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詢問歐美國家的外交官，大周是不是世界頂尖列強。腦子正常的歐美外交官會毫不遲疑的承認。
要是詢問歐美國家主導的會議要不要邀請大周參加，腦子正常的歐美外交官同樣會毫不遲疑的予以否定。
大周鴻臚寺對此心知肚明，自然不會故意去摻和。當德國召開的摩洛哥會議消息傳到聖彼得堡，大周代表團成員全部激動了。
陳韶同樣激動，卻很快就鎮定下來。此時或許是訪問德國的好時機，然而陳韶卻直覺的認為，或許還不夠好。
至于為什麼不夠好，陳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就是直覺的感覺時機不到。
看著團員們帶著笑容拿這件事開玩笑，陳韶也只能看上去和大家差不多。談笑間就听海軍的李中將說道︰「德國的那個存在海軍，會不會被逼的拉出來溜溜？」
海軍成員們發出一陣笑聲，看他們的那種態度，陳韶不禁嘗試讓自己去理解海軍的思路。左思右想，還是感覺不對勁。
此時，就听工部專家插話進來，「那些戰艦是威廉二世的寶貝，他怎麼肯讓這些小寶貝受到絲毫損失。」
陳韶只覺得腦子里仿佛電光火石閃過，仿佛電流在背脊中竄動，頃刻就明白過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在大周聖上的心中，軍隊就是用來作戰的。不管是海軍或者是陸軍，只有打出去，和敵人在戰場上浴血廝殺，才能贏得勝利。
如果威廉二世果然如大周使團的高級成員所說，他要的不是作戰，而是獲勝。
這種想法並沒什麼好奇怪的。連《孫子兵法》里面都講，是故勝兵先勝而後求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
然而，這意思是，打勝仗的軍隊通過先制造勝利的態勢然後向敵人挑戰展開進攻，打敗仗的軍隊先作戰然後設法謀求勝利。
威廉二世要是‘求勝’，那就和戰爭本身無關。純粹是他個人的期待與想象。
感受著這樣的認知，陳韶很激動。仿佛是激動之後的反噬，另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萬一自己想錯了呢？
陳韶突然不敢堅持自己的想法了。雖然李長遠陛下乃是明君，乃是英主。但威廉二世好歹是德意志皇帝，人跟人之間的確有巨大差距。可一個德國皇帝總不至于連這點都搞不明白吧？
或許只是自己原本不明白，突然明白之後就覺得自己了不起。陳韶心里面趕緊對自己進行說服教育。
這樣的情況陳韶也經歷過很多次。當自己明白了一個道理之後，就欣喜若狂，甚至覺得自己或許是少數明白這個道理的人。等之後讀讀書，稍微研究一下歷史，就會發現幾千年來理解到這個道理的人太多太多。陳韶不過是跟在前輩的身後吃灰而已。
完成了精神上的鎮定。陳韶想再次融入到討論之中。卻見大家也沒了興趣，開始討論起之後如何覲見俄國沙皇尼古拉二世。
話里話外，都是要把陳韶當做一個很好的理由。這讓陳韶感覺很糟糕，索性考慮起海軍李中將對海軍的那番龐雜的描述。這樣就可以做到听而不聞啦。
李中將之前說的很多，陳韶費了番力氣整理後，大概有了個總結。
李中將提出的思路意外的樸實。在普通海戰中，使用大規模的高質量戰列艦與穹頂裝甲巡洋艦。在出奇制勝的方面，則大力發展潛水艇這樣的新型海軍作戰裝備。
在戰略方面，則是期待俄國海軍和德國海軍給英國添麻煩。
德國現在海軍建設方面的理論與大周完全不同。或者說，大周在當下的世界中有著獨樹一幟的海軍理論。
英國作為世界海洋霸主，他們的艦隊目的是為了壓制其他國家的海軍。德國等歐美列強的海軍建設目的是為了對抗英國壓力，保護自身海洋利益。
要是把這些海軍建設視為某種‘建設性’。大周海軍的目的非常單純，就是通過血戰，擊敗英國艦隊。
如果在這個過程中有其他國家介入，大周海軍同樣要干掉這些國家的海軍。也就是說，大周海軍是基于‘破壞’的目的而建設的海軍。
當然，周海軍的破壞目的一旦完成，艦隊搖身一變就成了維護大周在太平洋與印度洋霸權的力量。
陳韶此時只覺得聖上李長遠真的是一位令人欽佩的英主，因為在陳韶見過長輩里頭，只有母親和李長遠陛下一樣，絕不會用什麼美好未來去吊人胃口。他們指出的道路上只有無盡的艱辛和痛苦。
只有走過那條道路，抵達終點之後，才能品嘗到勝利果實的美味。
哪怕還有一步沒抵達終點，母親和李長遠陛下都不會有絲毫放松。更不會考慮勝利後的果實是什麼樣的。
對這兩個人來說，勝利的果實是什麼樣的，好像不重要。或者借用母親所說的話，「我也不知道最後會得到一個什麼結果。而且，二小。你覺得拿到果實就是好事？在我看來，分果實就是另外一場更殘酷的戰斗。」
剛任由思緒亂竄，陳韶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陳少將，陳少將！」
陳韶趕緊抬起頭，就見團長林鳳正看著自己。其他人也一臉不解的看著陳韶。團長林鳳笑道︰「陳少將，這個婚是要結的。不管你現在怎麼想，其實不由你。大家都給你安排好了。」
听林鳳這麼說，團員們發出一陣笑聲。陳韶只能呵呵傻笑，裝作自己被人說中心事的模樣。
林鳳繼續說道︰「陳少將。俄國沙皇一直想和大周皇室結成姻親。你岳母雖然有十六分之一的俄國皇室血統，又是個旁支出身。所以不能當做正式的姻親。但是，這或許會給俄國一種想象的空間。所以，你見到俄國沙皇，一定要以後輩禮數見他。」
陳韶覺得好像明白了。又覺得很是無聊。只能點頭表示，「我知道了。不過俄國是個啥禮數，我也不清楚。還得鴻臚寺的各位指點。」
林鳳最初是有些擔心陳韶不配合。因為這個思路本身就過于雞賊，不怎麼能放到台面上。
陳韶雖然是李長遠陛下的干外孫，卻也只是個‘干外孫’。根本沒有一點皇室血脈。
以大周的傳統來說，五服之外不是親。陳韶的未婚妻已經出了五服，還是個遙遠的母系親屬。
鴻臚寺這麼提醒，也只是有些僥幸心理。畢竟陳韶的威名在這里，如果俄國沙皇想有所表示，那就有的是空間。
如果俄國沙皇並不想借此推動大周與俄國皇室的關系，視而不見完全是合情合理的選擇。
此時見陳韶老實的表示配合，林鳳就敷衍幾句，「若是有需要，我們會和你一起研究。」
終止了此事，林鳳繼續說道︰「我們這次是不是從俄國先去奧匈帝國。現在去柏林，只怕威廉二世會提出許多不切實際的要求。」
陳韶一听就來了精神。雖然林鳳的理由還是陳韶不太能理解的，不過這個步驟倒是陳韶頗為認同的。畢竟陳韶就是直覺的認為，此時不適合去柏林。
陸軍的徐中將點點頭，「是啊。現在去的話，威廉二世對我們的期待太高，很可能會提出很多一廂情願的盟約要求。就他這個能耐，天知道會不會簽了盟約之後就變卦。」
原來大家很看不起威廉二世麼。陳韶看明白了這點。但是威廉二世若是這麼沒能耐，他又怎麼可能搞出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呢。
更重要的是，哪怕威廉二世再沒能耐，情緒再激動。大周與德國的任何盟約也不可能是威廉二世一個人做主。就陳韶見到的那幫德國總參謀部的將校，他們的水平相當不錯。
然而海軍的李中將倒是有些不同看法，「要是咱們和俄國簽署了什麼協議，再去奧匈帝國，是不是不太合適。」
有成員微微點頭表示贊同。大家都知道，俄國與德國之間的矛盾都不算激烈。最激烈的部分大概只有俄國並不想看法德國把法國徹底打垮這件事。
但是德國的盟國奧匈帝國卻和俄國有著深刻的矛盾。俄國想解放‘斯拉夫兄弟’，奧匈帝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受。正因為如此，奧匈帝國才和德國結成了堅定的盟約。
團長林鳳也點點頭，「如果我們和俄國簽署了什麼協議，反倒可以直接前往柏林。我再強調一次，我們此行的目的並不是介入歐洲事務。大周的目的只是在和英國開戰的時候，盡可能多的歐洲國家不要卷入到這場戰爭之中。尤其是俄國與德國兩個國家，他們本就與大周與英國的戰爭無關。我們沒必要以犧牲這兩個國家的利益為基礎，談成什麼協議或者盟約。」
眾人紛紛點頭。看得出，大家對此都有相同的看法。陳韶此時發現，自己的格局還是小了。如果自己一開始的時候就以這樣的出發點考慮問題，只怕還能省掉許多不必要的煩惱。
畢竟，陳韶其實是有些期待的。譬如大周能與德國簽署一個共同作戰條約。因為大周一旦進攻東南亞，根本不可能留下法國人分到的東南亞殖民地，那是要一鍋端走。
而德法矛盾根本不可調和，此次針對摩洛哥的會議結束之後，這樣的沖突只會更加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