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皇宮，陳馨婷發現自己好像一點都不怕。這倒是讓她有些意外。
按照道理，兒子陳韶搞出這麼大的事，當娘的一點都不怕，實在說不過去。可心情就是如此，也不是假裝出來的。陳馨婷最後只能放棄反思自己，試著考慮兒子的未來。
然而注意力還是集中不起來，因為陳韶也著實沒什麼好擔心。陳韶雖然還稚女敕，以陳馨婷對兒子的了解以及觀察中，陳韶的私心很淡薄。或者說，陳韶會習慣性的站在國家層面考慮問題。
既然陳韶出身大周朝兩只手內就數得出來的權貴之家，皇帝的態度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得到皇帝的信任，一切問題都能解決。
當然，只要陳韶行動的時候摻雜了一丁點利用這種關系的心思，皇帝的信任就會立刻降低到與普通人別無二致的地步。至少到現在，陳馨婷還沒看到這種跡象。
至于決定陳韶命運的皇帝，陳馨婷更有著格外的信心。在大周，李長遠是陳馨婷‘最熟悉’的人。這位皇帝身上有著面對國家衰敗時力挽狂瀾的大無畏氣概，就如另一個時空的歷史書上記載的那些真正的人民英雄。
陳馨婷為了自己，固然必須為李長遠效力。可這並不等于這份效勞源自強迫。陳馨婷不認為自己是什麼英雄人物，卻也相信為國效力本就無需討論。
這也是陳馨婷實在無法擔心的原因。如果李長遠與陳韶之間最終鬧到分道揚鑣，就意味著對陳馨婷對最重要的六個人中，有三分之一被她看走了眼。
從李長遠這里離開，陳馨婷前去未來科技研究所。研究所並非只有燕京一個基地，也不只是有一個部門。研究所里面幾十個實驗室分布在大周不少地方。
等在里面的除了兵部的官員，還有來自杭州光學第二實驗室的技術人員。等陳馨婷到了，研究人員就搬進來幾個光學望遠鏡，對眾人介紹起成果，「這是我們完成的鍍膜鏡片。能夠強化在煙霧狀態下更好的光學測量……」
兵部的技術專家完全听著講述，陳馨婷就有些分心。所謂術業有專攻，即便擁有冶金專業的知識，陳馨婷對于其他技術則是知道有那些技術，卻只是知道有的地步。
就如在21世紀再平常不過的名詞‘鏡片鍍膜’，直到七年前听了大周海軍那邊對煙霧狀態下觀測望遠鏡受影響嚴重的問題抱怨，才突然想起鏡片鍍膜技術這個名詞。
于是陳馨婷就讓更早之前組建的光學實驗室里專門增加了鏡片鍍膜的第二實驗室，因為北方干燥，靜電比較多，所以把實驗室放到南方。
實驗室做了半年，確定使用減少某種光線透過鏡片的方法，可以強化視野內的影響。
又花了半年時間確定了減少哪一種光線，才能讓戰斗中煙霧影響最大限度降低。
有了思路和經驗，再花半年時間，通過大量實驗，加上從濺射鍍膜實驗室搞來的技術，勉強有了進展。
本以為事情會這麼一帆風順。不成想新加入的一位光學專家在這兩者基礎之上提出了全新的看法。當時對這位專家的評價十分兩極分化，少部分人認為這廝是天才，大部分人認為這廝就是瞎扯淡。
陳馨婷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分辨出結果，但是她有‘鈔能力’。不就是個投錢搞研究麼，這位專家好歹提出了一套理論思路。陳馨婷覺得至少給人家一個機會，通過實驗證明這套理論能否搞通。
實驗經費從最初的一倍，變成了兩倍，五倍，最終變成了八倍。
獲得成果的時間，從最初的兩年，硬生生拖到了七年。其結果是，光學專家的理論思路依舊沒辦法完全被完全證明，但是他采取的好幾種實驗思路，被成功應用在光學鏡頭的開發上。
最終，新式的海軍鍍膜光學測量儀擺到了國防大學專業人員面前。
「陳教授，能不能現在就把這些設備送到船上，我們別去野外了，直接上船測試。」國防大學驗收組的負責人停下了驚嘆，發出了誠懇的請求。
「可以。」陳馨婷當然樂于推進測試進度。
于是，就在當下，就是立刻，國防大學驗收組成員請未來科技研究所光學第二實驗室的技術人員把拿出來的和沒有拿出來的海軍光學測距儀器都帶上，立刻就走。
看著這些年輕技術人員急急忙忙的樣子，陳馨婷拍了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咱們的人都听著，凡是去船上做測試的，都再加一份出差費。」
此言一出，未來科技研究所的技術人員各個歡喜，不少人都露出了笑容。
陳馨婷很喜歡這樣的笑容，忙碌了這麼久，有些單項的技術人員換了兩次或者三次。終于熬到了出成果的這天，大家必須要得到優渥的報酬。
現代工業的威力來源很簡單。哪怕是一個水筆的筆帽金屬座，都要使用真正的基礎科學去構建解決方案，再花大量投資去實驗和優化。並且通過數據收集和總結，獲得了更多知識與經驗，甚至積累出了理論上的突破。
弱國之所以和強國有技術代差，只是因為強國幾十年前就通過砸下去真金白銀，系統性展開科學與技術的研究，一干就是幾十年。
鄧世杰治軍嚴謹，卻不死板。當船上出現大量人員快步行進的時候，鄧世杰不叫罵，也不憤怒。而是親自走出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果然，鄧世杰一露頭，立刻讓年輕的海軍官兵們停下腳步向他敬禮，卻沒能讓沒見到鄧世杰的家伙們向觀測台移動的趨勢停頓。于是鄧世杰就到了觀測台。這下人人敬禮，同時讓開道路。
鄧世杰沒想到剛安裝不久的測量儀器竟然引發了如此熱情，也不吭聲，先扭頭看了看遠處那艘被當做測量目標的戰列艦。
大周戰列艦涂著標準的海軍灰，或者說海軍藍的涂層。今天的天氣也與大多數時候類似，有一層淡淡的霧氣。
走到光學測量儀器後湊過去看了片刻，鄧世杰退了一步。負責觀測的軍官立刻把擋住鄧世杰視線的海軍官兵趕到一邊。在鄧世杰上將眼中，淡淡的霧氣下，遠處的大周戰列艦的身影有些朦朧，並不能看的很清楚。尤其是鄧世杰上將視力有些下降，就更朦朧了。
再回到光學觀測儀器後，鏡片中的大周戰列艦清晰無比，宛如無霧的明媚天氣下，兩百米外的戰艦在望遠鏡中的模樣。
如此三次，甚至調轉光學觀測儀的方向，以軍港內的建築物為目的。結果還是同樣的清晰。
鄧世杰上將沒有說什麼，只是往司令室走。這下他明白為啥年輕官兵們如此在意。若是鄧世杰和他們一樣年輕，鄧世杰跑得只怕比他們還快。
接到了鄧世杰上將的電話之後，兵部很高興，卻也沒有驚訝。這種事情次數太多，越是技術含量高的軍品，未來科技研究所越不會讓兵部失望。
當然，這就牽扯一個付款問題。而鄧世杰明顯沒想到這點，他只是請求兵部催促未來科技研究所根據海軍的要求制作出更多光學測量儀。而鄧世杰本人則決定率領艦隊出港，向日本方向出發。
日本早就沒能力也沒膽量派遣軍艦到黃海，想遇到日本海軍，必須前往日本三島東側的外海才能遇到。
就如大周無畏級戰列艦為核心的艦隊所料，只是過了九州島東南，望遠鏡里面就清晰的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日本偵察船。帶著眼鏡的上尉觀測長原本大多負責數據判斷和聯絡工作。此時他操作著設備，準確報出了鏡頭上標尺線定出的距離。
听著報數，鄧世杰舉著望遠鏡看。望遠鏡里灰蒙蒙一片，在藍灰色的海水與波濤中，若不是目力極佳或者已經被指明方向位置，並不能立刻確定敵船的位置。要是眼神再不好點，只怕都搜索不到敵船。
「這個距離好像不對。」鄧世杰說道。
看得出，其他海軍軍官們有同樣的看法。大家齊刷刷轉過頭，看向只扣了一頂無標志大檐帽的未來科技研究所的技術人員。
海上陽光猛烈，大檐帽不僅是好看，更能遮陽。算是功能性與美觀性的統一。
技術人員眉頭緊皺，趕緊大聲解釋道︰「光安裝了，沒調試，肯定準不了。」
說完之後，未來科技研究所的技術人員在海軍將校官兵們銳利的目光下心虛了，他又低聲說道︰「這個可以合作解決麼。」
鄧世杰甚至沒心思感覺好笑。觀測始終是海軍最重要的部門，也是無論怎麼提升精度都不會讓海軍感到滿意的部門。然而鄧世杰發現，自己竟然不再考慮清晰度問題，而是希望盡快解決鏡頭的測量標尺的精度問題。這是極為罕見的，或者說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當然，艦隊並沒有因為成員們的想法有絲毫停頓。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相遇，與心心念念一定要擊沉的日本艦隊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