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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寰宇會(八)

「娘。若是不讓我華夏有異端,那就得在華夏之外創立異端。或者說,得把我們寰宇會的理念推廣到華夏之外。」女子認真的提出了建議。

听到這里,陳馨婷心中的那一點點殺意,登時被這話消弭于無形。

沒錯。想解決異端,就必須讓自己創造的異端統治陰暗的世界。這道理看著拗口又自相矛盾。但是事情就這麼簡單。所謂的異端追隨者們,他們所求的一切並非是異端,而是一個給他們以自我滿足的借口。

這也是陳馨婷這些年中終于不情不願接受的現實。原本,陳馨婷總覺得走上邪路的人屬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隨著經驗和知識不斷在歲月中積累,陳馨婷開始否定這個觀點。

如果把那些可憐之人奇怪的堅持摘除,支撐那些人的信念就會戡塌。這個人若是沒有瘋掉死掉的話,就會成為‘非常唯物的人’。也就是說,這些人的人生基礎就變成了單純的能夠感受到的刺激,以及對這些刺激而生出的感受與反思。

唯物主義和‘唯物’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存在。唯物主義,是一種思想。既然是思想,既可以是唯物主義的,也可以是唯心主義的。

在大學中,陳馨婷發現過許多優秀的唯心主義者,能夠熟練的應用唯物主義。也發現不少唯物主義者,其實使用唯心主義的思考方式。

不管是哪一種形態,都充滿了奇妙的對立和統一。但這屬于思想層面的問題。

‘唯物’是一種生活方式。無關思想,無關認知。其所有模式就是基于的感受。

痛苦、悲傷、歡樂、愉悅。那些人的一切都只源自于對自身感受的認知,除此之外,所有理論。所有形而上或者形而下,或者機械唯物主義,或者辯證唯心主義,都和這些‘唯物’的人毫無關系。

一切都能夠與現實掛鉤,一切都只能歸結于現實感受。這樣的家伙的確極大的擴展了陳馨婷對世界的看法,也給陳馨婷造就了極大的痛苦和領悟。

陳馨婷對自己的義女還有一點點期待,就繼續說道︰「人們是需要某種精神寄托的。」

「是。我明白。」女子立刻答道︰「若是沒有精神寄托,人的生活必然痛苦無比。」

這下,一點點的期待在陳馨婷心中也近乎熄滅。

陳馨婷忍不住想起了陳韶。和陳韶完全不知道的‘干妹妹’相比,陳韶簡直是一個活在真空中的幸福混蛋。

「娘,可是我不明白。難道所謂的上層,也都那麼痛苦麼?光照會的那些人,本不該如此啊。」

女子隨即提出了自己的不解。「光照派」是19世紀在德國巴伐利亞州組成的一個啟蒙思想家團體。它的成員中包括文學巨匠歌德和哲學家海德這樣聲名赫赫的人物,但它存在的時間卻十分短暫。在該團體形成8年之後,巴伐利亞政府取締了所有秘密社團,迫使它結束。盡管如此,在它存在的時代里,「光照派」吸引了大批的擁戴者和批評者。諸如美國第三任總統托馬斯•杰弗遜這樣的大人物曾經盛贊「光照派」秉承的道德觀念,同時則有一批人指責「光照派」秘密共謀用一個世界政府取代所有的民族和國家。

女子有些興奮,她繼續說了下去,「娘,我義兄那種人,喜歡的都是他們所喜歡的。他們並不知道世界上存在絕望。娘,我想請問一下,義兄那種人連死都不怕,他們會害怕絕望麼?」

「你為何覺得他們不怕死呢?」陳馨婷用非常字自然的語氣問道,可這一刻,殺意在心中又不自覺的冒了出來。

女子看了看陳馨婷,突然笑出聲來,「娘,我真的很嫉妒我義兄。他完全不知道,娘的心里多在意他。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威脅,娘都想幫他清除掉。」

陳馨婷忍不住苦笑。反社會人格,這個名詞听著就令人毛骨悚然。其實也只是人類的一種。就如眼前的這孩子,她並非不知道,只是完全不在乎。

但是有一點卻沒變。他們所渴望的同樣有正常人類的一部分,甚至是一大部分。這些人同樣需要自己所重視的人表達出來的重視。

即便面前的義女知道陳馨婷有殺心,她並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陳馨婷決不能拋棄她。僅此而已。

「孩子,我絕不會拋棄你。」陳馨婷嘆道。

女子登時露出欣喜的神色,她靠在陳馨婷身邊,拉著陳馨婷的手,「娘,你對我最好了。」

陳馨婷有些無奈的伸手模了模女子的頭發。覺得如果這孩子是個正常人,那就更好了。

就在此時,有人稟報,「夫人,二少爺來了。」

女子趕緊說道︰「娘,讓我見見義兄好麼。求你了。」

陳馨婷當然不願意,可不等陳馨婷想辦法讓女子離開,陳韶已經急匆匆闖了進來。

一見到陳馨婷,陳韶就喊道︰「娘,我有些新想法。」

女子連忙站起身,向陳韶行禮,「義兄。」

陳韶愣了愣,也不知道老娘啥時候認了個干閨女。然而陳韶根本不在意,只是想把自己最新所得和老娘聊聊。

陳馨婷實在是沒辦法,只能讓陳韶坐下。

陳韶只是忍不住,也不管老娘的干閨女在旁邊,立刻把自己所想的全部說了出來。

未來的戰爭既然不可避免,如果這樣的犧牲能夠換來母親描述過的那種世界,或許也能夠用‘在巨大的傷痛後得到了報償’。如果事情並沒有走到那一步,這一切犧牲連悲劇都談不上,只能稱為鬧劇。

當下大周依舊沒人反對對英國作戰。只是戰爭的條件變成了利用世界局面的改變,在適合的時候動手收復國土。

陳韶雖然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卻也不得不被新技術發展所震動。鋼鐵、合成氨的發展,電子技術的發展,都在改變軍隊的裝備。尤其是飛機為代表的航空業的發展,更是令陳韶感到震驚。

哪怕是限于技術而實力孱弱的飛機,已經可以實現之前的飛艇氣球技術無論如何都實現不了的功能。再過幾年,技術發展甚至有改變戰爭局面的可能。

直到現在听了母親的話,陳韶才能再次確定了自己的以前的立場。並且理清了思路。

所謂春秋無義戰,幾百年的春秋時代,戰爭手段在那個時代同樣突飛猛進,達到了那時代的人無法想象的程度。

大規模金屬加工,標準金屬件,高強度的周密社會關系。很多東西放到現在,都依舊抱持著先進性。

可這些進步並沒有改變非義戰的戰爭本質,反倒讓戰爭變得更血腥殘暴。

直到被史家稱為‘殘暴’的秦始皇滅六國,大一統,建起了統一的華夏。幾百年中白白流淌的鮮血才有了真正的意義。華夏本身則繼承了秦始皇開創的從未有過的政治道路,一直走到今天。

陳韶說到這里,稍微喘了口氣,就繼續說道︰「娘,我最近才想明白了一件事。想來娘早就想明白了。當下的世界,所需要的絕非是舊有的爭霸,如果想讓戰爭有意義,就得賦予哈戰爭意義。娘,我苦思冥想,想到了一個意義。那就是,戰爭本身決不能讓社會其他運行部分為戰爭服務。如果是那樣,戰爭就是一種可恥的存在了。如果想讓戰爭有意義,必須是戰爭為世界服務。」

陳馨婷本來有些敷衍的听著兒子陳韶瞎嗶嗶。听到這里,陳馨婷又驚又喜。

歡喜的自然是兒子居然明白了這點,驚的是,這話竟然有陳馨婷之外的人听到了。

不等陳馨婷說話,女子眼楮亮晶晶的,她欣喜的喊道︰「義兄,你真的這麼想麼?」

陳韶本來就沒在意這個‘干妹妹’在旁邊。在陳韶的經驗中,世界上絕大多數人根本听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

這個現實說起來可笑,卻是陳韶感受到的殘酷現實。

絕大多數人對世界的認知是很‘本能’的,他們認為的世界,是能夠獲得利益的世界。甚至所謂的利益,也不過是一種必須能夠有利于自己,並且立刻能夠兌現的玩意。

至于世界本質是什麼樣子,真的沒幾個人在意。真的告訴他們世界的本來面目,或者說是‘對世界本質的探討’,其實沒人會有興趣。不少人甚至反對去理解世界。

然而從‘干妹妹’的神態語氣中,陳韶卻發現了一種對世界本質的熱情。

這下,陳韶甚至有了些訝異。

「娘,這位是……」陳韶問道。

不等陳馨婷回答,女子已經興奮的繼續說道︰「義兄,你就沒有痛苦過麼?或者什麼樣的痛苦,才讓你這麼堅定。」

听到這話,陳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痛苦這玩意很難描述。譬如,譬如,堅持認同先帝政策的那些老將官們也曾經找過陳韶,希望陳韶能夠公開支持這些人的觀點。

當然,那些人幾乎找了兵部所有將官乃至于元帥。陳韶的反應和大家一樣,都是客客氣氣的听,之後想辦法先敷衍過去。

陳韶明顯感受到那些老將領的痛苦。卻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他們明白,時代已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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