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妙兒醒來的時候,周遭是一處破廟。
夏九和冬七守在門外。
陪在自己身邊的,竟是季長如。
「你怎麼來了?」
她腦子鈍鈍地疼,太陽穴一跳一跳的。
自己被阿里莎的女婢拴在馬後面拖行,然後有個黑衣人救了自己。
為什麼夏九和冬七,還有季長如都在這里。
季長如把手里的羊皮壺遞到孫妙兒跟前,「別說話,先喝點水。」
嘴唇翕動時傳來的疼痛,原來自己都這樣狼狽了。
她接過羊皮壺,咕咚咚地飲了半壺,嗓子終于沒有剛才的灼燒感。
季長如的聲音泛著嘶啞,胡茬比上次見時更長了,黑眼圈盤踞在眼下,整個人憔悴極了。
「現在你肯信了?」
孫妙兒別過頭,不願與他對視,「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跟著你來的,不過你的人走得太快,我跟不上,繞了些路。」
季長如解釋的時候也低著頭,好像他做錯了什麼。
「何苦呢,為了他把自己弄成這樣?」
孫妙兒扶著身後的牆壁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去,「夏九,是誰救了我?」
難道是師傅的人?
她見到了那根短羽,上次在樹林,師傅和羽營的人交手時用的就是一把弩。
只是那人的身形與師傅出入太大,絕不可能是師傅。
唯一能解釋的通的就是師傅不便出面,于是派人來救自己。
只是在軍營時,符玉遲對她視若無睹。
她的心在那刻是真疼啊。
從前她不知為情愛心疼是什麼滋味,如今卻懂了。
再回去要一個解釋有意義嗎?
「我們回穎州吧。」
她望著不遠處,是軍營的方向。
自己和師傅,終會在穎州相見的。
在他們回到穎州的第三天,魏王的軍隊便已兵臨城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符玉遲並沒有派兵攻城。
于他而言,拿下這樣一座小城,實在是輕而易舉。
但是他沒有這麼做,反而選擇了按兵不動。
城中,平南城縣衙里已亂作一團。
「太後,臣願帶兵出站,與反賊做殊死一搏。」
張生民跪地請願,寧死他也要為忠臣骨。
其實太後心中比誰都清楚,他們已經退無可退。
但是身為太後,她的尊嚴絕不容任何人踐踏,尤其是那個賤人的兒子!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太後冷笑道,「你們平南城上下加起來不過三千精兵。」
「那太後有何高見?」
太後的朱唇此刻看著格外鮮艷,「哀家有個辦法。」
「三千精兵遠不夠與叛軍抗衡,不過若是加上城內所有的壯年男子?可否能湊夠兩萬人?」
張生民身子一僵,「太後,不可,不……」
「那張大人不如降了叛軍,將哀家和皇上交出去吧!」
太後拂袖起身,「哀家累了,張大人好好想想吧。」
張生民的面色駭然,他沒想到太後最後的辦法,竟然是要平南城與叛軍同歸于盡。
他一心想做個好官,忠君愛民。
所以舉朝皆反時,只有他毅然決然地站在了皇帝身邊。
然而太後竟然想用整個平南城百姓的性命來換她和皇帝的性命。
「單丘,你說,我該怎麼辦!」
張生民陷入了巨大的苦惱之中,听與不听,他都違背了自己的初衷。
「大人,您是平南城的父母官,此事由您定奪!」
無論張生民做出什麼決定,單丘都會支持,因為他這條命就是張生民給的。
第二日,城中張榜。
「凡家中有年過十歲男丁,皆到衙門登記造冊。」
孫妙兒看到這張榜時,就明白了。
太後抑或是皇帝,已經瘋魔了。
城中頓時人人自危。
然而更可怕的還在後面,所謂的自願登記造冊,都是假的。
張榜沒幾個時辰,衙門的民兵便挨家挨戶的開始搜查,帶著刀槍闖入民戶,但凡有年齡超過十歲的,不由分說,直接捆走。
小滿和小寧將將九歲,索性逃過一劫。
「他們不是抓人,是搶人。」
店里的伙計都被帶走了,家家戶戶只剩女眷兒童。
她若是坐視不理,整個平南城都會為太後的瘋狂決策陪葬。
「大人,請放我出城,我願與叛軍協談。」
孫妙兒找到張生民,表達了自己的意願。
張生民面色凝重,「協談?他們不就是想要本官叫出皇上太後嗎?做夢!」
「反賊,他們都是反賊!」
孫妙兒嘆了口氣,「天下大局已定,大人何必執著呢?」
「孫姑娘又何必勸我?張某就算戰死,也不會降于反賊。」
張生民反駁道。
「那就請張大人派一小隊人馬保護我,允我出城協談,也算是為平安城的百姓們盡一份心。」
她知道,魏王想要的並非皇上的人頭性命,他想要的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名聲,他想摘掉自己反賊的帽子,在史書上坦坦蕩蕩地留名。
第二日一早,由單丘領著一隊人馬,早早地在城門口等著。
「孫姑娘,走吧。」
軍帳外。
「主帥,城中派人來與我軍協談!」
符玉遲低頭握著一本書卷,「不談。」
「那姑娘,說是您的徒弟!」
符玉遲手上的書掉落在案,眉梢一抽,「讓他們進來。」
孫妙兒進去之間,緊張得手心出汗。
但她還是硬著頭皮,佯裝氣定神閑地進了軍帳。
今日她穿了身格外鮮亮的衣裳,她要堂堂正正地面對符玉遲。
「師傅,好久不見。」
符玉遲抬起頭,望著眼前的姑娘,「妙兒……」
他想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們真的好久沒見了嗎,師傅?」
孫妙兒在心里問自己,可惜她今日不是來要一個結果的,她只是作為使者來與他協談。
這一次,他們站在對立面。
「符將軍既已至城外,為何按兵不動?」
她的臉上保持著刻意生硬的笑容,為了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難堪。
男子的喉結上下滾動,半晌,才慢慢開口,「張大人派你來,想與我談什麼?」
「談能否撤軍,能否放過平安城一馬。」
「畢竟將軍也曾在這里待過,說起來,平南城的百姓對將軍,還算是有救命之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