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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爛泥

趙器從醫院里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的牙齒被打掉了三顆,半邊面頰腫脹到無法說話,醒來之後,回想昨晚這一切,最令他憤怒的不是出拳的那個年輕人,下手太黑……而是昨晚在最關鍵的時刻,自己花了大價錢招來的那幫打手,竟然沒一個人敢抗在自己面前。

「趙公子……昨晚發生什麼了?」

柳正守在病床前,她嘆了口氣,道︰「您怎麼會想到要去老城區的,那里亂得很,又沒有監控,現在出了事情……想追查都很難。」

趙器張了張嘴,面頰頓時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他神情陰沉,咬緊牙關,「遇到了兩個醉鬼。」

柳沉默了,她神情復雜地看著趙器……心想這應該是今年最離譜的鬼話,兩個醉鬼,能把趙氏的未來繼承人,打成這樣?

昨晚的現場她去看了一遍,隨趙器一同出行的超凡者全部都被撂倒,這可不是什麼醉鬼能做到的事情。

這件事情多半是早有預謀。

「有沒有可能,是誠心會做的?」柳想了很久,問道︰「之前才鬧了矛盾……陳參會不會把這筆賬,算在你的頭上?」

「不可能……」

趙器搖了搖頭,他聲音很是虛弱,含糊不清,但字字帶著誅心般的殺意,「昨晚的現場你檢查了麼?那個醉鬼趴在牆角吐了好一陣……」

「牆角什麼都沒有。」柳嘆了口氣,道︰「我動用了側寫,昨晚現場被特殊的手段處理過了……回溯的影像也是一片模糊不清,沒有任何有用的訊息。」

怎麼可能?

趙器瞪大雙眼,他又道︰「我挨了一拳,臉上有殘留的皮膚組織嗎?」

「什麼都沒有……公子,你的臉上都是血,你一個人的血。」

柳仍然是搖了搖頭,「不過,還記得昨晚行凶人的長相麼?只要還記得長相,我們就能找到線索。」

「一個人,戴著摩托車頭盔……」

趙器喃喃道︰「另外一個……是打我的那個……他是一個……」

說到這,他忽然怔住了。

他明明記得的,那一拳打在臉上的時候,他看清了那個家伙的長相……可是現在腦海里空空如也,一片空白,記憶中被打了一拳的鏡像變得無比模糊。

趙器胸膛里浮現無名的怒火,他強忍著憤怒坐起身子,渾身都開始顫抖。

自己的記憶,被清除了。

「看來……是精神系超凡……」

柳看到趙公子的反應,心底很清楚,這件案子極大概率是經過精心設計的。

以目前的線索,根本就查不了了,只能不了了之。

「再過一個月,就是年終舞會了。您現在的身體狀況,可能需要靜養好一段日子,舞會還能參加麼?」柳猶豫了一下,問道︰「還有,這件事情……需要對夫人說麼?」

「舞會沒問題,我能參加的。」

趙器捂住下巴,艱難嘶聲道,「陸南梔她問起來……就說我生了點病。昨晚的事情,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

……

烏鴉醒過來的時候,也是中午。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床上。

「醒了?」

顧慎抱著貓在陽台吹風,他瞥了眼烏鴉,道︰「不記得昨晚發生什麼了?」

「昨晚發生了……什麼?」

宋慈萬分驚恐地掀開被窩,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還好並沒什麼不適感,衣物也都齊整。

他嘶了一聲,皺起眉頭,腦海里一片空空如也。

無論怎麼回想,記憶都是一片空白。

獅醒酒內蘊含的精神元素,能夠讓人如夢如幻,也能讓人忘卻煩惱,這的確是不可思議的酒釀技術,即便是超凡者,沒有防備,也會中招。

顧慎道︰「你拉著我喝酒,喝多了,遇到了一個倒霉蛋。那人帶著好幾個超凡者隨從,一看就是大都區的大人物。」

「後面呢?」宋慈撓著腦袋。

「他罵我們是狗。」顧慎一本正經道,「我準備走,但你很生氣。」

「靠……我懷疑你在編故事。」宋慈拽了拽被子防止春光外泄,認真道︰「不過如果這是你編的,只能說你太懂我了,我一向對那些罵我是狗的人無法容忍。」

「再然後,我打了他?」宋慈想破腦袋,只能想到這麼一種可能性。

「不。」

顧慎咧嘴笑了,「我打了他。你打了他們。」

烏鴉一邊听著,一邊在被窩里小心翼翼緩緩挪動身子,直至面對顧慎,他嘖嘖拍掌,「如果故事只到這里就真的太好了……只是打了一個不長眼的富家公子哥。」

「我也希望如此,但故事……顯然沒有這麼簡單。」

顧慎頓了頓,道︰「我們打的不是普通的富家公子哥。」

烏鴉怔了怔。

「昨晚你喝得太多,沒看清那家伙的長相麼?」顧慎有些無奈,他輕聲道︰「我剛剛用深海搜索了那位受害者的模樣……不得不說昨晚你沒狠狠揍他一拳,真是太可惜了。」

「等一等,難道說……」宋慈已經隱約生出了一種不祥預感。

「昨晚我們打了趙器。」顧慎輕描淡寫道︰「你把那一拳讓給我了。」

「???」

宋慈先是震驚,然後是憤怒,最後是追悔莫及。

「這應該叫做……天意弄人?或許對他而言叫大難不死。」顧慎輕輕嘆了口氣,道︰「以你的力道來看,昨晚換你出拳,趙家已經絕後了。」

「那樣才好!」宋慈扼腕嘆息,「喝酒誤事啊喝酒誤事……」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皺起眉頭,認真道︰「顧慎,你不能在大都待了,我幫你聯系夫人……你收拾收拾,今天就離開這里。」

喝完酒,打了趙器,听起來瀟灑洋溢。

但實際上,沒有人比烏鴉更清楚,趙氏在大都的地位……以及手段。

如果被抓到了,自己還好,有夫人罩著,這種禍能扛下來,也就掉一層皮,但顧慎就不一樣了,趙器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抓到對自己痛下黑手的家伙,鐵定要把對方折磨至死。

想到這,烏鴉就開始翻自己的手機。

「打人的事情……只要你我不說,就不會再有後續了。」顧慎輕聲道︰「我抹除了趙器的相關記憶,現場的生物痕跡,還有通過超凡手段能追查的回溯線索……昨晚我們在老城區走的路線沒有監控,所以他什麼都查不到。」

烏鴉怔住了。

他努力思索了一圈,發現的確如此。

這小子究竟是經歷了什麼?做事情能這麼謹慎?

「你確定麼?」宋慈狐疑道︰「會不會有所遺漏。」

「如果沒有這些把握,昨晚我又怎敢動手?」顧慎無奈笑道︰「以趙氏的行動效率,如果現場留下了線索,你還能安穩睡到中午?」

烏鴉又撓了撓頭,「你特娘的……真是個人才啊。」

「重要的不是這個……」

顧慎輕聲道︰「你有沒有想過,趙器為什麼會出現在那里?」

宋慈有些茫然。

「老城區,可是被大都淘汰遺忘的荒廢地帶,這里技術落後,窮困潦倒,像趙器這種養尊處優的大人物,有什麼事情需要去老城區解決麼?還偏偏要挑在深夜?」顧慎撫模著橘貓,「他甚至還帶了一群超凡者……最有可能的解釋,就是看中了老城區條件落後的特點。」

「老城區是深海在大都唯一的盲點,如果要談一些見不得人的生意,買賣,最好就在這里。」

顧慎平靜道︰「趙氏家大業大,生意買賣,向來很多,沒什麼好避諱的,他趙器大可放心去談,可偏偏還選了老城區見面,只能用避人眼目來解釋……我猜他這次約見的對象,是某位不能見光的人物,被趙氏知道,會有很糟糕的後果。」

「所以……就算被打了,他也不敢動用太多的資源,至少不會動用趙氏的資源。前有崔忠誠,後有陸夫人,一舉一動,都被盯著。如果昨晚老城區的事情,引起了這兩位的注意,他就真的惹上大麻煩了。」

「綜上,挨了這頓毒打……他只能憋著,咽下去。」

一席話畢。

宋慈的神情已經從目瞪口呆,變為心悅誠服。

他認真鼓掌,道︰「我現在才明白,老陸以前說的那句話是對的……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顧兄打人亦要三思而後行,實乃我輩楷模。」

烏鴉臉上寫著「我不是真流氓顧兄你才是啊」。

「如果……」

顧慎則是話鋒一轉,輕聲道︰「你把自己代入成趙器,再想一想呢?一個無所事事的紈褲公子,從來只在市區活動,偏偏在昨晚,去老城區約了一位不能見光的人……他到底是做什麼去的呢?」

宋慈一瞬間就警惕起來。

他默默陷入靜思之中,想到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自己打了陳淨壇,導致趙器談了一半的生意黃掉,趙器是睚眥必報的真小人,這件事情就算被夫人壓下去,也只是一時表象,他必會找自己麻煩。

第二件事……就是夫人的那縷精神烙印,思前想後,只有趙器一人,最有可能。

「趙大公子的生活很簡單,他這種扶不上牆的爛泥,沒什麼隱私可言。」

顧慎也在思考,這一次他的眼神有些困惑,輕輕地自問︰「可爛泥想要上牆,總要有人幫他的,那個人,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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