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大河，黑水翻涌。
大雪落在河水之上，瞬息便被消融……這些慘白雪屑，便如落入墨池一般。
顧慎默默看著一旁的河岸，這些黑水流勢並不駭人，相反十分寧靜，讓人心中生不出絲毫「危險警惕」之意……
這條大河，並不湍急。
猶如一面死湖。
無論走到何處，所看見的，都是滿目寂滅的場景，河岸碎石嶙峋，遠方是一望無垠的黑水，仿佛貫穿連同了天頂一般，沒有盡頭。
先前的討伐任務中，據說第三軍團嘗試橫渡這條大河，竟然花費了數個小時，因為多魯河似乎能夠吸納超凡源質，飛艇一旦接近，就會被河面的吸力拽下，想要與之對抗……就需要消耗大量的燃料，大大降低行進速率。
這一次，所有小隊，都遠遠避開了河流主干。
距離那河岸，保持了極遠的距離！
顧慎原先以為，這條黑河與自己的冥火有關，可一路行走過來，熾火並沒有產生多麼劇烈的反應……那條黑河或許有著能夠牽引自己的力量，但可能需要自己仔細尋找一番，才能找到。
如果冥王真的投放了「什麼」。
那麼自己應該有所感應……
既然熾火一片平靜。
顧慎也不著急。
這片災境實在太大了，想要探尋一遍，需要耐住性子。
顧慎釋放出自己為數不多的熾火，一邊感應著河面上的異樣，一邊傳音問道︰「仲兄，此方災境的名字，是從何而來？」
「你是問多魯河之名的由來麼……」
仲原回道︰「這是白蜥大將取下的名字，據說在討伐任務開始之前，大將獨自一人進入災境中探索，他在黑河盡頭，看到了一塊石碑，上面刻印著‘多魯’二字，四周黑水滔天，一片陰森。不過……可惜的是，那副石碑的影像沒有被留存下來。」
「影像沒有被留存？」
仲原一開口，除了顧慎，其他隊員也好奇起來。
重啟任務的諸將公選名單中，大部分超凡者是未參與先前討伐任務的……這是為了避免損耗，所以他們對于災境的了解，比不上親自踏足過的征戰者。
「準確地說，不是沒有被留存，而是無法被留存。」仲原緩緩說道︰「白蜥大將當然不會隨身攜帶設備去攝錄，這種級別的超凡者，精神力比任何設備都要好用……但詭異的是，黑河盡頭石碑的景象，無法被精神力投放而出。」
「那可是大將啊！」袁元皺起眉頭，喃喃道︰「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呢？」
「不，這是有可能的。」顧慎聞言之後，心中大概明白了真相，他緩緩道︰「並非是大將的精神力不夠強大，而是這種畫面……超凡性質便是如此，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幾位隊員面面相覷。
他們也都是邊陲要塞的重用之士，對于顧慎所說的，卻是鮮有听聞。
「石碑上凋刻的，恐怕並非是‘多魯’二字。」顧慎緩緩道︰「而是古代文字，這兩個字，可能只是與‘多魯’形似，或者音似，所以大將在觀看石碑，離開黑河之後，才會如此命名。」
「不錯，正是古代文字……」
仲原略有詫異地瞥了顧慎一眼，「石碑上刻著古文的事情，已經在高層會議上確認了，除了白蜥大將以外，目前沒有第二人，真正看到過‘黑河盡頭’，所以我們並不知道……古文的真正含義。」
「黑河盡頭？」
有一位隊員困惑道︰「隊長……你先前說，在上次的探索路徑之上，發現多魯河被一座雪山堵住了，雪山找不到出路，無法繼續前進，只能原路返回。既然如此，大將是如何看到所謂的‘黑河盡頭’的？」
「那可是大將啊……」
仲原有些無奈地笑了一聲，旋即收斂神容，心生敬畏地說道︰「白蜥大將的戰力，可不是一般封號能夠媲美的，以他的實力，自然能看見我所看不見的……至于翻越那座山，應該也不是難事。」
微微一頓。
金發男人深深呼吸，鄭重說道︰「正因大將說，他看見了黑河盡頭的石碑，我才能夠鼓起勇氣，重整旗鼓，帶著你們再次回到這里……那座雪山，給我的精神留下了沉重的挫傷。我能感受到‘命運’的指引，想要戰勝自己，需要重新再登一次雪山，才能破解不祥，擊碎這些災厄！」
「隊長……莫擔心，大伙都在呢！」
「這一次，一定可以！」
眾人紛紛安慰。
顧慎則是思緒有些飄飛。
多魯河盡頭的石碑上……刻著兩枚古文。
在听到這句話的時候，【命運女神的庇護】，竟然有了反應，這枚十字吊墜罕見地沒有發出提醒，讓自己避開某地，而是隱約震蕩出了牽引的波動。
這是要讓自己，去尋找所謂的「黑河盡頭」麼？
仲原的聲音，打斷了顧慎的思緒。
「小顧先生？」
顧慎回過神來，笑道︰「抱歉，仲原兄，不知為何，我心中不太安寧，你要尋那‘黑河盡頭’，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心緒不寧麼？我也一樣……」仲原笑道︰「只是有一件事，小顧先生弄錯了。」
「哦？」
「我不是要尋‘黑河盡頭’。」金發男人雙眼中原先暗澹的童光，逐漸變得明亮堅毅，他低聲道︰「我只是想要重新再登一次雪山，僅此而已……只要擊碎‘鏡夢’，我便不會繼續前進。」
「也是。」顧慎點了點頭。
的確沒有深入的道理……這些小隊，可都是帶著自己的使命前來，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務。
「所以在重啟任務的諸多分支之中，我選了主干雪山的探索之路。」仲原道︰「對我而言，不僅僅是探索那麼簡單……我要揪出那場噩夢的根源。」
說到這里。
他望向顧慎，「顧兄……我並非愚直之人，若是你與我一同登雪山，能剿殺噩夢，便無需留手。」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
仲原是奔著破碎雪山的噩夢而去的，可他並不打算自己一個人來對付「這玩意兒」。
什麼年代了，還玩一對一？
顧慎很欣賞這種做法，他笑著說道︰「放心，仲兄，我會盡力的。」
「多謝……」
仲原拉長聲音，緩緩說道︰「作為回報，如果後面那幾個家伙，在進入‘信號斷鏈區域’之後，真的動手了……我會幫你把他們都處理干淨。」
此言一出，幾位「後知後覺」的隊員，神情依舊茫然。
過了好幾秒才發現過來。
「我們後面……有人？」
回頭看去。
黑河寂滅，河岸大石林立，源甲的面罩自動捕捉視野……也並非有所發現，哪里有一丁點的身影？
「仲兄，不必攪進這趟渾水之中。」
顧慎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既然敢來到這，就不怕他們動手……只是在‘信號區’，他們不方便，我也不方便。」
那幾道身影，可實在不夠隱蔽。
自己身負「冥火」，雖然只與火種融合了一縷，但在感知力上卻是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尤其是在某些氣息的感應之上，無比靈敏。
鎮月大公孟驍，釋放出了一縷光明氣息，用來捕捉自己隊伍的行進。
他在窺伺這里。
顧慎也在窺伺著他。
不過……孟驍並沒有掩蓋自己行跡的意思，這家伙擺明了是要跟著自己，要看看自己去哪里。
「你畢竟只有一人，何必與他硬踫硬？此事需要我向奧斯蒙德閣下稟告麼？」仲原的精神力同樣敏銳，他望向身後的那個方向，冷冷開口，「這里可不是光明城，而是北洲。」
「沒有用的。」
顧慎搖頭，澹然道︰「就算稟報了又能如何？孟驍和我一樣是‘特權者’，他有權選擇自由路線……在動手之前，沒有違背鐵律，就算稟報，奧斯蒙德也奈何不了他。」
這家伙的心思，顧慎不用看也能知道。
他沒有理會，不是因為輕敵。
相反。
在確認孟驍尾隨自己的時候，顧慎心中已經起了「殺念」……這一路上吊墜發來的警告，有九成波動，是指向了這位光明城子嗣，他甚至隱約懷疑，難不成是自己「冥王」的身份暴露了？
「就這麼一路同行，直到雪山吧。」
顧慎幽幽說道︰「那里是個好地方。」
……
……
「這里是深鱗小隊——」
「費舍爾，向奧斯蒙德閣下問好。」
模湖的畫面逐漸變得清晰，隱約可見，這里林葉橫生，雪屑翻飛，是一片密林，這些古樹看上去年歲久遠，恐怕有上百年的歲數了……但覆蓋雪屑之後，便變得死氣沉沉，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雪林之中的寂靜與暗滅之意。
原因是貫穿了這片雪林的「黑色溪流」。
這是多魯河的一條分支，【活魚】費舍爾便負責探索這條分支……在路線上，幾位隊員不斷以精神力，配合設備，設立深海臨時鏈接點，盡可能延長與總指揮室的鏈接。
「費舍爾，任務進展如何？」
奧斯蒙德的聲音渾厚如雷，令人聞之安心。
「回稟閣下，一切順利……只是這一路走來，有些過于寂靜，得益于我的‘深水’天賦，我們一直在沿著多魯河探索，沒有陷入夢境，也沒有迷失方向。」
費舍爾認真報告，他提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條路比想象中要曲折很多，深海網絡的鋪設任務難度較大，預計在半個小時之後，用來‘搭建’深海鏈接的元件設備會耗盡，到那時候，我還能確保與閣下的精神鏈接……可這只隊伍，還需要繼續前進麼？」
「我們的最終任務，是尋找到【門】。」奧斯蒙德沉聲道︰「如果你的直覺沒有異樣，那麼便率隊繼續前進吧……看這條黑色溪流的走勢，要不了多久，便能找尋到盡頭，如果這條分支盡頭沒有【門】的存在，你自然可以折返，至于【深海】的網絡鋪設任務，隨時都可以接著上次的進度開始。」
「明白。」
費舍爾點頭，結束了與主控室的對話。
另外一邊，林霖也正在進行著一段精神鏈接。
「這里是陸哲小隊——」
「我是隊長慕晚秋。」
這兩句听上去頗為矛盾的話，出自同一人的口中，開口說話之人的語音沒有絲毫波動，像是一塊化不開的堅冰。
為了方便主控室記錄和記憶，每一只小隊都取了專屬的名字。
像費舍爾的隊伍，之所以取了「深鱗小隊」的名字，是因為費舍爾身為北洲深鱗城的駐守者。
而陸哲小隊……這個名字，一听就知道，是陸哲起的。
早就听聞，調查軍團的一隊隊長，實力強大，但性格懶散，做事情極其隨意，一听就知道，陸哲在隨手取了名字之後，把隊長職務丟到了S級麾下慕晚秋的頭上。
林霖神情凝重。
他盯著慕晚秋此刻傳回來的「精神景象」，震撼問道︰「這是什麼？！」
這一條分支，似乎通向某座雪山山嶺的深處，四周甚是昏暗，動用了「燃燒特質」的封印物，才勉強照開一線光明，就在這座昏暗無光的山嶺，土壤被刨開，露出了一副漆黑的，碎裂的骸骨。
「副官先生，」慕晚秋平靜說道︰「很顯然，這是一副破碎的骨骼。」
林霖當然知道……這是骨骼。
可多魯河災境，先前並沒有展開探索任務。
慕晚秋的這支隊伍，應該是第一批踏上黑山山嶺路線的探索者，他們怎麼可能會發現骨骼？
他瞬間警惕起來︰「這具骨骼並不完整，你們檢查傷口了嗎？」
「頭骨破碎，被啃噬過。」
慕晚秋微微抬手。
「嘩啦」一聲！
土壤破開，那副並不成型的骸骨，仿佛活了過來，懸浮在空中，自行拼湊，將尸骸的具體畫面展現地十分詳盡。
那具尸骸的左肩坍塌，半邊身子的骨骼都被摧毀破碎，同時顱骨只剩下了半顆，隱約可以看到碎裂骨骼邊緣的牙齒咬痕……
慕晚秋的聲音，引起了奧斯蒙德的注意。
老家伙第一時間來到了林霖身旁，兩人一同凝視著這副傳回主控室的畫面，神情無比凝重……
頭骨破碎，也就算了……
被啃噬過，是什麼意思？
多魯河災境之中，存在超凡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