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巨靈氏」率眾消失之後,魏昊還不覺得如何,但淮陰城中的百姓,包裹知府彭如晦,都是瞬間腦海中多了諸多傳說、記憶。
讀書人就像是恢復了曾經看過的知識,而普通百姓,則是多了听來的傳說。
這個傳說,就是「鬼斧神工」和「力 華山」。
太古人皇「巨靈氏」為黃河開道而 開華山,這就是太古的重要傳說之一,因為如今人族掌控的「坤元之道」,或者說「坤元造化之術」,就是從「巨靈氏」開始。
只不過這段記憶,在某個時間點上,被人巧妙地抹去,而且不為人察覺。
魏昊跟別人不同,他是一個穿越客,本就不熟稔此方故事,所以也沒有那種微妙感。
不過,「劍衣刀榼」之中的一片紅色鯉魚鱗片,卻是在此時閃爍了起來。
魏昊記得,這是「河水龍神府」的長史所贈,原本是邀請他前往黃河的憑證信物,結果因為種種原因,此行未能成功。
拿出了這枚紅色鯉魚鱗片,魏昊有些好奇,感應到其中的呼喚之後,魏昊對著鱗片問道︰「長史有何指教?」
「魏君有恩于河水,特來感謝……」
然後就听紅色鱗片傳來話語,說起了諸多前塵往事。
曾經的華山,是阻撓河水東行的大山。
河水想要東流,需要繞上幾千里路,這也使得河水上游,淤塞如大澤,時不時就決口引發大洪水。
直到「巨靈氏」掌握了「坤元之道」,這才 開了華山,並且將兩岸的山巒一腳蹬得老遠,這才讓河水奔騰東流,不再止步上游。
經過多年的流淌,河水灌既兩岸,也就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千里沃土,這就是「中原」。
盡管河水也會泛濫,但論功行賞,河水終究還是功行于人間,成為「四瀆」之列。
「河水龍神府」的龍神,更是有別稱「河伯」,這個「伯」,就是指為長者的意思。
「河伯」,就是水澤江流的老大,可見其功德之深厚。
自然而然,將阻撓河水東行華山 開的人,就是河水的恩人。
「巨靈氏」是河水的恩人,但他被遺忘了。
魏昊又將「巨靈氏」從遺忘中拯救了出來,對河水上下而言,顯然稱得上有恩這樣的說法。
「長史,魏某乃是夏室叛逆,還望知曉。」
「魏君但有征召,大河上下,必有響應。」
長史的回應,讓魏昊有些錯愕,甚至有些不解︰「‘河水龍神府’又何必趟這趟渾水。」
「此乃道義。」
有了這個回答,魏昊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笑道︰「希望某打到黃河邊的時候,使君能同某小酌一杯。」
「幸甚之至。」
言罷,雙方這才放下寒暄,魏昊收了紅色鯉魚鱗片,心情也是相當復雜,萬萬沒想到這其中還會有這麼多的故事在。
涉及到了人皇,涉及到了五岳,還涉及到了黃河。
不過,這次出手,大局已定。
「淮下妖魔」暗中潛逃的數量極多,還敢留下來的,大多都是本就有些家底的大妖、妖王,有野心也有想法,再加上盤亙在此許久,享受到了各種好處,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有恆產者有恆心,「淮下妖魔」現在只要是將領軍官,都是算得上有恆產,哪里舍得這些家業白白拱手相送。
哪怕對面是魏赤俠,那也是不甘心的,但有幾分成算,都想搏一搏。
不過它們這些江湖妖魔,哪里曉得廟堂正宗的算計,這光景,出賣「淮下妖魔」最爽快的,不是別人,正是「水猿大聖」的分身之一,也是「淮下妖魔」的首領——妖道侯通。
淮陰府城城北,接連遭受挫折的侯通已然明了事不可為,魏昊的「蕩魔義軍」根本沒有什麼損失,反而士氣大增。
本來烏合之眾之間互毆,拼的就是高端戰力,但是現在魏昊實在是凶 ,典型的人間 男,在高端戰力上出現了短板,那麼剩下的,就是兵敗如山倒。
而且隨著「蕩魔義軍」逐漸形成「軍陣之勢」,對高端戰力的依賴也會降低,到時候,只會是越挫越勇,越戰越強。
差距會變得無比巨大。
「‘斬首十萬’,給我雷部,不過分吧?」
營帳中,有個背身雙翅的神將,一臉傲然地看著侯通,「大聖,只要交好我主,你應該明白其中的好處。」
「‘斬首十萬’?!這里不過就是三四十萬妖兵魔將,你一張嘴,就要十萬?」
「哼!我‘太上天庭’將會開闢陰間小世界,到時候掌握接引魂魄之權,並非難事。十萬新鬼在手,對我‘太上天庭’有大好處!」
「現在還不是你們‘太上天庭’輪值!」
「這跟輪值無關,我雷部有震懾魂魄之威,三界盡知,能力使然!」
「既有能力,何不去淮陰南斬了那魏大象,奪了他府君的鳥位?」
「呵,你莫要用激將法,跟這等天生神人斗法,除非有萬全算計,否則,我是不會輕易出手的。」
背身雙翅的神將不搭理其余憤怒的仙人,而是對侯通道,「大聖,我可以保證,到時候必會支持你重臨地府!」
「你保證?你不過是雷部大神,你以為你是仙帝天君!」
「那爾等打算怎麼瓜分?」
沒有理會挑釁,神將直接問道。
「‘太一天庭’拿大頭!‘斬首十五萬’!剩下的,你們五家隨便分!」
「什麼?!你們好大的胃口——」
「這些‘淮下妖魔’,都是罪孽深重、作惡多端,幾元會都不可能洗月兌罪孽的妖邪,拿下它們有諸多功德,‘太一天庭’就算現在統領天界,拿大頭就算合情合理,但拿十五萬……是不是太狂妄了一些?」
「不要再吵了!先將‘淮下妖魔’一網打盡,魂魄收入‘鎮魂幡’中,如何分配,待辦妥了再說。眼下這些妖魔已經聞風喪膽,倘若魏赤俠有所動作,只怕會一哄而散。」
「不錯!先拿了人頭再說,免得夜長夢多!」
說話間,竟是有諸多大神已經開始行動,尤其是背身雙翅的神將,一個個布置雷雲,頃刻間就把數百里淮下籠罩了起來。
同時,大風封鎖了四方,讓惡鬼厲鬼都月兌離不得。
地底更是有諸多動靜,一條條土龍在其中徘回。
感應到這一切的侯通,心中冷笑︰真是急不可耐啊。
不過這樣也好,橫豎他也有功勞在其中。
只不過,不能以侯通的名義,而是「水猿大聖」。
淮陰城中,彭如晦感覺到天地變化又反復無常起來,感慨卑微渺小無助的同時,也是重新抖擻精神,撐了多少個月,終于撐到了希望。
他怎可能在這個時候放棄。
「告知城內百姓,就說魏赤俠已經率眾前來平妖,如今已經到了城南三十里!」
「是!」
內城百姓的最後一點精氣神,就是全靠希望吊著。
饑餓、病痛、窮困、煎熬……
這小小的內城,度日如年。
在一年前,人們還會因為左鄰右舍的離世而悲傷,現在,只有澹然甚至是麻木。
輕描澹寫地將親人焚燒或者掩埋,然後扔到外城,僅此而已。
還堅持下去的緣由,那大概還是不甘心就這麼淪為妖魔的口中食、杯中血。
此刻,終于有了一種得到解月兌的感覺,不是死亡,而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只不過,還沒等到城南的義軍殺到,淮陰城的北方,卻是傳來了喊殺聲,天上地下,皆是五彩華光在閃爍。
站在城頭的彭如晦看得真切,那些都是法寶踫撞,還有恐怖的陣法。
同時,彭如晦還听到了大夏王師特有的號角聲,其中更有聲聲呼喊。
「奉旨平妖——」
「奉旨平妖——」
「奉旨平妖——」
……
神情古怪的彭如晦,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但他為官多年,竟是揣摩了幾遍,就明白了其中的內涵。
「搶功……」
搶人頭。
彭如晦見怪不怪,他給朝廷上奏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除妖監和本地修真已經離不開「淮下」,才停止了上書。
整個過程中,他見識到了各種「喪事喜辦」「好大喜功」,搶功這種事情,甚至是最微不足道的。
「呵……」
彭如晦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神情有些麻木,然後,他在左右修真護衛震驚的眼神中,敲爛了已經滿是裂紋的知府官印。
他不干了。
徹底不干了。
原本,他還僅存一點點僥幸,待淮陰重定之後,他必將進京痛斥朝政,而後重整旗鼓,為王前驅,將這一片污濁,徹底掃清。
現在,他不干了。
更不會去想。
因為這是妄想。
痴心妄想。
「明公!」
「明府!」
「彭公,何至于此!」
左右修真護衛,都是淮水隱世的修真,屢次拼命在外求援,這才有了淮陰府可以堅守到現在的物資。
刀兵甲葉、糧秣穿戴,一應吃的用的,到後來,就是全靠這些修真的舊時人情。
可惜,這年月,人情越用越少。
數百年前的交情,總不至于說能夠養活幾十萬張嘴。
到後來變成十幾萬張嘴,那也是養不了的。
再到後來幾萬張嘴,那依然是養不了。
饒是鬼仙境界,這光景,也是被一文錢、一粒米給為難得猶如窘迫走卒。
實際上,也正是因為這番折騰,這些個隱世的鬼仙修真,其實也悟性大增,奈何修為半點沒有增加,法力更是虧損,傍身的法寶,如今久不曾維護,也不剩下多少威能。
但越是如此,越是讓他們產生了堅定的修行之心。
他們在人間的,修的就是功行人間,沒有其它。
「待魏赤俠到了淮陰城外,某將前往投效。」
「明府!」
「不可啊明府!切不可如此!」
「明府三思,三思……」
要說為了夏室跟魏昊作對,他們做不到,可要說直接投靠,想法是有的,但勇氣缺少。
實在是夏室還有力量,同時各處軍閥強橫,投靠誰都行,投靠造反的魏昊,多少有些忐忑。
也怕成為炮灰。
「諸位不必再勸,彭某心意已決。」
彭如晦心情復雜,他不是少年意氣,而是明白了現在的狀況。
他看到的,不再是凡間刀兵相向,而是鬼神翻飛,法力踫撞,這是神通廣大稱雄的時代。
夏室的氣運,到此為止。
他相信夏室還有諸多神通、法寶,但跟他彭如晦無關,因為「淮下妖魔」如此凶橫,如此暴虐,夏室沒有拿出來。
那麼,不管有多麼強橫的手段,在他彭如晦看來,跟沒有並無區別。
但魏昊不同,該出手時就出手,這是真正的人間英雄。
更何況,魏昊震懾妖魔猶如 虎下山,什麼妖王魔頭,他殺起來如殺雞,這等英豪,總有成事的那一天。
再者,他彭如晦無所謂魏昊能不能成大事,他只在乎魏昊能不能斬妖除魔!
能,就是一切!
他彭如晦已經不在乎功名利祿還有前程。
無用!
無用!
統統無用!
此時此刻,一眼望去,彭如晦看到的不僅僅是各種法寶的施展,那些五彩華光,其實他也不在意,但是,外城那一個個墳包,一座座墳頭,此時再看,讓他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