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緣順著洞壁不斷往下滑，起先周圍還有著澹紫色的熒光，後來只剩下黑暗，而且越來越粘稠，如同某種膠狀物質，充滿不詳氣息。
在下落的過程中，林緣能夠感受到黑暗中傳來吮吸的力量，同時有許多觸須般的細小精神分支纏繞而來，想要影響他的精神。
當然，這些舉動對未來身來說毫無意義。
「深度抵達地下一千九百米，這里的精神觸須遍布泥土，比植物的根系還要發達。」
「我要去的地方還要在更深處，屬于黑死仙的地下王國。」
「但行動也不能太急，嚇跑了它就不符合我來這里的目的了。」
林緣思緒起伏，心里念頭一動，身體猶如幻影，無聲間穿越眾多精神觸須，重新以加速度墜向地底更深處。
又下墜了半個鐘頭，穿過十幾萬米距離，黑暗晃動，光明與新鮮的風陸續出現，林緣張望四周，發現自己已經月兌離了管洞，正站在無比遼闊的地下空間的上空。
穹頂洞壁上明暗閃爍的礦物質充當著虛假星辰，精神觸須團簇成的日月運轉在雲霧里。
雲霧下方的大地上，大大小小的村落呈放射狀有規律分布，最顯眼的是中央的巨大宏偉石城，里面矗立著數百座高大的尖塔樣式建築。
「就先去那里吧。」
林緣很快選中了目標，朝著石城飛速降落。
……
石城里，一間間房屋的大門敞開著，大街上人山人海，人們穿著長袍捧著暗黃色經書，神情麻木蒼白。
「主在上，牠祝福我們，也恩恕我們。」
「牠將智慧賜予世人，好叫我們能攀附上神聖，遠離愚昧。」
「聖哉，聖哉，迷路的魂靈啊，一起歌唱，蜜糖就在此處，痛苦都會消亡，因這乃理想國，牠的國……」
人們朗聲誦著，捧著經書的右手高高舉起，左手撫按著右胸。
林緣眉毛輕顫，看破了表面的幻象，哪里有虔誠的教士們，只不過是一群尸體在念誦經文。
拖著上半身在地上爬的、心髒挨著肋骨垂落在胸腔外的……都是要塞來的戰士，尸體沉入大地，原來都來到了這里。
這些人手里舉著的也不是什麼正經的經書，而是一只只潔白的紅眼小甲蟲。
大街上，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林緣很快引起了這些人的注意。他們機械地擰轉過頭顱，死寂的目光看向這個不敬主的沉默者。
「屏住呼吸，別听它們唱聖歌，不想死的話就跟我來。」
街巷的拐角暗處忽然伸出一只手拉住林緣的衣服，林緣神色微微一動，順勢被拉了過去。
「你……」
「噓∼」
青年男子向林緣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將一對軟木塞放進林緣手里，示意戴上。
林緣將手掌靠近眼楮，軟木塞看起來由兩部分組成，前半部分瓷密而後半部分松軟多孔。
他將木塞戴上耳朵，世界頓時就變得安靜無比，空氣里的歌聲再也听不見。
「那些人都是尸體，早就已經死了。只是這里已經屬于黑死仙的領域，黑死仙的力量無處不在、侵蝕了他們。你要是听多了他們的歌唱，不知不覺也會加入其中，找不回自我。我的一些同伴就是這樣一去不回了。」
軟木塞里傳來青年悲哀的聲音。似乎是察覺到林緣的疑惑，青年指著自己耳朵里的木塞又說道︰
「這是營地里琪拉的作品，一定距離內，木塞可以振動將我們的神念轉換成聲音傳遞過去。」
「千萬不要直接神念交流！雖然不想承認，但在這里，黑死仙的確有這些人嘴里的主的幾分模樣。我們這些潛入者要是被它發現就完蛋了！」
「哦？听你這樣說，像我們這樣的潛入者還不少？」林緣手指扶住木塞，嘴巴沒有動，對面青年耳朵里已經有了聲音。
「你學得可真快。」青年見林緣很快掌握木塞用法，小小驚訝了一下，「是的，潛入者應該不少于3位數。許多人都意識到地下的不尋常，母蟲很可能只是個幌子，我們至今不知道黑死仙要干什麼。」
林緣點了點頭，地面上的戰斗是很慘烈，但只要靜下心來還是很容易發現地面下的玄機。
不過能夠選擇主動下來真的需要非凡的勇氣。
「糟糕，他們過來了。我們先轉移，這邊有個小門，快跟上！」
街巷外腳步聲在接近，青年面色一白，連忙挪開擱在牆上的木頭，現出一扇小鐵門。
兩人立刻鑽了進去，而在青年把入口重新蓋住不久，人群就涌進了巷子里。
走在最前的紅衣教士鼻翼翕動，而後張開手臂轉身面向眾人︰
「不必去追。」
「那惡的人早有罪罰在身，主讓他們離去，不讓我們找著，是讓他們繼續行在地獄，好知道救贖不是輕易可得。」
沸騰的人群平靜下來，左手按胸，右手高舉經書，齊聲虔誠感恩︰
「仁慈的主啊，一切都在您目光下。」
「聖哉，聖哉！」
教士滿意點頭，瞥了眼牆角的木頭率先走出了街巷。
鐵門後是曲曲折折的黃土通道，林緣跟在青年身後，一路閑聊也明白了這里大概的情況。
青年名叫許平安，進入地下有兩周多了，他要帶林緣去的是他棲身的營地，也是潛入者在這里最大的營地——活死人之墓。
「等會進去營地，林兄先別開口，交給我就行，營地里的老大脾氣有點古怪。」
通道盡頭的大門前，許平安停住，朝著身後的林緣再三叮囑。
「我知道的，許兄盡管放心。」林緣回應。
許平安點點頭，伸手去擰牆上的門把手，結果卻沒擰開。
「也許是生銹了。」他不好意思地說道，隨即用了更大的力，但門還是沒有開。
「不是生銹，門後面被反鎖了。」林緣上前肯定地說。
「門後面是什麼地方？」林緣接著問道。
「是城主府後院倉庫，也是我們主要聚集的地方。奇怪，這里從來是不會反鎖的。」許平安回答道。
「是故意的，應該是因為我。讓我來吧，你退後點。」林緣扭了扭手腕。
「林兄，你要做什麼？」許平安緊張後退。
「呵呵，當然是給他們點好看的。」
林緣靠近大門，抬起一腳重重踹在門把手上。
彭！
零件四散炸飛，整扇門連同門後的兩個人一起飛了出去。
「放肆！許平安，這就是你為營地帶來的新成員嗎？！看看他目中無人的樣子，他甚至還在笑，這種人還想得到營地的庇護？」
魁梧男子大手一拍座椅扶手，龍行虎步走來，足足2米2的身高俯視著林緣兩人。
「老，老大，林兄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剛才門一直打不開……」
「不要再說了！這樣的人我們營地是絕對不會收的！」男子斥喝，打斷了許平安的話語。
周圍觀望的人也畏縮地縮起脖子，不敢吱聲。
「老大，我在南城區看見紅衣主教修特了。如果我們不收留林兄，他絕對要被抓到，都是潛入者，力量寶貴，而且黑死仙的陰謀我們還沒找到啊。」許平安壯著膽子說道。
男子稍稍冷靜，「修特也來了啊，看來將來要有大動作了。行，只要他把這碗酒喝了，活死人之墓就接納他為成員。」
「謝謝老大，謝謝老大！」
許平安興奮地接過男子手里的酒，端到林緣面前，
「林兄，快快喝了吧！喝了你就是營地的一份子了。有營地庇護，修特也拿你沒辦法！」
林緣接過酒碗，微微晃蕩了下，沒有立即喝。
「怎麼了，林兄？」許平安疑惑道。
「沒什麼。」林緣微笑著搖搖頭。
他目光掃過周圍人，一只只潔白的紅眼小甲蟲正從他們的鼻孔里、耳朵里探出頭來，就連他手里的酒水中也爬出了一只。
它們艷紅的眼珠同時看著林緣，仿佛在質問著他為什麼不快點喝。
「相比碗里的，我還是選擇這一只吧。」林緣松開手，任由酒碗在地面摔碎。
就在營地老大要暴怒時，林緣直接抬起一拳轟沒了他的下半身，隨後澹定地從他額頭上捏住了一只格外大的小甲蟲。
小甲蟲還想掙扎，林緣直接甩了它兩巴掌。頓時，小甲蟲就變得老實，乖乖趴在了林緣的肩膀上。
許平安以及附近的人身體晃了晃，面色重新清醒。
「咦？老大，您有看見林兄去哪了嗎？剛剛還在的。」許平安左右尋找，疑惑不解。
「別找了，在這呢。他突發惡疾，剛才死掉了。你們抬他下去好好安葬。」林緣指著地上的半截尸體，語氣自然。
他肩上的甲蟲雙眼閃過紅光，許平安和其他人立刻恍然大悟。
帶著惋惜和悲傷，許平安等人抬著尸體離開了後院倉庫。
林緣看了看倉庫里剩余的人，又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蟲子，眼里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顯然，這個地下的國度是個死者與蟲子的國度。
潛入者或許有，但絕大多數已經是活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