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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窮人的戰爭(二)

陳韶排長又陷入了那種相當木然的狀態之中。此時所有的體力,精力,都要放到行軍之上。靠兩條腿行軍就是如此,如果腦子里面還有別的想法,可沒辦法走出去這麼遠。

但是陳韶作為排長,還得分出一部分精力用來與這個世界有連接。沒辦法如那些士兵一樣,除了行軍之外已經別無想法。

這條道路是南下的大路,部隊並沒有走距離最近的小路。雖然這也是為了讓運輸用的汽車能夠隨著部隊行動,但這也大大提升了部隊遭到敵人進攻的幾率。

而且團長鄭海山也沒有采取分路行動的模式,就這麼擺開一字長蛇陣的南下。

陳韶心里面很是不安。不禁猜想,鄭團長這是不是要把部隊當成誘餌呢?

轉念一想,鄭團長若是要找部隊當誘餌,頂多是找一個營來當誘餌。一個團長的權限也就這麼大而已。

把整個團當成誘餌,那必須是級別更高的指揮部門才能決定。

想到自己的部隊在整個戰場中可能的地位,陳韶對于‘不公平’有了更深的認知。可即便如此,陳韶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以前那種因為看明白不平事而生出的憤慨。

陳韶感受著自己的心情,不禁對鄭團長大大感謝起來。

雖然鄭團長所說的未必是對的,但是陳韶暫時沒找到更合理的解釋。在鄭團長的解釋中,憤怒是源于對于死亡的恐懼。

普通士兵們並不知道自己到底身處何方,只有在死亡逼近到眼前的時候,普通士兵們才感受到死亡。

身為基層小軍官的陳韶卻因為接受過良好的軍事教育,在接到命令的時候就能做出自己的判斷。甚至是做出非常準確的判斷。

但對于陳韶而言,這一切都沒什麼意義。除非是陳韶敢冒著事後被殺頭的風險立刻逃走,否則基層小排長陳韶少尉與普通士兵一樣,都要被命令派往前線。即便知道自己正在參與一場死亡沖鋒,也得去死。

死亡是平等的。挨上一槍,或者被炮彈命中,不管是元帥還是少尉和小兵,都會死。

會讓人感受到不公平的就是通往死亡的過程。陳韶是作為被命令的一方前往死亡,雖然每個人都會死,但是在軍隊中,命令別人與被別人命令,天然就存在不公平。

憤怒的感受,就轉向了這份天然的不公平。

陳韶捫心自問,的確感受到了強烈的不公平。但是正因為在團長的指點下,理解了這份心情的緣由,陳韶並沒有之前那種仿佛被抽光了精力的反應。

此時的陳韶正精力充沛的執行著上頭的命令,向著危險的所在行軍。

甚至因為明了這一切,甚至有些明了自己的情緒。陳韶還有些多余的精神觀察著周圍的事情。

大路兩邊有些村落。光是看到那些低矮的土牆,以及茅草搭建的屋頂,就感受到了朝鮮的民生如何凋敝。

這樣的場景在一些畫里面見過,現在的大周首都燕京,重工業城市唐山,以及兵城保定已經見不到這樣的房屋。便是有,也是在遠郊地區偶爾能見到,用于臨時居住。

然而遠遠看去,進進出出這些破爛茅草屋的都是朝鮮人。陳韶甚至在停下來喘口氣的時候用望遠鏡觀察,從屋外繩子或者樹杈上晾曬的衣服確定,這些破茅草屋是朝鮮人居住的住宅。

看了一陣,副排長朱光啟前來說道︰「排長,喝口水吧。」

陳韶接過茶缸喝了一口,酸味在口腔里散開,登時有點生津止渴的感受。

陳韶精神一震,這才想起是自己命令泡的山楂干水。把水喝完,整個人感覺精神了不少。

就和部隊一起繼續進發。因為是下午出發,走了兩三個小時,天黑之前,部隊就開始駐扎休息。

二營就在一處道路變得村落休息。大周軍決不許擾民,部隊只是利用村子本就方便的地形布下夜間防御。部隊全部睡在外面。根本沒有進入民宅。

夜間巡邏的時候,陳韶更近距離的打量著朝鮮農村的房子。除了窮字之外,陳韶完全想不出別的形容詞。

不僅是房屋低矮,農田看起來也十分糟糕。在大周的宣傳畫里面,農村是平整的連片土地,中間有田壟,也有道路串連其間。構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農業區。

在村頭,還有拖拉機和大牲口。這是即將下地勞動的主要動力。可是得好好的安排。

但是在朝鮮,土地零散。看上去倒像是風景畫中那些小小的花圃。

然而眼前的一切絕非花圃,是真正的田地。村里面靜悄悄的,既沒有大牲口,也沒有雞。也沒有狗。

除了安靜就是安靜。彌散在空氣中的是些難聞的氣味,人類生活垃圾和污泥的氣味。

這里除了土地之外就是人,人們在沒有機械動力的鄉村里靠體力耕作土地。

缺少了工業的內容,讓陳韶感覺這里就是少了好大一塊,非常大的一塊。

天亮之後,部隊繼續進發。上午時分,有些人直奔大周軍隊而來。陳韶的部隊正好在這些人的前進方向上。陳韶雖然不想多費力氣,還是上前攔住。

那邊的人說著朝鮮話,陳韶听不明白。卻見那邊的人拿出紙筆,刷刷點點寫了一段文字,陳韶一看,這些人通過文字表達,他們是全羅道東學黨的人,此次前來是想為大周王師帶路。

陳韶不敢自作主張,趕緊把這些人移交給營里。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陳韶被叫去營里。營長下令,「陳排長,你帶著你的排和這些東學黨的人一起試試那條路。」

「營長,這些人可靠麼?」陳韶問道。

「他們大概能靠得住。你和他們去的時候小心些。」營長明顯做了決定。

陳韶知道自己一個小排長只有听命的份,但是心中還是有些不安。關于李朝的腐朽,陳韶非常有感覺。

在朝鮮待了有段日子,在漢城也待了幾天。陳韶從來沒見到任何一個看上去能與大周上層有相同感覺得上層。

那是一種直覺。如果能干事的上層,無一例外都是神態淡定專注。而李朝的上層看著都是想‘隨機應變’,那種焦躁是無能之輩們特有的模樣。

這些自稱東學黨的家伙們身上也有那樣的感覺。他們好像在渴望什麼,強烈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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