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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 守諾

龐大海看向林葉︰「大掌櫃,這些人要怎麼處置,若留在這的話,怕是會打草驚蛇。」

林葉看向龐大海︰「為什麼你會怕打草驚蛇?」

這話把龐大海反問的,臉上微微發燙。

這些人如果按照大玉的律法來處置,肯定罪不至死。

但他們倒霉,趕上林葉了。

這倒也不能都歸于他們倒霉,還因為他們有足夠的勇氣,膽子大的沒邊了。

「全都倒吊在村子里,如果有人發現了他們,那就算他們命大。」

林葉吩咐完後邊轉身走了,龐大海看了看莊君稽,莊君稽似乎有些詫異。

莊大哥大概是沒有想到,林葉的戾氣會這麼重。

但莊君稽一句話都沒有說,林葉的處置,他不會干預,不管是放了還是殺了。

林葉是都護,必須要有他該有的威嚴,他的話在雲州就是至高無上的命令。

莊君稽沒有做過官,他也知道什麼該過問什麼不該過問。

這幾十個潑皮大概是不會活下來了,夜里沒人會來村子里,他們吊到明天早上再被發現,流血也差不多能流死了。

「動作麻利點。」

龐大海吩咐道︰「全都吊起來,倒著吊。」

他一聲令下,十幾名親兵立刻就動起手來。

這些人,是經理過孤竹大戰,冬泊大戰,經歷過無數次廝殺活下來的精銳。

他們的血在熱的時候比火還熱,血冷的時候比他們的刀還要冷。

大將軍說他們該死,那他們就該死。

大概一個多時辰之後,林葉他們已經到了距離稍遠些的一個村子。

此時雖已快到深夜,村子里依稀還能看到些亮著的燈火。

那受了傷的兩口子指點著,帶著林葉等人回到了他們的家。

吃過藥,療過傷,又是一路被抬回來的,那漁夫的狀態看起來好了些,最起碼恢復了幾分精神。

他們家里顯然不算多富裕,家里有四個孩子,大的已經十六七歲,小的那個才七八歲。

四個孩子沒有一個讀過書,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在那四個孩子看到爹娘被人打成這樣的時候,哭成了淚人,林葉也在這個時候退出了屋門,站在院子里,再一次仰望星空。

莊君稽走到林葉身邊問︰「你看到那個大些的孩子的眼神了嗎?」

林葉點頭。

他看到了,那是不該在那個少年眼楮里見到的凶。

毫無疑問,現在給那少年一把刀,他就敢直接找過去,不管打他爹娘的人是誰,他都能毫不猶豫的一刀捅過去。

「在一個區區縣令眼中不,是在那群潑皮無賴的眼中,這件事都不算什麼事,可對于那夫妻的孩子們來說,這是可以去搏命的事。」

莊君稽聲音很輕的說道︰「若一戶如此,街坊四鄰會同情,會幫襯,但不敢站出來發聲。」

「若十戶如此,這村子里的人就能團結起來,若百戶如此,他們拿起菜刀鐮刀,就是一支隊伍。」

林葉又點了點頭。

莊君稽道︰「我已經太久沒有離開過雲州城,原來在雲州城外的人,和雲州城內的人,活的根本不一樣。」

過了一會兒,那個少年從屋子里出來,眼楮血紅血紅的。

龐大海要阻攔,林葉示意他不用攔著。

紅著眼楮的少年撲通一聲跪在林葉面前,然後就一下一下的重重的磕頭。

「我知道你是大人物,如果不是的話,你也不敢去得罪那些人來救我爹娘。」

少年抬起頭,臉上還帶著淚痕。

他說︰「求大人把我帶在身邊,我當牛做馬也報答大人的恩情。」

林葉道︰「不必如此,你好好在家里照顧你爹娘,帶好你的弟弟妹妹。」

少年道︰「我想跟著大人,不只是想報恩,我還想出人頭地,我也想做大人物,只有我也成為大人物,我爹娘才不會再被人欺負。」

他昂著頭,眼神里是一種帶著些許凶狠的堅定。

「大人若願意留下我,我這條命就是大人的。」

林葉道︰「若你做了大人物,你會不會也像欺負你爹娘的人一樣,隨隨便便就去欺負不如你的人?」

少年使勁兒搖頭︰「我不會,我只想讓我爹娘不受欺負,不敢有人欺負他們。」

林葉︰「若我不能收你呢。」

少年道︰「大人不能收我,我便以後再尋機會,總不能這樣一直被人欺辱。」

林葉問︰「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回答︰「聶伏波。」

林葉問︰「這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少年道︰「爹娘說,我到一歲的時候還沒有個正經名字,只有個小名叫水娃。」

「我一歲多那年,有個雲游的道人經過這,過河的時候,我爹娘捎了他一程。」

「爹娘說,才乘船到河中,忽然起了一股邪風,船搖晃的厲害,把我也給搖晃醒了,我就哭,哭的聲音很大,巧了的是,我哭了沒一會兒風就停了。」

聶伏波看向林葉︰「那道人說,你這娃有點意思,問了問我的生辰八字,然後說怪不得,說我以後能鎮得住河,是了不起的人,我爹娘哪里敢信這個,但請那道人給我賜了個名字。」

林葉道︰「你起身。」

聶伏波隨即站起來,林葉伸手按住聶伏波的肩膀。

他的內勁把聶伏波的身體探查了一下,這孩子體質很好,但也只是很好,不能算是修行的苗子。

就算是,他現在看著已經有十六七歲,再修行,也晚了。

林葉道︰「聶伏波,明天一早我們會離開,後天一早,如果你有足夠的膽子,道縣衙去告縣令,我再考慮要不要收下你。」

聶伏波使勁兒點頭︰「好!」

林葉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語氣也緩和下來︰「我听你爹說,去年縣衙收過兩次魚稅?」

聶伏波道︰「去年兩次,今年才開春已經又收過一次了。」

林葉心里一沉。

聶伏波道︰「何止是魚稅,不向縣衙交魚稅不讓打魚,打了魚不交貨稅不讓賣,賣出去了還要交抽成,不交抽成還是不讓打魚。」

莊君稽問道︰「縣衙這樣做,不怕有人來查嗎?」

「誰會來查?」

聶伏波道︰「我爹說,整個水泊都被縣令宋樓給了他小舅子,魚市也是他小舅子的,這魚稅還有抽成,到底是縣衙要的,還是他小舅子要的,誰又能說的準。」

「我爹還說,就算是上面來了更大的官,可哪個不是走個過場就走的?」

「就算是有人問問為什麼收這麼多稅錢,縣令也可以說那不是魚稅,那是魚市行當的抽頭,和縣衙無關。」

林葉問︰「後天一早你去縣衙,擊鼓申冤,縣令大人若問你告誰,你就說告他,把這話原原本本的說出來,你可敢?」

聶伏波道︰「我敢,可我知道,我根本就見不到縣令。」

林葉道︰「你會見到的。」

說到這,林葉看向龐大海︰「給他一塊能用的牌子。」

龐大海立刻把自己的武凌衛腰牌給了聶伏波,讓他小心收好。

林葉道︰「你到了縣衙之後,若有人不讓你見縣令,你就把牌子給他看。」聶伏波把腰牌小心翼翼的貼著心口收好,然後點頭道︰「大人你放心,我雖然才十六,但已經是個爺們兒了,我爹說,大老爺們兒說出去的話就是釘牢了的釘子,不能動搖。」

林葉點頭。

「你去歇著吧,我和你爹娘再去聊幾句。」

林葉說完這句話後,邁步進了屋子。

龐大海看著那少年,眼楮里都是替這個少年開心,他都不得不感慨,這少年是多大的造化,遇到了咱們大將軍。

屋子里。

林葉坐在那漁夫大哥身邊,拿起他的手又把了把脈。

片刻後,他點了點頭︰「好好休養,兩個月內都不要再出力,不然會落下病根兒。」

漁夫連連搖頭,雖然搖頭都顯得有氣無力的,可搖頭的時候卻又那麼堅決。

「不行, 不行的,求大人再給我好好看看吧,再給我一些藥吃,我哪能兩個月不出力干活,要吃飯的,一家幾口人都要吃飯的。」

林葉伸手,龐大海立刻明白過來,把錢袋摘下來遞給林葉。

林葉把錢袋放在漁夫身邊︰「你是一家之主,你當然不能一直都不勞作,但這兩個月你就踏實歇著,錢足夠你用。」

那漁夫眼立刻就濕了,被人打成這樣他都沒掉一滴眼淚,此時卻有些忍不住。

「別起來。」

林葉伸手按住了他。

漁夫回頭看向身邊的妻子,那個被打的好像個大頭女圭女圭一樣的女人。

「替我給大人磕頭,快。」

那婦人馬上就要跪,被龐大海一把扶著了。

「我天一亮就要走,我也不是什麼大人,只是個做生意的。」

林葉道︰「我要去雲州,你把你們裊縣的事好好跟我說說,我可托人和雲州的大官說。」

一听說林也不是什麼當官的,那夫妻二人的眼楮里明顯出現了失望,那已經不是失望了,而是絕望。

「先生。」

漁夫對林葉的稱呼也變了。

他說︰「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幫我們,但你別去了,惹不起的,我不能因為我家的事,害了你。」

林葉道︰「他們喊我大掌櫃你听到了,我生意做的很大,能幫你說上話。」

漁夫道︰「先生,你怎麼還不明白,再大的生意,也大不過做官的一句話啊。」

站在一邊的莊君稽,因為這句話信都抽緊了一下。

他看向林葉,林葉似乎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

「說說吧,萬一有用呢。」

龐大海在旁邊勸了一句︰「要不然你就當是聊天,隨便說說,反正我們也不會害了你。」

漁夫猶豫片刻,然後點頭︰「行」

第二天一早,林葉和莊君稽他們就離開了這個小村子,太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他們的身影就已消失在聶伏波的視線里。

又過了一天,還是天沒亮,聶伏波就起來,穿戴整齊收拾好東西,朝著爹娘跪下來磕了三個頭。

他娘拉著他不撒手,說你不能去,去了連命都沒了。

聶伏波說,爹將教過我,男子漢大丈夫,吐口吐沫是個釘兒,咱答應了人家先生,咱就得去。

他娘又怎麼可能放他走。

聶伏波掙月兌開,看向他爹︰「爹,我去了,你好好勸勸娘,我相信那位先生,因為那位先生也相信我。」

漁夫咬著嘴唇,良久之後,重重點頭︰「去吧,你是老大,這恩情你去報。」

「是!」

聶伏波再次跪下來,又給爹娘磕了幾個頭,然後大步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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