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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救災進行式(六)

剛回到被圈入兵營區域的住宅區家中,暫編48軍的孫秉熙往床上一躺,只覺得渾身仿佛散了架。老婆見孫秉熙回來了,趕緊上前伺候。

孫秉熙讓老婆捶背,揉腰。剛感覺疲憊的身體放松下來,就有人前來。見到孫秉熙這麼趴在床上,來人就當沒看到,只是湊到近前問道︰「教主,將軍已經開始在軍中召集人馬,提及分地的事情。卻不知道尊主要如何做?」

來人也是東學黨的首領之一。孫秉熙覺得自己的腰在老婆的按摩下輕松許多,這是上的舒服。至于土地分配之事,則是心理上的舒適。

東學黨的名字會給人一種科班教育的感覺。實際上並非如此。一個高喊著均分土地的組織,必然是農民組織。那些受壓迫的農民才擁有最強烈的平均地權的願望。

今天,陳韶將軍召集軍中東學黨出身的人,告訴他們,馬上就要春耕。今年朝鮮的土地將發生重大變化。只要願意種地的人,都會有地種。這對于孫秉熙簡直是天籟之音。

「我等定要追隨陳將軍。」孫秉熙趕緊告誡東學黨首領。

東學黨首領低聲問道︰「教主,可否要召集其他首領?」

孫秉熙本想立刻答應,話到嘴邊卻又遲疑起來。陳韶可是說的明白,此事乃是軍令,軍中若是有人串聯卻是違反軍令。可是要軍法處置。

說起軍法,孫秉熙就感覺恐懼起來。大周的軍法絕非是說說,軍令如山,制度森嚴。參加大周軍兩個月時間,孫秉熙已經深有理解。

最後孫秉熙低聲說道︰「還是私下聯絡,卻不要讓陳將軍知道。」

陳韶的確不知道孫秉熙在串聯,不過陳韶知道一定有人會串聯。對于這樣的必然,陳韶的應對方式就是直接將事情告知給部隊。不管是朝鮮士兵或者是大周士兵。

給孫秉熙等東學黨人開完會,陳韶又把軍中前朝鮮官軍,以及朝鮮兩班出身,又肯從軍的朝鮮部隊的家伙們給召集起來。

有麥克風,說話就不用那麼費力。台下的朝鮮人中懂漢語的,從陳韶的發言中得知了陳韶的決定。不懂漢語的,听著一句一句翻譯的朝鮮話,同樣搞明白了陳韶的計劃。

一時間,有人議論紛紛,少數人則沉默不語。陳韶觀察著那些不吭聲的,大多數都是出身頗高的那群人。

這讓陳韶覺得有意思。與大周軍相同,越是社會出身高的,越是能搞明白發生了什麼。

此時快到了吹熄燈號的時候,陳韶繼續宣布了自己的計劃。既然大周軍已經深入到了每一個朝鮮村落,各村今年的土地耕種都要抓緊推行。

如此要求並沒有引發反對。尤其是听聞,將由大周提供種子的消息,朝鮮官兵更是輕松許多。

陳韶繼續說道︰「今年耕種,不收租。只是秋收之時,必須向我大周軍隊繳納一成的糧食。土地越多,地租越高。最高到三成。」

這樣的命令引發了一些騷動。朝鮮官兵們被最低一成,最高三成的消息很是訝異。

陳韶並不感到奇怪。在關于1870新政的書中都無一例外的提到,雖然歷代朝廷都提輕薄徭役之類的話。甚至把固定稅頂的很低。但現實永遠都非常殘酷。普通農民的實際稅收,加上徭役,每年實際稅收總是要超過一半收獲。

三成稅收當然不能說和沒交稅毫無分別,但是與農民長久以來的實際付出相比,的確是大大輕松。

其實陳韶本不想收稅,最後還是定下這麼一個稅收比例。這自然有陳韶的判斷。

此時,外面熄燈號響起。陳韶當即下令部隊解散,士兵們回去休息。

剩下來的一群軍官們很是不解,都看向陳韶。陳韶讓軍官們到了小禮堂,直接問道︰「爾等可否認同今年不交地租的命令?」

本以為這幫人會遲疑。不成想,這幫人立刻大聲應道︰「認同!」

朝鮮上層反應之快,態度之堅定,讓陳韶反倒有些怕了。

擔心這幫人沒搞明白。陳韶繼續問道︰「你等在軍中兩個月。當知道大周軍紀軍法。若是違背,自然會受到懲處。至于陽奉陰違,懲罰更嚴厲。因為違反軍法,還能說是沒忍住沖動。若是陽奉陰違,那就是故意。大周對故意行事,可是要誅心的!」

面對這樣凶猛的威脅,朝鮮軍官反倒更恭順了,異口同聲的表示‘听到了’。

人家這麼表態,陳韶也沒辦法。只能宣布部隊解散。最後叫上幾個比較有影響力,以及特別听話能干,被提拔起來的朝鮮軍官到司令部。

看得出,兩個月嚴格的作息,讓朝鮮軍官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規定。

加上朝鮮又是個農業國,當然沒有大周那般城市的花花世界。很快,軍官們就已經哈欠連連。

給這幫人每人發了包煙,又上了茶水。十分鐘後,他們才算有了點精神。

陳韶詢問起這幫人對之後要推行的新政中的土地部分有什麼看法。朝鮮軍官看陳韶要他們表態,都表示‘一定听將軍命令’。

這讓陳韶很訝異。不過人家這麼講,陳韶也不能和當年老娘那樣,狠挖內心想法。便是現在,回想起被老娘精神折磨的時代,陳韶也覺得很殘酷。

既然該說的都說了,陳韶只能讓這幫人回去休息。自己也躺下睡了。

第二天,參謀周述仁到了陳韶這里,低聲說道︰「軍長,我老師苗人鳳先生想求見軍長。」

陳韶知道苗人鳳。早在認識周述仁之前,陳韶在保定陸軍學院里的大同黨人那里就听說過這位大同黨里面的名人。

稍一遲疑,陳韶做出了決定,「你安排一下,我去見苗人鳳先生。」

等周述仁離開,陳韶有些不安。到歐洲的時候,陳韶自然知道歐洲的黨派林立。而大周在這方面就好了那麼一點吧。不過各種黨派學說同樣數量很大。大同黨在大周也算是一個比較激進的政黨。

如果可以的話,陳韶其實不太想與大同黨扯上關系。

可當下陳韶覺得自己需要更明確的理論指導。尤其在歐洲見到了康斯坦丁這樣的赤色分子之後,陳韶對于偏激進的黨派看法變化許多。

大同黨的偏激,在于大同黨的理念來自于‘大同世界’。雖然儒家也聲稱認同,卻不是儒家的核心理念。因為儒家講述的是尊卑秩序。

而大周尊崇的乃是荀子。隨著荀子復興,法家也迎來了被正名的好時光。

隨著孔孟的那套被逐漸摒棄,尤其是1870新政的影響。大同世界的理念再次完全獨立,出現了以大同世界為號召點的大同黨。

大同黨並沒有大量典籍。其旗幟理念來自于《禮記•禮運》。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基于這麼一段對美好未來世界的描述,所以來源很是復雜。

譬如寫出《包身工》的徐衍先生,就是大同黨的一員。同樣,不少很不成器的騙子,也自稱是大同黨的人。

如果沒有徐衍先生的話,陳韶對大同黨的評價就不會很高。

中午,陳韶見到了周述仁的老師苗人鳳。苗人鳳身材高大,皮膚發黃。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得過什麼重病。

陳韶本想著要與苗人鳳客套兩句,不成想苗人鳳開口就問道︰「听聞秦先宇到了陳軍長這里?」

「是。」陳韶說完,忍不住看了周述仁一眼。

周述仁當即給自己解釋道︰「陳軍長,這可不是我說的。」

苗人鳳笑道︰「我並不知道述仁在陳軍長這里當兵。本是听聞秦先宇到陳軍長這里,才前來。」

「難道兩位有什麼過節?」陳韶小心的問道。

苗人鳳搖搖頭,「文人相輕。也談不上有什麼過節。」

陳韶被這坦率的話弄到有些緊張。文人相輕這件事可是很大的過節好麼。陳韶是听說過許多高等知識份子之間的斗爭,很清楚理念上的沖突往往比刀兵相見更可怕。

苗人鳳並沒有多談這些私人恩怨,他繼續說道︰「陳軍長救災之能,令人印象深刻。到了此時,正到了危機關頭。走錯一步,都會讓陳軍長受到極大折損。不過走對一步,前途必將不可限量。」

這話與陳韶看過的戰國游說家記載頗為類似,既然周述仁敢為他老師引薦,想來周述仁也是為了他自己。陳韶就笑道︰「還請先生教我。」

苗人鳳爽快的說道︰「陳軍長可知自己得罪了多少人麼?」

陳韶立刻有些不耐煩了,這話並非苗人鳳第一說出來。朝鮮戰區司令部里面,好些人或明或暗的向陳韶說過此事。陳韶不快的答道︰「我雖然不敢以救災之事當成道德護身符,卻還真沒想過這等事。」

苗人鳳點點頭,「若是如此。陳將軍就可以避禍。接下來只用做一件事,盡快將土地與人口登記造冊,交給朝廷。陳將軍就可以從此事中解月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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