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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最後一賭

不知不覺間,春天都已經過去了一大半,孤竹這邊從寒冷到溫熱的過度,快的好像沒有過度。

空氣中的那種燥熱,已經在告訴所有人,夏天就要到了。

林葉從龍章台率軍回來已有一個多月,陽梓城這邊的戰事,看起來依然還在互相試探的階段。

天子這邊,拓跋烈不到,象山大營的兵馬就不會過來封堵,所以等于沒有援兵。

拓跋寧休那邊,拓跋烈不到,他也不敢全力攻打陽梓,畢竟他的兵力也沒那麼足,可以到不計消耗的地步。

玉天子之前下旨,把兵力全都收回到陽梓城內,叛軍看似向前壓縮了些,可實際上,並無區別,反正是進不來城。

站在城牆上,玉天子俯瞰著城外的叛軍連營,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聖人。」

古秀今急匆匆的過來,把手里一份密信遞給天子。

「雲州加急送過來的。」

天子接過密信看了看,臉色一變。

「去傳林葉。」

天子吩咐一聲後,就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辛言缺派人送來的密信上說,已經將萬域樓拿下,象山大營兵馬距離雲州城不遠了。

出的變故就是,萬域樓派人殺寧未末。

寧未末沒死,可是死了林葉兩個朋友,還有不少大內侍衛。

動了就動了吧。

天子知道辛言缺和自己的區別就在于,辛言缺身上還有很多人本該有的感情在。

不久之後,林葉從大營趕到。

天子把那份密信遞給林葉,沒有說什麼,林葉看過後,也沒有說什麼。

兩個人就這樣安安靜靜的站在城牆上,足足又兩刻的時間誰都一言不發。

天子側頭看了看林葉的表情那張臉上沒有表情。

那雙眼楮里,甚至都看不出悲傷,可是天子知道,林葉之所以如此,只是因為和他太像了。

憤怒,悲傷,仇恨,殺意

這些情緒,林葉沒有表現出來,也只是沒有表現出來,不代表他沒有。

「你要回雲州嗎?」

天子道︰「如果你想回去,朕可以準你兩個月的假,一來一回,走快些也夠了。」

林葉搖頭。

天子點頭。

然後就是又一次的沉默。

就在這時候,古秀今拿著一份密報,又急匆匆的走來,雙手遞給天子︰「聖人,冬泊密報。」

天子把密報接過來看了看,眉頭微皺︰「陳微微?這是誰?」

林葉听到這個名字,回答︰「臣在雲州嚴家武館學藝的時候,有一位師兄叫陳微微。」

天子把密報遞給他︰「你看看吧。」

這份密報,是冬泊國君玉羽成匆派人送來的。

玉羽成匆在密報中說,有個叫陳微微的人,自稱是上陽宮弟子,得天子令和上陽宮掌教之命,來冬泊創建上陽北宗。

玉羽成匆還說,他已經答應了陳微微,將陳微微封為冬泊國師。

下旨將上陽宮北宗立為冬泊國教,可在冬泊境內廣收弟子。

林葉看完後,把密報遞給古秀今。

「他確實曾經為上陽宮弟子,在雲州天水崖已是藍袍神官,隨他師父,天水崖司禮神官到冬泊的時候,司禮神官被殺,他失蹤。」

天子听完後,點頭︰「是個有野心的家伙。」林葉道︰「可派人往冬泊告知玉羽成匆,陳微微沒有得天子旨意,也未得掌教允許。」

天子看向林葉︰「為什麼要這樣做?」

林葉一怔。

天子道︰「朕不會去在意一個上陽弟子的野心,他要在冬泊創建上陽北宗,要做冬泊的國師,朕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當。」

林葉懂了。

陳微微突然間冒出來,以上陽宮弟子的身份和玉羽成匆接觸。

是利用時勢。

巨先生刺殺天子的事,天子不可能不追究,玉羽成匆怕是整日都擔驚受怕。

現在,一個上陽北宗取代了巨先生的地位,不管是對于大玉來說還是對于冬泊來說,都不是壞事。

天子道︰「人生活在太平盛世,想要施展自己的抱負,追求自己的野心,要在朕定下的規矩之內。」

「在冬泊的人趕上了亂世,有抱負,有野心,朕都沒資格去阻攔誰,尤其是,利大于弊。」

他看向林葉︰「朕和你說過,朕的底線只有一個。」

林葉知道,是正確。

所以林葉沒有多說什麼,甚至根本就沒打算把陳微微的遭遇多說一些。

他也根本沒有打算說,他其實也覺得,陳微微在冬泊如果能創建上陽北宗不是什麼壞事。

但他想的不是對大玉不是壞事,而是對陳微微來說不是壞事。

「雲州那邊既然已經動手了,拓跋烈便會盡快進入孤竹。」

天子看向林葉道︰「你若不打算回雲州,就準備好決戰吧快了。」

林葉俯身︰「是。」

他不打算回雲州,不是不想為楚家兄弟報仇,而是要看準了仇人是誰。

一切的緣故,皆歸于拓跋烈。

若能在戰場上擊敗拓跋烈,殺了拓跋烈,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報仇。

與此同時,冬泊黎陽城。

拓跋烈也是站在城牆上,朝著遠方眺望。

「大將軍。」

元輕則快步過來,俯身道︰「從雲州送來密報,萬相被辛言缺從城主府請出去,大概是被囚禁了。」

拓跋烈點了點頭︰「沒什麼。」

他的視線,從南方轉向東方,孤竹的方向。

「黎陽城這個地方很重要,所以你就不要跟我去孤竹了。」

拓跋烈道︰「如果玉羽成匆聰明些,就會分派兵力在黎陽城駐守,截斷我回軍之路,我給你兩萬人,你守好黎陽城,我退路無憂。」

元輕則俯身道︰「屬下從不曾違抗過大將軍軍令,可是這次」

拓跋烈道︰「這次也一樣。」

他看著遠方說道︰「我們其實已經敗了,我籌謀十幾年的事,天子一一破之。」

「孤竹的局面變化,是我始料未及,這一戰不得不打,但已無十成勝算。」

「黎陽城是退路,這里你守著,我還能回冬泊,這里守不住,我們都是孤魂野鬼。」

元輕則在心里嘆了口氣。

「只是我生不逢時。」

拓跋烈這句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數千里外的老朋友听。

這個世上,拓跋烈能認為可稱為知己的人,也只天子一人了。

他想,天子大概也是這般感覺,所以這最後一次斗,才會斗的這麼你來我往。

天子大概是不想,就那麼無趣的送走這人間唯一的對手和知己吧。

如果天子想的話,可能連孤竹的局面都不會有。

「傳令下去。」

拓跋烈吩咐道︰「明日大軍開拔,沿途所過之處,十六歲以上,五十歲以下,所有男丁一律征召,不听召令者,斬。」

他看向元輕則︰「你隨我多年,是我部下,亦是我手足兄弟,黎陽城我交給你了。」

元輕則肅立行禮︰「大將軍放心,元輕則在,黎陽城在。」

拓跋烈嗯了一聲,大步走下城牆。

他其實已經想明白了,為什麼天子會去孤竹。

天子不想大玉發生戰亂,不想動搖大玉的根本。

但天子還想和他真真正正的打一場,讓他輸的心服口服。

天子能讓大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只是斗贏了勛貴世家,也是斗贏了天道規則。

再把拓跋烈這個老朋友送走,天子便是人間無敵。

他不退隱,他還有什麼樂趣。

第二天,北野軍全軍開拔,沿途所過之處,強擄男丁,搜刮糧草。

從黎陽城出發後走了十幾天的時間,到達了孤竹和冬泊的邊境。

拓跋烈知道,他此去孤竹大概是沒絕對勝算,他想把天子困在孤竹,可現在最大的可能是他被天子困在孤竹。

可他必須要去,因為他兒子還在孤竹,哪怕是把北野軍都陪葬進去,他也要賭這最後一把。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退路可言。

這一路上,百姓們飽受其苦,有的地方提前听到了傳聞,拖家帶口的逃走。

北野軍一路行來,百姓們遭受到的,比一場天災還要可怕百倍。

到拓跋烈的大軍進入孤竹的時候,已有百萬之眾。

雖然多數都是被他擄來的平民百姓,可這隊伍的聲勢看起來也確實浩大。

進孤竹之後,拓跋烈派人四處去宣揚,說大玉武凌衛將軍林葉謀逆,已經在陽梓城殺了玉天子。

他這次來,是要為天子報仇,是要誅殺逆賊。

凡是願意從軍討逆者,將來都是大玉的功臣,必會重賞。

結果還真的有不少孤竹百姓被他騙了,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是因為根本吃不上飯,覺得從軍的話,最起碼能一日三餐有個保障。

拓跋烈這叛軍隊伍便如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等到了距離陽梓城還有二百里遠的地方,他的隊伍規模已經不下一百五十萬。

他們走到什麼地方,就搶光什麼地方,能吃的全都帶走。

哪里有什麼行軍的秩序,只是漫山遍野的走,像是過境的蝗蟲一樣。

拓跋烈也故意不約束他們,而且派人宣揚,只要攻破陽梓城,城中所有錢財糧食,甚至是女人,誰搶到了就是誰的。

若是有本事在陽梓城里搶到了房子,那房子也是他的。

在這樣的蠱惑之下,這支叛軍隊伍的氣勢倒也格外膨脹。

沒有那麼多的兵器甲冑,這些人就折斷樹枝當長矛,手里能有把鐮刀的就算不錯了。

其中有些半大的孩子,開始還覺得害怕,後來反而覺得有趣,一路走一路玩。

有些年紀大些的,則明白大概此去無回,愁容滿面。

有的人用藤條編了個護甲,可這種東西能有什麼作用,不經過特殊處理的藤條,最多只能是給人點心理上的安慰罷了。

到了距離陽梓城一百里的時候,拓跋寧休趕來迎接他的父親。

這,還是父子倆十幾年來的第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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