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霧氣飄動在古城之內，唯有四位神明站立的地方，空出了一片。
卡洛斯等人張開蝠翼，身體緊緊貼合在古城冰涼的地磚上。
霧氣撫過他們的臉頰，吹息著每一個毛孔。隱約間，卡洛斯等人看見了無窮的生靈在哭喊嘶吼。
「救我」「我不要往生」「放開我」「神啊，請寬恕我的罪過」
卡洛斯等人的臉上逐漸升起了同情悲傷的神色。
「對，就這樣」「加入我們」「你們為何可以活著」「感受死亡的極樂吧」
一張又一張透明的面孔從白霧中鑽出，它們扭曲著、變幻著，貪婪地舌忝舐地上的生者。
啪。
一塊散發無盡靈光的巨大玉牌落下，眾人身前的白霧被碾碎一空，透明的面孔在哀嚎中化為虛無。
「可悲的余燼。」
眾人眼神變得清明，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麼，臉色難看無比。
他們竟然在白霧的蠱惑下放棄了對生命的眷念，若不是其中一位存在出手，他們現在已經自願被白霧里的東西吞噬吸收。
「這里太危險了！」
「我的上帝，這是對我們追逐永生的懲罰嗎？」
「我們還能活著回去嗎？」
伯納德覺得自己又要瘋狂了。上一次是因為墨利亞對身體的影響，這一次則是源自精神的重壓。
卡洛斯看著自己的同僚們恐懼的面容，也不由得失神悵惘。
這種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永生，是否真的值得呢。
呲。
天地間忽然亮起了一道光。
白色霧氣連同它里面的生靈余燼，在剎那間就燃燒殆盡。
在這道光的照耀下，古城的景象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轟隆！
卡洛斯等人猛然停住了呼吸，腦海中有驚雷炸響。
神秘的往生城竟然只有一半！
四位神明站立的前方是無盡的深淵，慘烈的斷口橫亙了整座城池。
難以想象在遙遠的過去，這里究竟發生了什麼。
「恭迎帝君！」
「祝賀帝君醒來！」
神明們齊聲跪下，語氣虔誠狂熱。
卡洛斯等人極力朝著前方的深淵望去，他們感覺自己正在接近最古老的真相，面見最尊貴的神。
黑暗的深淵涌動，莫名的存在蘇醒。另一道光綻放，照耀了世間。
這時，所有人才意識到，原來之前的光不過是深淵中的帝君睜開了眼楮。
祂的目光比太陽還要耀眼，祂的身軀比深淵還要黑暗。
祂是最終極的死亡，是一切生靈命運的歸宿。
只是對視的一瞬間，卡洛斯等人就連忙低下頭顱，額頭觸地，以最虔誠的姿勢朝拜。
似乎不這樣，就是罪無可赦，要面臨最恐怖的刑罰。
煌煌的目光掃過眾人的身軀，所有人感覺自己仿佛變成了一本書本，被深淵中的帝君一一翻閱。
這種被完全掌控的恐怖感幾乎要摧垮他們的精神，身體不斷顫抖。
直到一點點綠光飄起，帝君才停止了翻閱。
是墨利亞生命樹的氣息！
卡洛斯等人內心狂吼。
他們怎麼會不認得？它是西國變化的源頭，也是穿越這個新世界的媒介。
沒有想到，墨利亞生命樹竟然也會和眼前這個神魔般的存在有聯系。
它比西國的人猜測得還要神秘古老。
「原來已經過去了五千萬年。」
「自然之主蘇醒，想必長生真仙也歸來了。」
「過往的老朋友還剩下多少呢？」
「黃昏才剛剛開始啊……」
深淵中傳來嘆息，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住了所有人，托舉著他們不斷向上。
「回去吧，自然之主的眷者。這里只歡迎死者。」
卡洛斯等人渾渾噩噩，不斷拔高。一層又一層光怪陸離的世界迎面撲來。
而在最上層的世界中，他們看見了熟悉的血族古堡。
「我們活著離開了？」
「那位帝君放過了我們？」
「墨利亞生命樹和自然之主是什麼關系呢？」
所有人神情恍惚，這段時間來的遭遇簡直怪異離奇。
在回到古堡世界的最後一刻，他們忍不住低頭望了一眼。
猶如隔了層玻璃，模糊的景象中，他們看見了塵封的城門打開，無窮的生靈涌入城池，消失于深淵之中。
「唉，人手不足啊。再這麼下去，我非得精神分裂不可。」
深淵中，偉岸如大星的帝者驟然收縮成常人大小，露出了林緣的模樣。
他施施然從深淵中走出，來到了四位神明的面前。
他們一動不動，氤氳體表的華光散去，冕服下是四具冰冷無情的機械身軀。
「失去了機械統合意志的兵主實力大打折扣，不過配合靈界賦予的規則，倒也勉強擔當得了神明。」
這些兵主都來源于獵鷹文明主的封印。
道性林緣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封印了億萬兵主的羽毛筆被他轉化為了一方時空，融合進了靈界的暗面之中。
為了編造靈界的神話傳說，林緣時不時就會從靈界暗面抽出幾個兵主，來客串神明。
「不過，畢竟不是真的神明。只要喚醒它們戰斗，這人造靈魂很快就在兵主的強運算中崩潰了。」
「要想真正復刻神話景象，也只有等待真正的生靈成長起來了。」
林緣的手在它們的身軀上劃過，重新為它們注入了人造靈魂。
接下來的時間里，他耐心地一點點引導兵主融合人造靈魂。
幾天後，林緣松了口氣，面露欣喜，手指前端生成符咒，點在四位兵主的眉心。
機械的身軀上，交叉繁復的紋路一閃而過，四位兵主重新籠罩在華光之下。
他們恭敬地朝林緣一拜，隨後分列在往生城的四周，冷漠的目光注視著無窮無盡的死者亡靈。
在靈界，沒有輪回，只有往生。
無論生前是什麼種族、身份、修為，踏上往生路後，只能一直向前，最終投入往生淵。
靈魂分解，失去所有記憶、聯系，只剩真靈重新轉生在靈界中。
「該回去了。」
林緣瞅了瞅，發現基本沒問題後，身影消失在了往生城中。
……
山王城是羅陵山脈附近最大的城池，由一只強大的虎妖建立而成。
一塊塊巨大的條狀石頭堆壘成高達50多米的宏偉城牆。
拿著長矛的豹人站在城門的兩側，銳利的目光掃視著來往的行人。
衣著怪異的各類獸人扛著獵物、推著山貨，排著整齊的隊伍，有序地進出。
偶爾有體表激蕩法力的妖怪出現，就會被守衛們殷勤地迎接進城。
「見鬼了，這些妖怪比人類還人類。」
城門外，卓立扯了扯頭頂的兜帽，對眼前群妖進城感到難以接受。
「和山王城一比，谷部落實在是太落後了。」紀綿搖頭道。
「那位叫‘湯’的人很不簡單。也許，我們真的能在山王城找到長生祖師的足跡。」盧青說道。
「湯……」
眾人不由得想起了這幾天來的神奇經歷。
那位谷部落的湯不但預言了他們的到來，親自在峽谷外迎接他們，而且還幫助他們完善了法決。
他們只需要努力去構建法決，這位湯先知就能從未來知道他們完善後的法決，然後告訴現在的他們。
這直接打破了時空因果，簡直是犯規的能力。
「可惜預知未來負擔太大，不然我的八荒無敵長春經就創造完成了！」卓立可惜道。
「拉幾把倒吧，預知未來也不過是省略了時間，以你的腦殼能創出水遁術，已經出乎我意料了。」紀綿說道。
「好了，我們還是進城吧。別忘了我們和湯的約定。」
三人順著隊伍來到城門前，盧青掏出三枚貝殼，放到豹人守衛的手上。
「等等，你們把兜帽摘下來。鬼鬼祟祟的，藏在里面干什麼？」
豹人握著長矛指著三人說道。
盧青等人眉頭一皺，沒想到這守衛來了這麼一出。
「看什麼看！快摘下來！否則不準進城！」
豹人長矛下壓，面部的絨毛抖動。
嘩！
其余幾名豹人守衛也圍了過來，目光不善。
「是我們失禮了。」
盧青摘下兜帽，紀綿和卓立也隨之摘下。
「原來是卑微的人族，難怪要把自己藏起來。」豹人不屑道。
山王城里百族林立，人族的地位屬于底層。原因很簡單，只有人族沒有煉氣中層的強者。
最強者也不過是谷部落的啟，修為煉氣3層。听說最近還被刀螳族找上了麻煩。
「我們可以進去了嗎？」盧青問道。
「可以。每人再多交一枚貝殼。」豹人守衛露出兩顆大獠牙，邪笑著說道。
「沒錯，不然不準進城。」其它的守衛也附和道。
「踏馬的，老子這暴脾氣……」
「等等，卓立，別忘了我們的目的。」
紀綿伸手攔住擼袖子的卓立，從口袋里模出三枚貝殼，放在了豹人的手中。
「現在我們可以進城了吧？」
「算你識相。進去吧，別擋著後面人。」
拿到貝殼後，幾名守衛散開，讓開了道路。
三人抓緊時間走進了城門。
「紀綿，要是沒你攔著我，我非得要這幾只豹子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我卓立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被勒索！還是被一只豹子！」
卓立體表法力激蕩，不過有寬松的大衣遮擋，沒有引起街道上其他人的注意。
「所以我才說你還是當卓家二少爺好。這世界太危險神秘了，該當孫子還得當孫子。」紀綿勸道。
「他大爺的。煉氣、築基、結丹、元嬰……這孫子之路看不到盡頭啊！」卓立郁悶道。
「孫子之路……」
盧青面露古怪地看著卓立，這年輕人的思維他是跟不上了。
可別亂了計劃。
「我們先找個地方歇腳。明天就按計劃擺下擂台，打響人族威名。」盧青趕緊提議道。
「听盧道長的。這一路走來，也確實有點累了。」紀綿說道，「卓立，你也少抱怨了。明天擂台有得你打的。」
「嘿嘿，小爺我已經煉氣5層，攻防法決都有。盧道長、紀綿，你們放心，我明天必定拿下！」卓立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幾人沿著街道主干道前進，沒多久就找到了一家中意的旅館。
「幾位先生打算住多久？」美貌的半貓人甜美地招呼道。
她的面容和人族幾乎一樣，白皙的皮膚上只有一層微不可查的絨毛。
身材曲線婀娜，頭頂一對貓耳偶爾抖動兩下，調皮靈動。
「我去，是真的貓女郎！」卓立雙眼放光，喉部發出吞咽唾沫的聲音。
「矜持點。」紀綿用腳踹了卓立的小腿一下。
卓立馬上回擊回去︰
「紀綿你個悶騷，別以為我不知道。大學里，你的高數書里藏了一堆貓女僕圖片。」
「這，這你怎麼知道的。」紀綿大驚失色，仿佛重新認識了自己的好朋友。
「你以為我分享給你的畫冊，為什麼每期都有貓女僕啊？本來畢業後打算邀請你開個貓女僕咖啡店的，沒想到竟趕上了修仙。」
「不過也好，以後就有真正的貓女僕了！嘿嘿。」
旅館的貓女郎根本听不懂眼前的兩個客人在說些什麼，只好保持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開三間房，住兩晚。」
盧青掏出貝殼說道。
「好的。這是多余的貝殼。」貓女老板說道。
「請問一下，這附近有賣烏寶草的店嗎，最好是百年份的。」盧青問道。
湯幫他們預知了幾次未來，精神受到了不小的創傷。
恰好，盧青的長生經中，有一種治療精神的靈藥是煉氣期也能煉制的，目前就差烏寶草了。
「百年份的烏寶草挺少見的。不過，最近城里開了一家店，它那里一定有賣！」貓女老板肯定地說道。
盧青獨自來到了貓女老板所說的店鋪。
倒也不遠，離他們入住的旅館只有100多米的距離。
「莉娜小屋。」
盧青看著頭頂的招牌，又看了看緊閉的店門，一臉不解。
這大白天的，怎麼就關門了？
「剛來的？」
坐在地上抓虱子的熊人發問道。
盧青點了點頭。
「老實等吧。可能等會開門，也可能很久以後開門。」熊人說道。
「這樣都有生意？」
盧青四下望了望，發現睡覺的、搓背的、打坐的，店鋪前竟然有一堆人在等候。
「唉，有什麼辦法呢？很多草藥只有這有賣啊，甚至出得起價錢，一些傳說中的靈草都能帶走！」
「是啊。山王就曾經在這里買走了一株大品赤血草，修為大進！」
山王都來光顧了？
盧青听部落首領啟說過，山王的實力可是在築基期！
這莉娜小屋背後究竟是何許人物？
盧青本來還納悶，以妖怪們的粗魯脾氣，竟然會安安分分等在門外。
現在看來，一定是店主修為高深莫測，之前無禮的人都受到懲罰了。
盧青無奈地嘆了口氣，施咒招來一陣風，把地面吹干淨，盤坐在了上面。
忽然這時，一位少年模樣的人走到了店門口。
只見他抬頭看了看招牌，直接扭開了門把，走進了店中。
「店主回來了？」
盧青朝旁邊的熊人疑惑地問道。
「沒回來啊。」熊人撓了撓頭，黑黑的豆豆眼中同樣疑惑萬分。
「店主是個女孩，沒他這麼高的。難道店已經開了？」
熊人起身，學著之前的少年去扭門把。
啪！
紫色的雷電直接布滿他的身體，熊人全身的毛都成了灰燼，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盧青眉頭一跳，趕緊把他拉了過來，一探鼻子，放下心來。
還有點氣。
第一百五十九章 山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