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二百六十九章 此道長青

殿里發生的大事,長生山上的弟子們是不知道的,長生山下的凡人們也不會有察覺。

對眾人而言,如同老神仙的溫宗主還在,這片方圓三千多公里的天就不可能會塌下來。

但溫志成終究是撐不了多久了,他比誰都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

講道堂里,溫志成把自己從小帶大的三名真傳弟子喚了過來。

祖師畫像前,三名弟子撲通跪下。溫志成面色嚴肅,極為鄭重地將掌門戒指從手指取下,放在了大弟子的手中。

「廣靜,我走以後,長生宗就由你來執掌。廣定、廣平,日後你二人要努力輔左師兄。長生宗的未來就交給你們三人了。」

「是,師父。」

三人齊聲答應,低垂的眉眼里滿是哀傷。

這位如師如父的老人就要走到終點。

溫志成溝壑縱橫的臉舒展笑容,枯瘦的手在弟子們頭頂一一撫過。

「莫要做小兒姿態。」

「我還記得啊,你們以前不都吵著要當仙人嗎,現在的你們可都是修行有成的修士了。」

「時間啊,過得真的很快。」

老人說著說著,陷入了回憶,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前的那個白天。

他從迷茫中蘇醒,看不見長生宮,沒有師兄長輩,周邊大地一片荒涼。

一切仿佛結束,一切似乎剛剛開始。

……

在溫志成的主持下,大弟子廣靜順利接過了長生宗宗主之位。

對于這個結果,所有人都覺得理所應當。

畢竟,誰都知道長生宗副宗主盧青酷愛閉關和雲游,而原宗主溫志成也確實在化神巔峰境界停留了太久。

不只外界人士,就連長生宗弟子也在好奇。卸任了宗主之位,待在長生殿里的溫志成要多久才會出關,長生宗又多久可以跨入聖地行列?

「同道者又少一人。」

寧靜的仙月宮,尊月夫人于月星遙望大地,目光感傷。

「那老道欠我的丹藥材料還沒還清呢。」

靈械高塔里,正在為「珍」保養身體的常恆動作一滯,想了想,他取出一張欠條,隨後把它丟進了火里。

「算了,世間純粹的靈魂本來就不多。」他輕聲地說。

長生大殿內。

溫志成月兌去了宗主錦服,換上了破舊的道袍,身上布滿暮氣。

大殿正中的牆壁上,青衣少年的畫像被四周長明的燭火照得很清晰。千年時光過去,畫像顏色沒有一點褪澹。

溫志成手持細香,恭敬朝著畫像拜了又拜,隨後將香插到香爐里,坐回了蒲團。

他活不了多久了,但剩下的時間還能念一念長生經。

聲音很輕很慢,卻不慌張,帶著從容的安寧。

「長生,祖師。」

在一遍遍的經文誦念中,溫志成直面內心,忽然生起一個念頭。

他這一生忙忙碌碌,求的究竟是長生還是再見祖師?

念頭生起,經便亂了,溫志成再也不敢抬頭看祖師畫像。

直到幾天後,他體內的法力散盡,修為盡失。

生命的最後幾秒,畫像飄下純白的光,照在溫志成的身上。

他停止了誦經,驚訝地抬頭。祖師的畫像仿佛活了過來,目光看著他,溫潤而慈祥。

這一刻,溫志成心中所有的情緒都離去,唯有一片安寧。

他眼角頓時流下淚水,叩首于地上,虔誠呼喊,

「至德至威長生祖師!」

再也沒有起來。

「唉……」

長生殿內一聲嘆息,畫像中的少年翩然降落塵世。

林緣本不打算再參與靈界世間的人與事,可感情一事實在是難以捉模。

「他已死去,所以我顯化這里,也就不算干擾他人生命進程了吧。」

林緣自說自道,招手將溫志成的魂魄收攏掌中。

溫志成不會想到,所謂的長生宮,所謂的長生祖師,不過都是昔年林緣杜撰的傳說。

他也不會想到,自詡長生宮遺徒的自己,不過也是林緣當時選中的一只猴子,幸運融合了可能性之種變化而成。

「就讓真相永遠埋葬在歷史里吧,這種玩弄歷史與生命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林緣心情很差。

因為溫志成他們憧憬的長生祖師不像仙,反倒更像魔。

……

林緣是在皇宮里找到第九世的盧青的。

王國不大,只是靈界眾多國家里尋常的一個,但盧青卻是貨真價實的太子。

「先生,我將來可是要當皇帝的!怎麼能和你去修道呢?」

「先生,你很厲害!但我是不會屈服的!修道就不能娶三千個老婆了!」

「先生,你這樣是不對的!你怎麼能串通我父母呢!我都要被母後打裂了!」

「嗚嗚嗚,我要修道!先生,我不當皇帝了!你帶我走吧!」

事實證明,人的是沒法做到和嘴一樣硬的。

在現任皇帝、皇後以及眾多王妃、弟弟和妹妹們喜悅的目送下,盧青一步三回頭,流下感動的淚水,被仙師林緣拽著手,帶出了皇宮的大門。

開始浪跡天涯。

「盧青啊……」

「師父,我不叫盧青,我的名字是楊飛!」小男孩認真糾正道。

「道號,道號你懂嗎,小鬼頭。入了我門,就是仙家人,塵世俗名就不要用了。」

「盧青,這是兩文錢,你去前面街上幫為師買三個窩窩頭來。」

林緣搖頭晃腦地說道,在盧青的小手上排出兩文大錢。

「可窩窩頭一文錢一個!還差一文錢。」盧青瞪著眼,注視著林緣。

「傻啊。那店在做活動,小孩子過去買,一文錢還送一個小窩窩頭。你買兩次,把送的兩個小窩窩頭換成大的。不就三個了嗎?」

林緣輕甩拂塵,拍在盧青腦袋上,語重心長教導。

可憐盧青貴為太子,哪里想到還有這種操作,當下震驚得目瞪口呆。

「我做不出來!」盧青紅著臉說道。

「為師肚子里能撐船,飯量大,一餐兩個窩窩頭少不了。如果為師去買,你可就要餓肚子了。」

「餓肚子,就長不高了。」林緣偏過臉,語氣風輕雲澹,眼里好似閃著詭異的光。

盧青身體一顫,臉蛋皺成苦瓜。又看了看自家師父破洞裝的道袍,知道兩人是湊不出第三個銅板了,當下心一橫。

「我去了!」

林緣微笑。

不多久,盧青燥紅著臉回來,手里的窩窩頭不是三個,而是四個。多余的是店老板送的。

林緣一口一個,恬不知恥地吃掉了三個,讓啃著窩窩頭的盧青再次石化當場。

「師父,你根本不是仙師!父王和母後都被你騙了!」盧青悲憤大喊。

「為師又沒說過自己是仙師。為師是修道者,教你的當然是道啊。」林緣折下路旁的竹枝,悠然地剔著牙。

「那你教我修道!不然你就是騙子!」盧青情緒稍微穩定。

「好呀。從今天開始,你就先修長生經吧。」林緣回答。

于是,看不見終點的道路上,兩人再度和諧出發。

早上念經,中午念經,晚上念經,盧青看遍了長生經上的365個字,爬過了一百座山,越過了一百條河,與林緣抵達了廣闊的大海。

雲影交錯,天光正好。濕潤的海風吹動兩人一般破爛的道袍,揚起長發。

林緣張開雙手,仿佛要將大海都攬進懷里,深深吸氣吐氣,他向著旁邊的小少年問道,

「你有什麼感受?」

盧青神情恍忽,死去的記憶開始攻擊他。

過去幾年不堪回首的旅途涌上心來,被風吹雨打磨礪成小臘肉的他感覺心里有太多話要說,但面對眼前無垠的大海,又都如潮水退去。

「大海啊,你都是水。」

憋到最後,盧青終于說出了一句廢話。

「不賴。」林緣卻贊賞著說。

既然已經看過了山海,就是時候回歸人群了。

稍作休整,林緣帶著盧青開始流竄在各個小鎮大城。

當地宗門是一定要去拜訪下的。美其名曰論道演法,但盧青很有意見。

他覺得是去送人頭,俗稱挨打。

「師父,你教的長生經屁用沒有!境界也屁用沒有!修仙者都是有法力的!」

橋洞底下,師徒相見。

俊俏臉蛋腫成豬頭的盧青情緒失控,抓著林緣搖晃,好懸沒把他道袍給搖散了。

「冷靜!好徒兒冷靜!我們是修道的嘛,沒法力也很正常。」林緣安慰道。

「我不修道了。太憋屈了。師父你知道嗎,我一個築基期仙人,被煉氣期渣渣從頭錘到尾啊!我跑了兩條街,才擺月兌了他!」

盧青松開手,自暴自棄地坐在地上。

「不修道也修不了仙。」林緣拍拍道袍,悠然自在地說。

盧青腦袋一歪,氣得在地上躺平。

「要不,師父你把你的逃命絕學教給我吧。每次挨打,您老人家都能 得沒影!我要學這個!」盧青恢復了點理智,坐起身來。

「這個你學不來。」林緣搖頭。

「為什麼?」盧青問道。

「此法過于高深,你資質愚鈍,學不會的。」林緣說道。

盧青眼前一黑,又躺在了地上。

「徒兒挺住!我這還有一絕學,只有你能成功!學了它,天下你大可去得!」林緣急忙上前。

盧青回光返照,「說。」

「此法名‘道德’!」林緣緩緩張口,表情高深莫測。

「道…德……」盧青眼中有了光。

林緣的絕學並不復雜,橋洞底下促膝長談一晚,盧青就掌握了所有要領。

次日,盧青就大張旗鼓地打上了之前宗派的大門。

當地居民紛紛好奇跟去,想看看世間何人如此勇 ,竟敢不敬仙師?

空地上,李修士看著眼前的「豬頭」少年,面容古怪。

「你這築基期廢物,上次算你跑得快,現在又來找打?」

可出乎他意料,盧青不但沒反駁,還捂著頭大喊,慘叫聲令人震驚。

不但如此,盧青還不知從哪扯出一副帶著鮮紅血跡的擔架,搖晃著倒在上面,用虛弱至極的聲音傳音全場。

「我五歲修道,十歲築基成功。與師父路過此地,本想與這里的道友論道演法,交流心得。哪想竟遭此毒打!」

「我不信是貴宗作風不良,一定是此人道德有缺!」

盧青人雖然在地上,魂已經走上了道德高地,朝著對面指指點點。

周圍吃瓜群眾一片嘩然。

他還是個孩子啊!來交流道法竟遭此橫禍!

一瞬間,場上輿論轉向。

面對人群憤怒的目光,李修士手腳冰涼,面色驚慌。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們是切磋。他是築基,我才煉氣啊。」

但人們已經不想听他說話了。

人群已經找到了想要的真相。

宗門里旁觀的長老坐不住了,這少年是在動搖他們宗門在當地的根基啊!

如今只有一法可解。

長老立刻察覺到盧青話語里留下的台階,當下就黑著臉把李修士押了下去,又讓門人上前為盧青喂藥治療。

都是上好的藥!平日里他自己都舍不得吃!

盧青傷勢很快好轉,群眾們也在安撫下恢復了平靜,對宗門又產生了信賴。

果然,宗門還是好的,就是一小撮道德低下的修士敗壞了風氣!

當天晚上,盧青神清氣爽地回到了橋洞下,還帶了許多慰問特產。

「此道如何?」林緣笑著說。

「甚妙,甚妙矣。」盧青砸吧著嘴,似在回味。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