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危機解除,林緣的臉色好看了不少。
要是剛剛那位大主教暴動朝著眾人殺來,他攔不住。很遺憾,那時他也只能選擇激活戒指保全自己了。
林緣暗道幸運,回身說道︰「沒事了,大家繼續走吧。」
但他沒有得到回應,只有遠處的時英聳聳肩膀,用手指了指他的背後。
林緣順著看去,看見了自己缺失了半邊龍翼的撕裂傷口。澹紫色的血液正緩緩地滴落在地面上,生長出奇異的枝狀透明結晶來。
一股迷人的馨香隨即飄蕩,隊伍里的大人和小孩都潮紅著臉,目光迷離,壓抑的吞咽口水聲非常清晰。
林緣皺起眉頭。
倒不是自己的傷勢多麼嚴重,而是他竟然這麼快就忘了自己受傷的事實,明明他親眼看見大主教打破了他的酸液盾。
是有什麼無形的力量干擾了他?
林緣默默看了眼大主教離去的方向,強壓下疑慮。
正如大主教留下的提醒,當前他們最重要的事是盡快離開這里。
控制傷口處的血管閉合,一道焰流從林緣的手心甩出,將地面上殘留的血液結晶灼燒一空。
沒有了高等血脈力量的蠱惑,人們漸漸醒轉過來。
「我們繼續出發。」林緣再次說道。
他邁開腳步正要走,卻發現緊跟在自己身後的蕾芙麗身子扭捏,踟躕不前。
「怎麼了?」林緣問道。
蕾芙麗深深呼吸,鼓起勇氣道︰「大人,這條路很奇怪。」
她說完之後,澹藍的童孔輕微顫抖,指著旁邊的黑暗繼續說道︰「剛才古蛇教大主教出現,驅散黑暗時我看見街邊的路牌,上面寫著蘭翎大街。走了這麼久,我們還在蘭翎大街。」
怎麼可能?
林緣第一反應是不信。
短暫瞥見的事物是很容易被腦補成自己熟悉的樣子的,特別是在自己嚴重缺乏安全感時。
能夠蒙蔽蕾芙麗他們眼楮的黑暗,在他這位二環術士的眼里可是一覽無遺。
林緣差點覺得這是蕾芙麗在險境中自發產生的安慰心理,但他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了方才自己忽略掉傷口的事情。
血脈力量沸騰,他的眼童再次拉得狹長。
這一次,在刻意地觀察下,林緣心情沉重地看清了街道路牌上的字語︰蘭翎。
蕾芙麗說的沒錯,他們真的一直走在同樣的街上,沒有靠近城門。
「麻煩了啊。」
林緣試著尋找影響自己判斷的神秘力量,但毫無收獲。于是他停止了繼續前進的計劃,將隊伍的人都緊急聚集了起來。
煉金蠟燭被放置在六芒星陣的六個尖角上,躍動幽藍色火焰,表面流轉不休的半圓護罩從法陣上升起,將人們保護其中。
孩子們圍成一團,聚在兩位老師的身邊,互相擁抱給予勇氣。蕾芙麗和凱文也盡量保持溫和的面容,和孩子們說著充滿希望的話語。
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無論他們做什麼,真正能決定他們命運走向何方的還是站在護罩外的兩位少年。
他們並排而立,不算高大的身影在城市黑暗的映襯下隱隱約約,紅與金銀交織,顯得更加神秘非凡。
「為什麼不走了?」時英開口問道。
「走不出這條街。你在隊伍最後面,一路上有沒有發現奇怪的地方?」林緣說道。
「怪物很多,算嗎?」時英笑了一下。
林緣搖了搖頭。
他走在隊伍前面,也殺了很多怪物,這沒有什麼稀奇的。
「說點別的吧。你可是,以你的能力,接觸了這些怪物應該能知道不少關于它們的信息。」
「呵呵,我倒是听到了一些它們說的話,不過就像它們萎縮的腦子,話的內容不連貫而且意義不明。」時英望著林緣補充說道,「我復述給你听吧。」
「失陷節點、永死者、太陽從地心升起、霧與蛇落入深淵、無開始無結束……」
「這些話是這些怪物在死亡前說的。我想了又想,實在沒想明白它們的腦子里裝的什麼。或許是瘋言瘋語?」
林緣輕輕捏著自己的下巴,目光沉凝。
霧、蛇和深淵很好理解,就是熵之星主意志的三個側面,也是顯化的三柱神。其他的話多少就有點莫名其妙了,不知指向什麼。
林緣思索了一會,還是放棄了理解。
這些話過于破碎,至少對他們現在的處境來說並沒有幫助。
「真的走不出?之前那誰不是就離開了?」時英指著大主教破空而去的方向說道。
「你覺得他當時的狀態正常嗎?何況,那里是去城市中心的方向,我們是要離開城市。」
時英︰「……」
霧氣更濃,像是河流般從他們站立的周圍流淌而過,一道道黑影隨之而來。
它們站在光芒的邊界,在黑暗里靜靜地注視著眾人。
「凱文,護罩在變小。」蕾芙麗極力壓抑心中的恐懼,眼楮死死盯著護罩顫動收縮的邊緣。
「我也看見了。但那兩位大人還在,我們不能失去信心!」凱文緊握著騎士劍,守在眾人的外圍。
多謝祖父傳下來的劍,二十多年來他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了騎士信條里的堅毅勇敢。
時間緩緩流逝,法陣的光漸漸只能照亮護罩內部,濃郁的黑暗幾乎是貼在了眾人的臉上,那兩道人影也瞧不見了。
人們手心冒汗,死寂的氣氛中,忽地一道人影穿過護罩走了進來。
是林緣。
疲憊的感覺瞬間襲上所有人心頭,他們想要放松地笑,卻發現自己的面部已然僵硬,根本笑不出來。
林緣眼楮掃過所有人,問道︰「你們誰身上帶了水?」
人群騷動,片刻後,一個小男孩緊張地舉起了手里的水壺︰「大,大人,我有帶。」
「好。」
林緣手指勾動,水壺晃晃悠悠地飄飛到他手中。
無形的精神力展開,抓握出壺里的水,在他手心上方形成了一個表面不斷波動的水球。
彭!
就在人們新奇地盯著這團水時,水球炸散成無數水滴,射入了黑暗。
但沒多久,黑暗里射出水滴,在林緣的手上重新匯聚成了相同的水球。
「果然如此,這里的街道早已處在了畸變的空間里。」林緣感嘆。
令他憂慮的是,所有的水滴一滴不差地折返回他的手上,這意味著空間已經完成了720度的循環,要想突破只能采用暴力。
可惜現在的他沒有這樣的實力,而循環的空間正在不斷縮小。
時英顯然也發現了這點,他走到林緣身邊說道︰「我可以走出這里,了不起再帶上你,至于其他人……」
時英眼角余光瞥向凱文等人,言下之意就是讓林緣放棄。
「再等等吧。」林緣嘆息道。
他不是個迂腐的人,真到了那一刻他也只能說抱歉了。
凱文等人也感受到了氣氛的異樣,默默咬緊牙齒。
怪林緣他們要放棄自己?如果不是林緣他們出現,眾人早就死在怪物們的手中了。
只能怪自己太過弱小。
黑暗迫近,護罩開始發出卡察的聲響,周圍亮起了無數紅色的光點。
這是怪物們嗜血瘋狂的眼楮。
等到黑暗淹沒這片方寸地,合攏的空間將把內部的事物都擠成齏粉。
屬于怪物們的盛宴也將開始。
砰。
護罩破碎成流光,煉金蠟燭火苗熄滅,各自從中部斷成兩截。
黑暗傾瀉而下,強自鎮定的學生和老師發出驚恐的尖叫,林緣眼中閃過一抹不忍,輕聲說道︰「走吧。」
時英點點頭,身上的紅衣延長,將林緣罩住。
但就在這時,震天撼地的巨響突然在城市中央炸開,一團艷紅的火球急劇膨脹,一層層空間之浪撲面而來,擊碎了不知多少的空間枷鎖。
「神言,安魂曲!」瘋狂又寧靜的話語響徹整座城市。
黑暗被照亮,無數扭曲的怪物哀嚎著在火光中蒸發。林緣驚詫抬頭,看見了火球中幾乎只剩下一個頭顱的大主教。
他仰天怒吼,宣泄著前所未有的強悍力量。
「無用之舉。偉大的霧河已經降臨,古蛇侍從,你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某個存在被觸怒,本來稀薄的黑暗 然沖天而起,壓制火焰,如同巨口瞬間吞掉了火球。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世界在此刻陡然寧靜下來。
萬物陷入了慢動作,比黑暗更加深邃的刀突兀自高空雲層降落。
它太過巨大了,僅僅只伸出了一半刀身,就觸及了大地上的這座城。
黑暗連同其下流淌的霧河被輕易切開了一道豁口,刀身震顫,瞬間絞滅了不知多少的怪物邪魔。
林緣一怔,突然覺得這把刀是那樣的熟悉。
這神秘莫測的材質、淵深如海的氣息,就像是遠在長生界里林可可身上的佩刀一樣。
可這怎麼可能?
「生死兩界幽冥刀。」一旁的時英出神地說道。
「你在說什麼?」林緣不由得扭頭看向時英。
後者愣住,撓了撓頭,表情困惑︰「我剛才有說什麼嗎?」
「你說這是生死兩界幽冥刀。」林緣把時英之前的話語重復了一遍。
「哈哈,可我根本不認識它啊。是你現在這具身體太弱,受到影響出現幻覺了吧。」時英笑著說道。
他可不記得自己有說過什麼。
林緣緊鎖眉頭,沒有再爭辯。
許多個疑惑在他內心里翻涌,卻組合不起來。
這個世界好像有點不對勁。
「別糾結那些了。這把刀可是替我們做了一件好事啊。你看!」時英興奮地拍了拍林緣的肩膀。
霧氣潰散,刀氣劃過的地方,一條光明的路直通向城市盡頭,正擺在所有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