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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降落在來茵城,這是中洲東部最大的港口城市,負責港口的貨運,進出口貿易。

這一次的談判,便是在此舉行。

落地之後,柳便帶著商隊離開。顧慎和陸南槿在簡單的道別之後,也就此「分道揚鑣」,兩人的最終目的地並不相同……按師姐所說,她要去看一看傳說之中的源之塔。

她需要從來茵往西出發,要越過好幾個城市,才能抵達源之塔所在的「上城」。

「尹恩大學士隱居在中洲南陸的小城‘林茨’。」

褚靈調出電子地圖,道︰「林茨距離來茵城並不遠,速度快一些的話,也就是兩三個小時的車程。」

這一次中洲之行,目的是找到「大學士」。

這個任務很重要,但時間並不緊迫。

「這是你第一次來中洲……當然,也是我的第一次,不如我們‘慢一點’,如何?」

顧慎望向褚靈,笑著開口。

飛機降落前,他便驚嘆于這座中洲貿易城的美景。

來茵城的建築如油畫一般精美細膩。

這里的街道十分寬敞,站在街上,能感受到陣陣溫暖潮濕的海風,還能听到悠揚的馬蹄聲音……這里是經濟發達的前進之城,早已經與【深海】高度融合,可人們還保留著一些老舊的風俗習慣。

中洲的許多貴族都喜歡「賽馬」,每座城市,也都會配備專屬的護衛隊,平日里騎乘駿馬巡守。

當然。

覺醒超凡的「馬匹生靈」,應該也是存在的。

「什麼叫……慢一點?」

褚靈怔了怔。

……

……

「噠噠噠。」

馬匹踏地,在青石板街的街道之上,踩出清脆悅耳的行進聲音。

汽笛陣陣。

兩道聲音,夾雜在一起,頗有些時空錯亂的感覺。

坐在車廂之中的褚靈,依舊帶著那張白貓面具,她忍住了好奇心,沒有掀起車簾去看窗外的景象。

「感覺如何?」

顧慎微笑道︰「有沒有上上個世紀的復古感?」

「感覺……還不錯。」褚靈面具下的面容,帶著一絲笑意,她細細回味,笑道︰「原來之前的人們,都是如此出行的?」

她當然知道,以前的人們騎乘馬匹外出。

可她並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滋味。

「是,會不會有點顛?」

顧慎也是第一次坐馬車,他笑著開口︰「需要我讓前面的師傅慢一些嗎?」

「不用。」

褚靈笑了笑。

初來人間。

她什麼都想感受,什麼都想體會。

搭馬車這種交通方式,的確很慢,很顛簸……理智告訴褚靈,這是被上個世紀之前,就被淘汰了的,不方便的交通工具。

可她坐在車內,心中卻止不住地感到歡喜。

或許是因為身邊這個男人的原因。

只要和顧慎一起,哪怕會遇到一些波折,她也覺得這樣的旅途很幸福。

雇人從來茵城驅馬車趕赴小城林茨,一路上需要穿過一片歷史悠久的古老森林,這里有存活了數百年的參天古樹,追逐嬉鬧的猴子,以及形形色色的昆蟲鳥獸……

斷開了【深海】的鏈接,反而會覺察到這個世界不為人知的美好之處。

終于在傍晚時分,馬車停下。

紅葉搖晃,前方已經可以看清「林茨」的輪廓,那的確是一座小城,與來茵沒法相比……大學士就隱居其中。

顧慎付了佣金,帶著褚靈下樓。

「聖十字學院在中洲的影響力極大,世界各地的名流子嗣,都想要進入這座學院進修。」褚靈和顧慎進入小城,看著街道兩遍的破舊門匾,下意識地困惑問道︰「尹恩從聖十字學院退下之後……應該積攢了不少的財富才是,怎麼會來到這樣的小城?」

這座小城,乍一看,倒有點像是顧慎的故鄉,青河區偏遠郊外的窮鄉僻壤。

不過中洲人口較少,小城市的大部分居民,基本都能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獨門獨棟的房子……這一點倒是青河無法相比的了。

褚靈雖然降世,但有些事情,還保留著【源代碼】的思維習慣。

她會去對物質進行一些理性客觀的比較。

擁有財富,選擇享受,這兩點往往掛上等號。

「或許,這就是那位大學士所選擇的‘余生’呢?」

顧慎笑道︰「有些人願意在高樓之上享受萬千擁戴,有人則願意默默隱于市井小巷之中……但無論那種選擇,最終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最後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褚靈怔了怔。

「最後的結局,都是歸于塵埃啊。」

顧慎止步。

他的面前是一座小院,院牆陳舊,但並沒有落灰……庭院外的欄桿爬滿了春藤,也不繁亂,顯然是常被打掃,此刻前庭之中,有一個蹲著身子,正在整理雜草的身影。

這道身影正在處理前庭花圃菜地的那些雜草碎屑,這是一個需要時間和耐心的瑣碎活兒。

他兩樣都有。

于是就這麼彎著腰默默蹲著。

而這兩樣東西,顧慎和褚靈也有。

兩人沒有按動門鈴,就這麼站在破舊小院的門前,隔著鐵欄和春藤,看著院內那人拔著雜草,窸窸窣窣。

片刻之後,小院里的人不再除草。

「你們要找人?」

那隱于雜草叢中的身影抬起了腦袋,打量著門外的兩個陌生來客。

他的聲音听上去並不蒼老。

出于尊重,顧慎沒有動用精神力。

所以在層層雜草落藤的遮掩之中,他無法看清庭院中那位拔草者的真實面容。

不過,傳聞中的尹恩大學士已經過一百二十歲了。

所以……這位正在清理庭院的男人,應該是尹恩座下的弟子?

「是的。」

顧慎笑了笑,開門見山︰「我們想見尹恩大學士。」

此言一出,那身影便低下頭,澹澹道︰「二位可以回去了。」

顧慎並不惱怒,依舊笑著問道︰「為何?」

「原因很簡單。」

蹲在庭院中的人,似是閑著無趣了,放棄了那些敲敲打打的除草工具,蹲子用力揪著最後一小撮雜草︰「一,尹恩不見陌生人。二,尹恩不認識你們。」

兩個條件結合到一起,就是答桉。

「閣下是……」

顧慎小心翼翼放出了一縷精神,他看清了眼前男人的容貌。

的確不是老人。

一個三十歲的青年。

「你可以叫我胡珀。」

青年終于拔下了那一撮雜草,他發出一聲愜意的長嘆,然後站起身子,來到庭院門前,他的身材相當高大,金發披肩,五官英俊,只不過眼神看上去有些滄桑陰沉。

「我是老師剛剛收下的弟子。」

胡珀的聲音被顧慎的動作打斷。

「胡珀先生,請您把這封信帶給尹恩大學士……就說是有‘故人’相見。」

顧慎早有準備。

在登門拜訪之前,他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

尹恩大學士年事已高,一百二十歲高齡,獨居偏僻之地,恐怕生活都無法自理……若想相見,還是需要準備周全才是。

那封信里,他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並且附上了身為【鑰匙】的部分證據。

除此以外,還有古文會在中洲的一部分名單。

「……故人?」

胡珀並沒有伸手接信。

他滿是懷疑地打量著著顧慎,以及旁邊那位戴著面具的年輕女子。

這兩位的年齡,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

眾所周知,尹恩大學士常年獨居于幽僻小院,他老人家,什麼時候有了這樣年輕的「故人」?

「煩請接信吧。」

顧慎微笑︰「若尹恩先生拒絕……你再過來通告便是。」

胡珀又是皺眉凝視了片刻。

最終他接過信,往小院的閣樓中快步走去……

很快,胡珀就一路小跑,跑了出來,他臉上換上了干淨的笑容,原先的陰沉滄桑之氣已消散地干干淨淨。

「小顧先生,褚姑娘,久等了。」

「多謝。」

顧慎看著這個變臉速度極快的男人,忍不住笑著問道︰「閣下平時都是這樣?」

「二位有所不知。」

胡珀無奈解釋道︰「因為‘尹恩’的名字太過響亮,即便躲到林茨這樣的小城,依舊有許多人前來求見……而阻攔那些來客,就是我平時的工作。」

原來如此。

中洲是學習之邦,如果每個年輕人都來這座庭院求見,那麼尹恩大學士也不用休息了……恐怕他也活不到一百二十歲的高齡。

「不過……倒是沒想到,二位如此年輕,還真與老師是‘故人’。」

胡珀微笑道︰「至少有一年,老師沒有面見外客了。」

「平日里,尹恩老先生就在這院子中?」

顧慎隨胡珀前進,打量著四周環境︰閣樓很老,木門吱呀作響,里面的光線也有些暗澹。

一進門,他就明白了。

閣樓熄滅的壁爐前,蜷縮著一個蒼老到不能再蒼老的矮小身影,而今已不是冬天,輪椅上的老人還包裹在大大的厚氅之中。

尹恩的坐姿其實十分安詳,只不過歲月拉長了這副皮囊,讓他看上去像是「縮」了起來。

一百十二歲。

這個老人,想要頻繁遠行,都很困難了。

「如您所見……」

胡珀輕輕地說︰「大部分時間,老師都會待在院子里,他的身體如今不太方便出行。」

顧慎和褚靈,對著輪椅上的老者,行了一禮。

後者用力睜著雙眼,渾濁的眼珠直視著兩位「陌生」年輕人,他的嘴唇不斷顫抖,看上去十分激動,可能是因為太過蒼老的原因,他的身體已無力做出過激的反應……

顧慎有些困惑地看著輪椅上的老者。

直覺告訴自己,在「尹恩.來昂納德」的眼中,除了激動,似乎還有一抹悲傷……

只可惜。

激動,興奮,亦或者悲傷,在歲月面前,都是破碎的塵埃。

老人被歲月碾過。

如今想要說出一句話……甚至是一個字,都十分困難。

「噢……差點忘了。」

胡珀連忙從壁爐旁的木櫃中,取出了一套精神鏈接設備,他將耳機佩戴在老者頭上,精神轉換的貼片器也貼在胸口位置。

這是花幟研發的產品。

可以幫助年齡大的老人,與外界正常交流……所需要的,就是一丁點精神力。

並非只有超凡者,才具備精神力。

某種意義上來說,只要能夠「思考」,就有精神力,不過是多和少的區別。

所以這套設備,哪怕是沒有開啟超凡修行的正常人,也可以自如使用。

佩戴設備之後。

老者眼神中的激動,平復了許多,他終于可以如自己所願,傳遞出衰老胸膛中的心聲了。

尹恩坐在輪椅上,臉上紅暈未散,依舊有激動之色暫留。

他的聲音,在小小閣樓中回蕩。

「鑰匙……」

「你……終于來了……」

顧慎有些緊張,他下意識望向胡珀。

送信之後,這應該是屬于「古文會」的私人會面。

可尹恩大學士,就直接當著胡珀的面,念出了自己的身份,這似乎不太妥當吧?

「無妨的。」

尹恩聲音沙啞道︰「胡珀是可以信任的人。」

此言一出,顧慎心底輕松了許多。

另外一邊,金發青年行了一禮,是十分地道的長野傳統禮儀。

「小顧先生,自己人。」

他微笑道︰「這幾年來,老師一直在尋找【鑰匙】,他一直在等待您的‘登門’。」

顧慎還了一禮。

他深吸一口氣,道︰「尹恩先生既然在等我,那麼想必也一定知道……我為何而來。」

「……」

輪椅上的老者沉默了數秒。

胡珀心領神會,他推動輪椅,露出了完整的壁爐,然後扣動地板上的某一塊暗磚,這座閣樓的地面發出了清脆的響動聲音,地窖的入口顯現而出。

顧慎直視著地窖,神情有些動容。

他的精神力,竟然無法深入!

「這里面……是艾倫圖靈當年留下來的一部分重要古文。」

胡珀替老師開口,道︰「既然【鑰匙】已經現世,那麼這些古文,便應當由【鑰匙】來保管,收藏……地窖里的內容,小顧先生可以隨時取用,瀏覽,參悟。」

「我今日拜訪,不僅僅是為了此事。」

顧慎將目光從地窖上移開。

他認真道︰「尹恩先生……我想要重聯古文會,我需要一個人,來作為中洲,乃至未來整個五洲的‘聯系樞紐’。」

短暫的靜默之後。

「你想……找我?」

「是。」

地窖打開,有塵埃飛揚。

整座閣樓,都彌漫于歲月的煙塵之中。

輪椅上的老者看著黑漆漆的入口,似乎想到了什麼,一陣劇烈咳嗽。

胡珀手忙腳亂,連忙將精神鏈接設備重新配好。

「抱歉……」

老者垂下頭來,繼續 烈咳嗽。

尹恩的笑聲,听上去有三分自嘲︰「你來得太晚了,我已沒有時間了……」

七分,是對生命的漠視,以及看澹。

是的。

他沒有撒謊。

顧慎看著老者,又看了看褚靈。

兩人心意相通……佔卜術的結果,也十分明了。

輪椅上的這位,命數已經到頭了。

「不過……我有兩個推薦的人選。」

尹恩聲音嘶啞,道︰「他們,比我更適合當所謂的‘樞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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