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陸……」
宋慈來到了小巷深處。
燈光晦暗，照亮女子的清冷面孔。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次看到陸南槿，對方的面容比先前看上去要柔和了許多……自從跟隨顧南風，去往長野修行刀術，南槿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改變。
此刻她抱刀靜立，如山如淵，比以前沉穩了許多。
「你拒絕清冢的邀請，想留在大都，保護我姐姐麼？」
陸南槿開門見山。
如此直接，反倒是讓宋慈出乎意料。
「是。」
宋慈輕吸一口氣，沒有猶豫地回答道︰「大都水深，暗流洶涌……我留在這里，自然是想保護夫人！」
「如果你真的想保護我姐姐。」
南槿平靜道︰「那麼你便不應該拒絕清冢。」
宋慈怔住。
「你很厲害，深海第十一層巔峰，整個大都，沒幾個人是你對手。」
南槿直視著眼前的男人，聲音冷冽，不留情面︰「可姐姐如今面臨的對手……是在大都之內嗎？」
這一問，讓宋慈直接無法回答。
他其實也知道。
在趙西來闔世之後，大都區的斗爭便已然落幕……後來覺醒法桉的硝煙一度蔓延燃燒到了長野，在白術先生熔煉火種之前，他還率隊北上過數次，負責保護南北談判的安全。
夫人真正的對手，早已不在大都！
「如果你希望姐姐能夠走得更遠，那麼你也應該走得更遠。」
陸南槿輕輕地說︰「這樣的話，深海十一層……是不夠的……」
宋慈眼神變得惘然起來。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姐姐帶著花幟站在了五洲的至高點，那麼深海十一層的你，拿什麼去抵抗四面八方洶涌而來的怒浪？」
南槿認真道︰「試想一下，假如時光可以倒流，當年獅子巷的事情，重演一遍，丟掉光明信物的你，有辦法攔住天空使徒‘秦夜’嗎？」
宋慈沉默下來。
他曾靠著光明信物，與鐵五交手……打了個五五開，一直拖到了酒神座「神臨」。
而酒神座，是七神之中的最弱者。
他的使徒，比不上秦夜。
「很顯然，你攔不住，悲劇會再一次發生……」
「就算再來一次，老陸還是會死……」
南槿的聲音里有一些悲傷。
「所以……」她輕輕笑道︰「唯有成為封號，才有資格對抗使徒。」
這是她閉關修行之時，時常會想到的事情。
如果時光倒流。
那麼讓她後悔一生的悲劇，還會不會發生？
「進入清冢，是無數人羨慕的機會……如果我是你，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南槿一字一句斬釘截鐵道︰「如果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何談保護他人？」
宋慈眼神變得復雜起來。
「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你。」
陸南槿聲音嘶啞，她是從小就埋頭奔跑的笨鳥，忘我的修行，拼命的苦練，只可惜在人生的前半段，命運並不會待見這樣的「傻子」。
她再怎麼努力，也比不上那些生下來便天賦異稟的頂級天才。
她努力所收獲的最大成果，就是在裁決所里拿到了「A級」的天賦評測。
她知道，自己再怎麼閉關。
神座也不會投來青睞的目光……神座會垂青的天才，一定是萬中無一的妖孽，可能是白袖，也可能是顧慎，總而言之不可能是自己。
陸南槿一口氣將這些話都說完之後。
她神情變得有些疲倦。
最後，她盯著男人的雙眼，一字一句道︰「宋慈，答應我，這一次去陵園……不僅僅是為了姐姐，也要為了自己。」
……
……
深夜，獅子巷宅院。
門口的石獅鎮守長夜，大紅燈籠隨風飄搖，晃起一片朦朧輝光。
【燈籠】這件封印物可以有效屏蔽深海的訊號感知。
除此之外，褚靈還掌控著深水區權限。
如今這座宅院，可以說是大都最安全的「信息避風港」。
「嘩啦啦~」
庭院之中，榕樹垂葉隨風作響。
一片又一片的銀色光幕，倒映而出。
坐在庭院中的陸南梔，抬頭看著面前這片銀色光幕，神情凝重。
這光幕上流淌著一行行人名，地址，以及相關訊息。
「這就是古文會的‘已知名單’？」
陸南梔沒有去問，顧慎是怎麼得到這個東西的……
他是【鑰匙】！
只需要知道這一點，便足夠了！
既然圖靈先生將其視之為古文會重燃的希望，那麼顧慎的身上，一定有著「重聯余盡」的特殊能力。
「是，但並不完整。」
顧慎展示了這份名單，道︰「只有這份名單，我們沒有辦法找齊古文會所有成員。因為現實世界中，有些人已經死去……或許他們在臨終之前，尋找了‘繼承者’，可‘繼承者’並不在名單之中。」
陸南梔眼神有些暗然。
就如……老陸一樣麼？
將【紅門】交付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後就此斷開會議室的鏈接。
「事實上，現階段最大的問題，是‘信任’。」
夫人雙手交叉，蹙眉思考了片刻，緩緩說道︰「在【深海】的高度監察之下，這份名單的出現，未必是一件好事。」
在以前，古文會諸成員，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線上會議越少。
每個人在現實世界中的生活，也就越安全。
至于所謂的線下接觸……顧慎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沒有發生，至少大都，長野，是沒有發生的。
「是的。」
顧慎也深感頭疼︰「想要建立‘信任關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陸南梔忽然看到了這名單之上的一串熟悉代碼。
「073……牯堡，林霖。」
073就是那個行事沉穩可靠，疑似北洲軍部高層的「大人物」……
這一年來，花幟和073的合作已經進行了數輪。
雙方都極有默契地沒有詢問對方身份。
可看到「牯堡」二字，夫人的眉尖便挑了起來，若是記得沒錯，顧慎前往北洲的第一站，就是牯堡！
如此說來……
「這趟北洲之行，我和073已經彼此確認身份了。」
顧慎看出了夫人想問什麼。
他輕聲感慨道︰「從073的性格來看，如果不是有了這一年的時間鋪墊，我們彼此信任，那麼線下的會面一定是以失敗告終。」
單單一個，便要耗費如此之久。
想要重聯古文會，何等困難？
「果然……073是北洲皇族麼？」
陸南梔沉思片刻，好奇道︰「這幾次的交互，雖然都是交易，但其實都是他在幫助花幟……這個家伙的來歷不一般，能夠悄無聲息的調動‘源能艇’，不被北洲中央城所監管，先前我猜他就是某個要塞的駐守者，至少是中型要塞。」
顧慎聲音復雜︰「是皇族……而且不是一般的皇族。」
「哦？」
陸南梔來了興趣，她調出北洲的邊陲地圖，放大再放大。
「牯堡……這個地方的戰略價值可不一般啊……」
夫人又調出林霖的檔桉，這份檔桉倒是沒什麼太大的機密，基本處于公開狀態︰「073竟如此年輕，他取下的戰功實在驚人……北洲最年輕的準將？」
「還有比這個更驚人的。」
顧慎道︰「他是女皇的弟弟。」
陸南梔徹底沉默。
她在這一刻明白顧慎先前所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女皇的弟弟……這樣的人物，怪不得與花幟交易，都如此隨性。
與073「確認身份」，無異是一種天大的幸運。
陸南梔腦海中又掠過一連串訊息。
關于光明城和北洲，以及林孟聯姻，神女幽禁……這些拼湊在一起，始終差點意思的消息，在「073」身份披露之後，得以成功串聯。
「原來如此……」
陸南梔望向顧慎，喃喃道︰「你的北洲之行，還真是‘精彩’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顧慎揉了揉眉心，苦笑道︰「或許是因為奇妙的‘命運之力’，我的身邊總是會發生一些妙不可言的巧合，這趟北洲之行，除了073，我還確定了另外一個人的身份。」
「誰？」
陸南梔仔細看了一遍名單，困惑發問。
「031……」顧慎聲音很輕地說︰「一直以來，他就在我們的身邊。」
夫人愣了一下，「我們……？」
電光火石之間，她腦海中迸出了一道身影。
「031是周濟人先生？」
她怔怔看著對座的顧慎點頭，眼神之中滿是震驚。
「嗯。」
顧慎緩緩點頭，道︰「老師的名字，沒有出現在名單之上……因為他如今離開了五洲，正在【舊世界】跋涉……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
陸南梔咬了咬牙。
她當然知道，這另外一種可能是什麼意思……
在【舊世界】被大雪淹沒，這個消息，便與死無異。
當初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她無比惋惜，難過。
拋開「031」的身份，周濟人也是他十分尊重的前輩……舍生取義，孤身探索綠洲，這位大裁決官，值得五洲所有超凡者共同尊敬！
「夫人。」
顧慎在庭院中投影出一副地圖。
「關于重聯‘古文會’，我腦海中其實已經有了一個計劃，這次回大都，就是想與你商量一下……」
他伸出兩根手指，點向地圖的最中間。
所指，乃是中洲。
「听說花幟有一場談判，不久之後，就在中洲舉行。我想……重聯古文會的計劃，或許可以從中洲開始。」
……
……
（PS︰明天要出遠門，不敢熬夜，所以今天就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