回家，也叮囑陳韶有空多回來看看。
好不容易安頓住母親的事情，陳韶趕緊回到總參謀部，開始為局面發展做準備。
這個時代，德國開創的總動員模式為各國模仿。大周又學習，卻也沒有學習。
對于大周來說，將部隊維持到200萬的規模，已經堪比大多數歐洲國家總動員的水平。而且大周軍隊裝備精良，又是常備軍。部隊訓練有素，全面超過敵人軍隊。
這些年中，總參謀部做了好多次推演。從數字上看，大周可以實施總動員。從現實中，大周完全無法做到總動員。
總動員，意味著符合條件的適齡男子就得入伍。由國家安排這些入伍人員的工作。
對于人口不到一億的國家，這麼做是可以的。因為這些國家有實力管的過來。
對大周這樣五億人口，幅員遼闊的國家。這麼做，是不可能的。國家真的沒有那麼強大的執行力。
一旦無法全民執行，那就必然要出事。
歐洲國家能夠實施總動員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歐洲國家面積普遍小，便是歐洲面積第二大國，奧匈帝國。面積也只有不到不到68萬平方公里。不少歐洲國家面積還沒有大周一個省大，戰爭一起，那些國家的國民沒地方跑。只能被動員征召。
大周幅員遼闊，與大周本土不連接的北扶桑洲青丘省，南太平洋上的方丈洲與玉階島，相距萬里。
如此廣袤的地區，有無數可以跑路的所在。除非是一場全民都想參與的戰爭，或者是敵人打到家門口了，才能讓大周真正形成全面動員的可能。
所以，陳韶接到總參謀部發下來的內部機密文件上，總參謀部認為，大周如果參戰，能夠動員的部隊或許有800萬以上。讓總參謀部真正放心的人數只怕剛到500萬。
但500萬也很厲害了。一些歐洲國家總人口還沒有500萬呢。
陳韶這邊心情說不出的別扭，突然生出一個沖動，想寫一個報告。大周能不能坐山觀虎斗。等歐洲打到一片廢墟的時候，才入場。
想歸想，陳韶也沒能找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但陳韶就是感覺這場戰爭不對勁，在19世紀最後幾天，老娘就預言過，接下來20世紀將是一個可怕的世界。戰爭、革命、混亂、死亡，將主導整個20世紀。
陳韶對這樣的未來深深的不安，此時卻感覺到這樣的未來已經走到了面前。
突然，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如果大周不參戰，起碼可以把力量用在穩定國內。一旦參戰，大周就只能跟隨著戰爭起舞，把命運交給不可知的未來。
自己居然得出這樣的判斷。陳韶訝異之余，又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椎骨直沖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